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作品:《再溺

    光影交错落在脚间缝隙, 那几个字重的弹开灰尘,让她不禁蹙起眉望向他。


    那句话张扬又狂妄,那双锐利狭长的眼漆黑, 桀骜和浑气在克制外漠然显出。


    他身后的光很刺眼,姜执宜定睛下意识冒出一个想法——众生芸芸混沌烂俗, 周栩应是最耀眼的存在。


    比光还甚。


    ......


    直到他等的不耐烦。


    “姜执宜。”


    姜执宜心扑通地震跳。


    腿上的伤是跪在地上擦了大半夜涂料磨破了旧伤。


    手上的伤?


    姜执宜低头握住自己发凉的那只掌心,皮肤白皙薄的像纸,确实能看出一点红, 呈块状的, 手指摁上去一点也不疼, 她垂着眼搓,然后递给周栩应看。


    四周有些静,她声音也有些轻:“没伤。”


    掌心纹络浅淡,连接指骨出透着浅浅的粉,此时五指一板一眼的并拢一起,像是挨训的那种乖巧。周栩应目光淡淡落在上面。


    他盯了好久, 姜执宜被他看的发麻。


    时间一秒一秒默数过去, 楼下的脚步在不断逼近, 顺着耳道变成电流,姜执宜嗖的撤手,想要撤回安全距离。他的瞳孔底下覆着一层阴影,漆黑如漩涡, 一不小心就会溺进去。


    “有人。”姜执宜忍不住提醒, 可下一秒, 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掌心的触感真实又灼烫,姜执宜视线从楼梯口脱离错愕回头。


    周栩应圈住她整个掌心手臂并住,他们靠的很近, 腕内脉搏节奏有力剧烈,不是碰着,而是十指相扣的那种牵手,姜执宜猝不及防,鼻息间全是周栩应身上冷冽倨傲的气息,像荷尔蒙。


    呼吸一紧,姜执宜被拉着步子往前,差点撞上周栩应的胸膛。


    周栩应动作松松垮垮,转身把她塞进拐角的方形柱撑后面。


    姜执宜后背靠上冰冷的大理石柱,热浪和刺骨一起,她倒吸一口,手指没控住力气的捏紧,抵上中间凸起的骨节。


    紧接着,周栩应发深的目光顺下来。


    这道目光让她头皮嗡的麻掉,姜执宜这才意识到她抓紧的是谁的手。


    是那只和她十指相扣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手心分泌出细细的汗渍,姜执宜张了张嘴要解释。


    突然,人影覆上,姜执宜眼睁睁看着周栩应靠前一步,猝不及防的捂住她半张脸,包括还没出口的声音。


    姜执宜这次真的怔住,周栩应没看她,身子伏的低了点,连着削冷的脖颈一起弓成一个弧度,姜执宜她像是被周栩应圈在了怀里,如果这时有人撞见,一定会以为他们在拥抱。


    这个时候学生都在吃饭,很少有人回来,上来的人可能是忘记拿东西了,脚步急促的迈了两层台阶。


    周栩应察觉到某人的僵硬,侧过脸,声音带着鼻息气音滚出,有点沙哑:“干什么,想被人看见?”


    他姿态像是在逗弄,笑却不达眼底:“不行啊姜执宜,我没准呢。”


    姜执宜的思绪自动跟上最后那句否定,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样子有些懵懂,温热的呼吸变闷变潮,打在周栩应手心。


    “不懂?”他扯了下唇角嗤笑。


    扣着她的那只手抬起,像是低伏的姿势累了,他连着她一起舒展,抵着她的手臂往后面的柱子一撑,姜执宜后背唰的绷直,像是漫画里的壁咚,松垮的禁锢着。


    她朝周栩应的方向一样侧脸,他下颚的弧线凌厉,鼻骨挺拔开拓,立体的五官被阴影分割的线条更重,没人比他更适合凌冽这个词。


    周栩应顺着她的目光利落开口:“你以为我会准第二个人利用我吗。”


    他微顿,又随意地动了眉梢:“谁敢啊。”


    这些话有些绕,让姜执宜的反应速度又慢了许多。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李丝菱试探她的话,她说周栩应那么厉害,如果她能和他熟络一点。


    那个词不好听的撕开伪装就叫利用。


    现在被他无所谓的挑开。


    他没说话了,剩姜执宜一个人留在发闷的空间里出神。


    呼吸越来越闷,她手指蜷缩,眼睫跟着眨动,他的手心也越来越温潮。


    气流在指缝间流转,周栩应唇角的弧度微敛,眼眸更深。姜执宜看样子挺没防备的,像只待宰的羔羊,在他手下怎么连点反抗也没有。


    周栩应松了手。


    空气从稀薄变清新,那个人从他们旁边的楼梯走到上层,没发现这边的异常。


    姜执宜呼吸和刚才比起来有些混乱,腕上的禁锢也消失,她手心贴上身后的石柱降温,刚才的几句话一直在耳边环绕,目光收不回来,就明晃晃地看着他。


    周栩应任她看了会儿,等到很久他才开口:“要看到什么时候。”


