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小子的宝石

作品:《漂亮宝贝和不会爱先生

    那一晚之后, 我和沈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我们在一起没有缝隙地紧紧拥抱过,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牵过手,更没有其他逾矩的行为。


    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飘在中间。


    他还是每天会和我说晚安, 有时候会挑我带家教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把手机放在一旁,也不知道沈老板为什么对中学课程这么感兴趣。


    直到有一次下课我叫他,发现没回应, 才知道对面的人可能又睡着了……


    其实我在网站的口碑还是很好的,许多学生都喜欢听我讲课, 没想到在沈括这里彻底遭遇了职业滑铁卢, 我讲的内容有那么催眠吗?


    有时候我也会拍有趣的照片发给他, 比如卧在大狗身上的小猫,比如很像心形的一片叶子。


    沈括一直说话很直接,我有担心过如果他现在就说要和我确立恋爱关系怎么办。


    拒绝……我说不出口, 在一起,好像又太快了点。


    虽然没有人规定两个人到底要互相了解多少,暧昧多久才能在一起,但我总觉得太突然。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去想的问题——我们差距那么大,真的会在一起吗?


    我还记得以前很盛行的一类电视剧, 最大优点是善良的平凡主角,会被高冷多金的男一号, 温柔帅气的男二号,偏执学霸的男三号等等众人一起追逐喜欢。


    那时候我总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在歌颂真善美,我知道这是每一个普通的我们的向往, 只是……


    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优秀人物,善良和勤劳不是最普通的品质吗,真的可以弥补这些差距吗?


    我要很努力才能把这普通的一生过好, 我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特殊。


    倒也不是说金钱差距就能决定一切,乔乔和那位先生我觉得也是很般配的。


    乔乔有才华,我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大放异彩。


    但我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先出了问题。


    这天早上小乔明明是高高兴兴出去的,一白天都没怎么在群里说话,一猜就是在外面撒欢连手机都顾不上了。


    结果晚上回来时郁郁寡欢,魂儿都丢了一样,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风。


    我给他热了杯牛奶,他还取笑我说以后跟我在一起的人会很幸福,问我和沈括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如果以前他不想说也就算了,但最近情绪起起伏伏,明显就是有事情要解决。


    我和他坦白:“乔乔,其实有一次我在校门口想叫你,还没开口就看见你扑到一辆车的驾驶座上了。”


    小乔愣了下,和我道歉没想瞒我,就是一直他也很乱,不知道怎么说。


    我笑了笑:“那位先生确实很高大帅气,和你很般配。怎么不开心了,是闹别扭了吗?”


    小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如果我和沈括在一起了,会介意自己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吗?


    我好像明白了乔乔难受的地方,上一次他拿和陆然有小秘密举例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一点


    我轻叹一声,摇摇头说不介意。


    不知道是在安慰小乔,还是说给自己。


    我们年龄差了那么多,注定会有别人先到,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


    可小乔说:“不是的,我不是在意有人来过,我是在意那个人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永远占据着那个最特殊的位置,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我沉默了几秒,好像被戳到了心里那块短板。


    我觉得,没有人会不介意,只是没有办法。


    谁不想当那个最特殊的人,可如果别人就是比我优秀比我好看,那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好像又是理所应当的,我拿什么去计较。


    能被喜欢就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沈括以前会不会也带着别人蹦极,会不会给过别人更多的河灯。


    但我让自己不要这样去想,他给我的,已经远远是我不敢期待的了。


    我说服不了小乔,他说恋人和朋友不同,我们可以有很多个好朋友,但恋人是唯一排他仅仅属于彼此的关系。


    如果他不是恋人心中唯一特殊的那个,他宁愿不要。


    我能看到他的难过,但我也能看到他的坚定。


    那一刻我知道小乔为什么是值得被爱的。


    他是勇敢的,而我是卑微的。


    小蚂蚁也有小蚂蚁的活法,我没让这种情绪困扰自己太久,明天的病句讲义还没有做完,下周要交的C++程序也才刚开了个头。


    忙到挺晚,躺在床上又一次收到沈括的晚安时,还是会觉得幸福。


    我闭上眼,清醒地走入一场看不见归途的幻梦。


    现在已经很好了。


    每到周末的三个晚上,我还是会在AK见到沈括,他点我来包厢服务,又只让我坐那写作业。


    我干惯了活,白坐在那里还拿薪水让我很不安。


    “这里的服务宗旨不就是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吗?”沈括按着我坐下,意有所指说,“我喜欢看灯下美人”


