变蓝

作品:《再溺

    包厢内的音乐从门缝钻出, 断续的蹦出几个英文歌词。


    比之前每一次都清楚,那道声音有八年记忆的模糊处理,姜执宜却在他开口的那秒猛地一震。


    不是梦, 是真正的周栩应。


    他静静立在那里,狭长的黑眸像是尘封的潭, 八年,白校服成了白衬衫,原本再冷漠也透着少年的气质被时间打磨洗礼, 礼貌疏离, 散漫之下是身居高位的阴戾和恣意, 垂眸睥睨着,透出一种寡淡的怜悯和锐利。


    他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姜执宜捕捉到了。


    她能想象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时隔八年,恍若隔世。


    姜执宜攥紧手指,胃痛和头痛的刺激被放大十倍,意识渐渐模糊, 下意识喊出那个久未开口的生疏名字。


    “周栩应。”


    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她不知道周栩应是否听见。


    那支烟一口没抽, 星点的火光往上蔓延,周栩应掸了掸烟灰,他应该是没听见,淡淡睨了姜执宜一眼, 手带着打火机插进裤袋, 转身抬步往外走。


    男人身上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下肩宽腿长, 挺拔如鹤,脚步声沉,他毫无眷念的一步步走远。


    酒精上头的冲动让姜执宜差点跟上去, 但仅存的理智让她脚底生根。


    灯光恍惚,姜执宜眨了眨干涩的眼,颀长的背影渐渐在光晕下凝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长廊尽头拐角。


    心脏没什么知觉,委屈也没有,她低眸咬着唇,往墙壁的方向贴的更紧,瘦薄的肩胛骨咯的生疼。


    思考能力和时间一起按下暂停键,这个插曲让姜执宜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半响,她嘴唇阖动,情绪上涌眼睫颤抖,姜执宜缓慢又迟钝地吐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


    话语清浅,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眼前的视线莫名其妙模糊,眼眶酸涩汇起的凉意让她倏地惊醒。


    今晚的相遇太过突然,但倒是没有多少时间让她玩回忆游戏。


    她设想过很多两人再见面的场景,但没猜到这晚会如此狼狈和平静。


    他眼底什么都没有,但这竟然让她比那晚的分开还要难过。


    走廊里淌着一股很淡的柠檬香薰味道,几米之外还剩着周栩应点燃过的烟草薄荷味道。


    姜执宜喉咙发紧呼吸难耐,攥着包想快步逃离。


    可下一秒,额头忽然撞上一堵坚硬的城墙。


    姜执宜没来及抬头,下巴忽然被人捏着抬起,力度极大,因为她没防备所以吃痛地溢出低吟。


    姜执宜撩眼,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双眼,漆黑的锐利的,透着很深的凉意,不似刚才平静,混着嘲弄和笑。


    周栩应没顾她反应,两指捏着她的下颌再抬,微微眯眼左右打量,手下的这张脸带着精致的妆,眼尾的亮片漂亮的像是人鱼尾,他挑眉,刚认出似的,语调散漫拖了个腔:“哦,你啊。”


    姜执宜呼吸忽然僵住,周栩应的呼吸以一半的姿态欺压过来,那张冷峭锋利,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靠近,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下颚一截流畅的弧线,冷而硬,还有象征着男性气息的凸起喉结。


    他没松手,自顾自地琢磨着点了点头,随口一句:“我记得。”


    男人高大的声影挡住光线,墙壁和他身前的逼仄空间形成晦暗不明的暗角。


    记得。


    姜执宜怔怔。


    不断回放。


    她一时没弄懂这句话,有种从未想过的可能破土而出,猛地捏住了心脏。


    血液凝结。


    靠得很近,姜执宜还没清醒,就已经在混乱中用本能区分出了他的变化。


    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气息,身上的佛手柑味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檀木的冷。虎口和手臂上的青筋更重了,也比之前更有力道,说话的声音记不太清,但周栩应从来没用这种轻挑的姿态对过她。


    他整个人透着捉摸不透的气息,多年不见,他更吸引人了,也更危险。


    周栩应大概是不满她的走神,手指力道加重,偏偏表面还笑着,他漫不经心和她对视。


    “醉了?”


    她身上的酒气比他重。


    苦涩的味道飘进五官,姜执宜张了张唇,又不知道说什么。


    周栩应敛笑,凌冽的脸部线条慢慢变得疏离,他凝着她的脸,目光一寸寸划过,掺着毫不遮掩的戾气和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


    周栩应松了手,没有起伏的瞳孔淡淡,他捻了捻指腹。


    当着她的面,也断了她的话。


    姜执宜视线倏地被刺痛,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身体的负荷十倍加重,呼吸压抑窒息。


    周栩应换了个问法:“还是不记得了。”


    姜执宜指甲捏进肉里,没了周栩应做支撑点她脚下一阵虚浮。


    相对无言,反而要被吸进周栩应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周栩应盯着她这幅样子,大概是觉得匪夷所思。


    男人找到好笑的事情,笑意从胸腔震出,又低了点头,似真似假。


    “你真忘了啊。”


    “记性别这么差。”笑不达眼底,周栩应居高临下,寒意渐显地念出她名字:“姜执宜,你说过什么,我又说过什么,你不至于不记得吧。”


    他不想提醒。


    八年前和周栩应在一起的每一帧画面都印在心里。


    记得。


    姜执宜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周栩应你别喜欢我了,也别再纠缠我了。


    而周栩应说的是——


    别让他再看见她。


    游戏重新开始,他会玩死她。


    和她脑海里的声音重叠,周栩应咬着字含笑,懒散又薄凉。


    “姜执宜,耍我好玩吗。”


    “谁给你的胆子啊。”


    最后一个字在耳畔模糊,周栩应的声音忽顿。


    脸色惨白的姜执宜抓住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抵在男人泛红的腕骨,身子像摇摇欲坠的蝴蝶,倒进他怀里。


    那个夜注定是荒诞而又混乱的夜晚。


    某一秒,姜执宜似乎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


    姜执宜再醒来,看见的不是酒店刺眼的水晶灯,也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陌生的环境让她皱眉一秒,姜执宜撑起身环视。


    房间干净敞亮,浅灰色调,没什么主人留下的痕迹,只有随便放在床头的一块PATEK PHILIPPE的双面腕表,七位数。


    奇怪的,身上没有宿醉的头痛胃痛,之前失眠的难受也消失,除了喉咙有些干涩。


    姜执宜揉太阳穴的手指微停,想起记忆的最后,好像是她倒进了周栩应怀里。


    所以,这是周栩应的卧室?


    姜执宜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瞬。


    她低头,身上衣服没换,高定礼服折腾的不像样子,全是褶皱,项链都歪歪扭扭的到了颈后。


    她没有酒后断片的技能,所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楚。


    再抬头打量周围摆设时,姜执宜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他的房间,可现在她涌出一种陌生的拘束。


    他们不一样了。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姜执宜咬了咬唇内的软肉,裙子已经废了,她干脆打了个结,下床。


    房间安静,灰调沉寂。


    她摁上门把往外推,动作一顿阻力明显,姜执宜垂眸,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


    她又试了一遍,纹丝不动。


    门锁了。


    姜执宜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