    姜执宜唇一抿,没说是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太近,压着耳后的红:“是你。”


    “藏的没人发现。”周栩应不认账。


    “我们可以跑走的。”起码他拉住她手的时候姜执宜以为他是要带着她跑走的,去别处说话就安全了。


    “跑啊。”周栩应懒懒笑了下,字咬的意味不明,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是随意跟她开玩笑的轻松。


    现在他随便说一个字姜执宜都觉得有点别的。


    “姜执宜,我不干那种胆小鬼的事。”


    他的性格一直是冷淡而肆意,张狂但不声张。


    “毁灭不了的,就迎上去。”


    周栩应的目光垂下来:“何况你有退路。”


    后面的话似乎被省略掉,周栩应想到什么喉咙忽然压出声笑。


    “私奔才用跑,我们跑什么。”


    他并不是很老实,看着是不会逾矩的第一名,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很随意,校服也不好好穿,只套着一件外套,手抄进口袋。


    姜执宜呼吸刚刚平缓,喉咙发干,听见那个词又是一顿。


    她眉真的忍不住皱起来了:“什么私奔,你好好说话。”


    “嗯,你好好想。”周栩应懒散瞥她。


    姜执宜胸口发闷,她知道周栩应的意思,可又想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是不会懂的。


    但这些不应该周栩应消化,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因为意外偶然相交,但轨迹不会重合。


    姜执宜手指无意识在后面扣着,她岔开话题:“那课本里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什么约他。


    周栩应反问:“不记得了?”


    “啊...”


    “看不出,忘性挺大。”周栩应哼笑了声,抬手揉了揉脖颈放松。


    那声笑比先前更沉,姜执宜的记忆忽然被激起,那个黄昏夜,她主动提起的想要还人情的那顿饭。


    确实是中午的时间,姜执宜挪了挪步子:“没忘,那你想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


    姜执宜舔了舔嘴唇,她吃什么都行,但现在好像不适合带周栩应去食堂,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吃便宜东西的,一时犹豫只好下回答问题:“校门口旁边的那条街有家馄饨店经常吃,味道还可以。”


    周栩应说行:“就这个。”


    他说的风轻云淡,刚刚的话题仿佛已经翻篇。


    姜执宜确定一遍:“那今天中午吃吗。”


    “嗯。”


    姜执宜觉得周栩应是有办法出去的,她点点头:“好,那我们去...”


    也就是那个字之后,她的手腕再次被拾起。


    眼前景色倏然变化,姜执宜拉开腿跑着跟上,她瞪大眼睛,脑中那根弦忽然断裂:“周栩应...你....”


    “姜执宜。”他打断,连名带姓地喊。


    “别撒我手。”


    教学楼长廊外的景色倒退,教室门牌按序递减,校服在腰间带起弧度,少女兀的噤声。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断续成句:“就是想告诉你。”


    “也有人能带你离开。”


    离开糟糕透顶的淤泥。


    如果她愿意。


    -


    外面的那家馄饨店很小,但客流量还算可以,空位置只剩了两桌,姜执宜在前面的小木台上点东西。


    十分钟前,周栩应正大光明的把她从大门带出来,姜执宜真觉得还挺神奇,他和门卫看着都有点熟稔,也可能是对好学生的特权,随便一句就会被人相信。


    她回过头问:“周栩应,你吃香菜吗。”


    周栩应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电话,掐在耳边说着什么。


    “监控里的人找到了吗。”


    陆易远早上才给周栩应打听完一波消息,现在自封川南FBI,那课本的消息就是他捏着调子透出来的,但电话里的人现在快气炸了:“什么王八蛋,他们那片安保太差了,就巷口有个监控,大体拍到一段。”


    “够了。”周栩应淡淡:“拎过来。”


    “行,我找几个人。”


    正事说完,他又恢复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姜妹还挺可怜,哎。”


    周栩应没搭腔,姜执宜的声音也是这个时候传过来。


    她的脸透过人群,透过热气氤氲的熙攘,像是山川雾间最柔然的一角,望过来,视线只停在他身上。


    周栩应视线一顿。


    姜执宜站在光下面,皮肤白的像瓷,手像是某种白毛动物垫脚一样搭在柜台上,以为他没听清楚,朝他试探性招手:“周栩应?”


    周栩应手指一屈,骨节被力道压下白色。


    她的瞳孔亮的好似聚集一团光影,他喉结微动,声音是不易察觉的低哑:“嗯。”


    姜执宜点点头,回过头和老板说两份都放香菜。


    可周栩应的手机爆炸了。


    “我靠周栩应,你什么时候吃香菜了?这跟妹妹吃顿饭你连香菜都能下口了?”话筒中的陆易远不小心听见,人直接震惊掉下巴。


    “为爱牺牲也不用牺牲成这样吧。”他激动道:“你不吃香菜人小姑娘也不会嫌弃你的,不至于啊!!”


    “......”


    周栩应视线移开,眉皱起:“有病?”


    “我说真的...就...”


    周栩应打断扯了唇角:“陆易远,人带过来。”


    “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