    “我不是美人”


    “你是小白兔。”


    我抿抿嘴,知道沈括不想看我跑来跑去端茶送水,但我也不能在上班期间白拿工钱,服务意识还是要有的,我看他放松地坐在沙发上,说:“那我给你按摩吧。”


    沈括不知道想起什么,笑着说:“算了,我怕你手劲太大。”


    我:“……”


    “你坐着,我给你按。”一个不注意,沈括把我摆弄在沙发上说,“你很像一个bjd。”


    我眨眨眼:“什么是bjd?”


    “一种很乖的娃娃,像你一样,很漂亮,安安静静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走到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从肩颈一点点开始按。


    我没去做过按摩,在家里给爹妈也就是捶捶背捏捏肩,没什么章法。


    我不知道沈括的手法是不是专业,但看上去很像回事儿,会问我轻了重了,这里是不是疼。


    “这儿疼吧,肌肉太僵了,你每天坐着写作业的时间太久导致的。”


    我“哦”了一声,奉承说:“你会的真多。”


    沈括手下加了点劲儿:“小小年纪就这样,继续下去容易得颈椎病,腰间盘突出,长富贵包……”


    一串病名把我说懵了,我睁大眼睛仰着头看他,沈括问:“想知道解决办法吗?”


    我大概是知道的,多运动,多休息,无非这两样。


    但沈括顺着我脊骨向下推了一把,俯身说:“多找沈先生做按摩。”


    我笑了。


    沈括也会开玩笑。


    按了会儿肩颈,我想说该我了,沈括又按住我的脑袋。


    “头也可以按?”我好奇问,那么个硬疙瘩,按它做什么。


    沈括敲了我一下:“头上穴位最多了,老实呆着。”


    我心想,穴位最多的不是脚心吗。


    等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上来,我才知道脑袋也不遑多让,这个硬疙瘩还是有点敏感的。


    或许是沈括按得穴位得当,我感觉酥酥痒痒的,小电流呲呲得顺着头皮散开,重了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叫出来。


    一开始我还会记得咬紧嘴巴,但后来实在太舒服了,等我回神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哼了几声。


    我感觉沈括的动作越来越慢,从按变成了轻轻剐蹭,更痒了,我羞赧地瞟了一眼,沈括在我身后,我看不见,脸慢慢红了,数落自己怎么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


    沈括只剩一只手掌着我的脑袋,另一只挑过我下巴,让我回头和他对视。


    我以为他要笑话我,但他说:“春生,我想把你眼镜摘掉。”


    啊?


    我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镜已经被他拿开,沈括突然吻了上来。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我呆住了,本能地想合上嘴巴,却咬住了他的舌头。


    心口像开瓶的可乐,砰一下炸满了泡泡。


    沈括在吻我,他还……怎么会有人第一次就……


    我慌乱地把他推开:“沈括。”


    “嗯?”他挑了下眉,眼神温柔又不满足。


    心脏乱得快要跳出来,我抖着睫毛小声拒绝说:“太、太快了,沈先生。”


    “那我慢一点。”他嘴角弯起,按着我又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没想到是这样,手软脚软,被他硬拉起来转了个身,跪在沙发上彻底同他面对面了。


    他抱着我亲吻,在他掌下我好像变成了很薄的一片,被他按着脊背,要吞进身体里。


    这是我十八岁的初吻,全是沈括的味道。


    我在和一个男人接吻。


    和心上人接吻。


    沈括说慢一点,便真的很慢,如果说第一下我除了脑中轰然炸裂的声音没有感觉到更多,这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什么是亲吻。


    柔软,缠绵,让我想溺死在里面。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也许我比较糙,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呼吸。牙齿磕碰到沈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笑出的气音。


    他很高,托着我的后颈,在我脖子快要发酸的时候终于松开了我。


    我一点也不好意思看他,垂着眼,嘴唇湿湿的,我也不好意思去舔。


    他又吻了下我泛红的眼角,餍足慵懒的声音说:“不哭,也不闹。”捏捏我鼻子,“好乖。”


    我脸更热了,他绕过沙发把我抱在腿上:“怎么不说话?”


    我有点委屈,没底气地说:“我还没有答应呢。”


    沈括摸我脸颊:“春生,我没有追过人,在我这里追人就是这样的。”


    多无赖的发言,沈括刻在骨子里的侵略感和压迫感又来了,我本该反感和害怕,但他抚上我嘴唇,温声问:“我现在想申请预支一个吻,好不好。”


    “不是刚……”我一张开嘴,他便把手指探了进来,勾唇说,“答应了,小白兔张开嘴巴就是想要舌吻。”


    我没有,我不张了,闭上嘴巴,却又好像在吸他的指尖。他挑柔软的地方碰,哑声问:“你看过小兔子喝水的视频吗?”


    我摇摇头,但直觉这是个最好不要继续的话题,把作乱的手指推了出去,四肢都无处安放地站起来,找借口说:“我想去洗脸。”


    沈括没拦我,我同手同脚地进了包厢的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双颊绯红,连衬衣扣子都开了一颗,我碰了碰还湿润的嘴唇,羞赧地闭上眼。


    我竟然真的接吻了,还是和一个那么帅,对我也很好的男人。


    我想等心跳降下来再出去,但它一直好快,像装了一只叫沈括的小马达,一想起要见他就哒哒哒一直跳。


    我深呼吸,想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点,但在推开门看见沈括的那一秒就失守。


    他站在玄关旁,怀里抱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


    火红簇拥的玫瑰,将高大挺拔的人都映得蛊惑人心。


    我呆愣地走过去,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给我的吗?”


    沈括把沉甸甸的花交到我手上,温声说:“以后跟着我吧,春生,我照顾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在小伙伴问你爸是不是瘸了的时候我没哭。


    在妈妈被繁重的生活压垮,躁郁说不如都一块死了的时候我没哭。


    但是在沈括说以后照顾我的时候,我突然忍不住了。


    他用指尖轻轻碰掉了我的眼泪,没问我为什么哭。


    玫瑰花被放在一旁的桌上,我主动抱住了沈括。


    从今往后,我被打上了叫做沈括的标记。


    “啊。”我轻呼一声,突然被抱了起来。


    沈括单手抱着我,抱小孩一样把我抱到沙发上,秋后算账问:“刚才给你按得舒不舒服?”


    我点点头。


    “换你了。”沈括在沙发躺下,头枕在我大腿上。


    我碰了下他有些硬的头发,心虚说:“我不会按。”


    沈括闭上眼:“按坏了你负责。”


    我笑了笑,手指穿过他浓密的头发轻轻按着:“你是不是很累啊。”


    “嗯,”沈括应了声,“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


    “春生,接下来几天我有很多会要开,你打不通我电话可以找小陈。”


    “好。”


    我手上力度渐轻,沈括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缓长。


    我想到一种大狗,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的那种,可以保护主人,睡觉时又会依偎着主人,不离不弃。


    当然沈括不是,他是一头沉睡的狮子,永远来去自由,但当他这样不设防地躺在我身边时,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况且,还是一头帅狮子。


    我悬着手指轻轻描摹他优越的眉骨,鼻梁,唇峰。


    沈括睡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老实坐着用手机看学习资料,察觉腿上动了两下。


    我垫了下他脖子问:“落枕了吗?”


    “没有。”沈括起身看了眼表,“该送你回去了。”


    我坐着感觉还不明显,一站起来腿麻得厉害都不会走路了。


    沈括看一眼猜到什么情况,无奈笑道:“我睡着了,你换个靠枕不就好了。”


    我没说话,他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打横把我抱起来,像个悍匪招摇过市地走了出去。


    我捂着脸,被他一路抱回了车上。


    上车他又开始吻我,解开衬衣的扣子一点点向下,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变得粗重。


    “沈括……”我紧张地推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了我几秒,最后轻笑一声,用力在我唇上咬了一口把我放开。


    我总算能衣冠整洁地下车。


    小陈办事牢靠,那束玫瑰被他拿下来放在副驾上,我抱着沉甸甸的一大捧回了宿舍。


    好像重的不是只有花,还有其他沈括给我的东西。


    我抱着花,不舍得撒手。


    手机震了一下,沈括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在看抖音。


    其实我很少用抖音,但是我还记得沈括问的那个问题,看过小兔子喝水没有。


    我搜了下,跳出的第一个视频直接自动播放。


    我看着,看着,脸开始红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沈括的新消息在手机最上方跳了出来。


    「你的舌头比它软」


    我窘迫地把手机扣在桌上。


    门突然砰得一响,吓了我一跳。


    我还以为是风风火火的陆然,一看是小乔。


    “乔乔,你……”


    他脸色看着很不好,失神地看向那一捧玫瑰。


    我知道藏不住,和他说:“是沈括给我的。”


    小乔硬扯出一个微笑:“你们,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他抱了我一下,满口说着祝福的真好啊,说着说着却哭了。


    我猜肯定是和那位先生出了问题。


    那晚,小乔和我说了很多,他们分分合合,每一句都是不舍,但也无法接受秦濯心里还有一个说不清的人。


    我其实想劝他,与其现在这样难受,不如放下过去的事情吧,哄一哄自己,但我也知道,以小乔热烈又坚硬的性子是不会低头的。


    后来小乔哭累了,终于把人哄上床休息,我却不太能睡着了。


    我一直在回避,没有问过沈括的曾经,没有问过他口中的喜欢有多喜欢,更没有问过会喜欢多久。


    我像一个坐在彩虹上的人,每天都被意料之外的幸福包围,但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散。


    也许潜意识里我一直做着这样的准备,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确定关系后,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总让沈括主动,我给他发短信的频率也多了一些。


    但像他说的那样,接下来这几天会很忙,他回我短信不像之前那样快了。


    我理解,他们那个位置的人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是动辄上千万的波动,压力肯定会更大一点。


    他回得晚,我就等一等。


    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努力和等待。


    只是没想到,先等到了怒气冲冲的小乔。


    我知道他晚上被叫去了AK,服务生说秦濯喝醉了联系不到人接,我们都明白是什么情况,小乔还是去了,我觉得也还好,如果都放不下,能说开最好了。


    只是小乔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说开的样子。


    他红着眼睛,嗖一下举起了我放在桌上的花瓶。


    是我在学校便利店买的,用来放沈括那一大捧玫瑰,我还买了营养液,希望它们可以多盛开几天。


    小乔胸口起伏,一副要摔了才罢休的样子。


    他平常不会这么鲁莽的,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虽然很心疼花,但也没拦他,能出气也好,就是怕碎片一会儿给他扎到。


    小乔举了半天花瓶,最后咣一声又放回了桌上:“算了,春生,你自己处理吧。”


    我愣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处理。


    小乔悲伤又愤恨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不是在泄愤,他是在替我不值。


    “乔乔,是不是……”


    我声音颤抖,没有问完剩下的话。


    陆然和喻肆都被小乔赶了出去,他说:“春生,我看见沈括跟别人……”


    彩虹轰然散了。


    这些天晚回的短信,沈括低沉的情绪好像都有了解释。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啊,我们在一起才三天。


    我想到一种说法,有的人就是喜爱追逐的游戏,一旦得到了便索然无味。


    是这样吗。


    我像一个生锈的木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乔乔不知道还和秦濯发生了什么,也很难过。


    陆然和喻肆对着我俩,一人盯一个。


    其实我还好,我好像已经很擅长处理疼痛和失望。


    发呆了半个小时,想起来下周的作业还没写完,我开始看高数。


    没事了,过去了就好了。


    当晚沈括给我发了晚安,我不明白这样拖着他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他也没有追问。


    第二天依然如此。


    明天按说就要去AK了,但我做了一个最任性的决定,把薪资这么高的兼职辞了。


    其实沈括真的不会再去专门堵我,他连在手机多问一句都没有。


    会偶然碰到的概率大概也很小,但我还是离开了。


    那样灯红酒绿的地方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是应该留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我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说是第一次追求人,我没有想那些沉默又温柔的眼神为什么会是假的。


    更不敢去想,我第一次的喜欢是不是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笑话。


    人如果有更愁的事情,就不会被情爱拽得喘不过气。


    我现在更头疼的是,当时借沈括的钱要怎么还。


    乔乔当时不要那张卡,是我强塞给他的,他说只当先替我保管。


    我知道乔乔肯定说到做到,但给出去的东西再往回要,真的很难堪。


    就在我绕着湖边纠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春生。”沈括挡在我面前,眉目凝着霜。


    我一时诧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但紧跟着的就是一种四目相对时的苦涩。


    上一次我们这样对视时,我抱着玫瑰花道别,沈括捏着我耳朵说,下次不会这么轻易让我跑掉。


    “怎么没有去上班。”沈括问,“躲我?”


    他这样问,显然是猜到了乔乔会把那天撞见的事告诉我,但是两天了,他一句也没有解释。


    “沈括,你跟别人好了,应该和我说的。”


    我语气平淡,可这句话本身已经近乎指责。


    我不知道沈括会怎么想,他对我的温柔和纵容只是追求时的附带品,现在不需要了,他又变回那个凛冽威严的沈总。


    柯柯说沈括很可怕,让我千万不要惹他。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沈括,但他冷峻的眉目却缓和下一点,靠近一步用食指点我眉心问:“瞎想什么,我跟谁好了?”


    清冷的声线下藏着的一点宠溺,好像我们只是在打情骂俏。


    我一时难以理解,沈括没必要撒谎,但已经和别人发生那样的事情了,还不算好吗?


    “那天在包房里,你和另一个男生在干什么?”


    沈括知道我在问什么,他回答得很直接,他一向都很直接,他说:“他在给我口。”


    我眼前一白,他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谁在给你……”我深吸一口气,说不出那个字。


    沈括费解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会记得?”


    我难以置信:“你们都那样亲密了,你不记得他是谁?”


    沈括了然失笑,好像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和一个十八岁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学生说话。


    “春生,你还小,以后就知道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揉我的头,但我躲开了。


    沈括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温和说:“我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


    “他们?”我又被刺了一刀。


    沈括:“你很在意。”


    “你觉得我不应该在意吗?”我像被雷劈了一样问那个没底气的问题,“沈括,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沈括淡淡问:“你想要什么关系。”


    为什么是我想要,难道我们一直都没有共识的吗?


    “你之前说的追求,是追求我当你的……床伴吗?”我声音发苦。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被沈括按住了肩膀,他沉声说:“付春生,我喜欢你。”


    “那你跟别人……”


    他不管我反抗地把我搂在怀里,疲惫地按了下眉心说:“那天我在AK跟别人谈生意,结果很不理想,所以我留下了一个小孩儿。”


    我的心脏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为什么他可以把这件事说的就像心情不好,发泄多吃了碗饭一样随意。


    “春生,别生气了,”他捏捏我的后颈,“这不过像去按摩,做个足疗一样的放松,什么也说明不了。”


    我挣了挣,天色已暗,树下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但我还是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我心底凉薄地问沈括:“那我也可以去找别人这样按摩吗?”


    “付春生。”他嗓音明显冷下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沈括,我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种种款待,但我好像很难理解你的世界,我们……算了吧。”


    这句话好像彻底激怒了沈括,他沉默地把我按在树上,磕得我肩胛骨有些疼。


    我看着面前冷硬的男人,心慢慢提了起来,不知道沈括要对我做什么。


    月光晦暗,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锋利深邃,就这样沉默地看了我良久,最后沉声说了三个字:“你别怕。”


    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怕他就好了,可我心里有更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垂着头说:“沈括,我想回宿舍了。”


    但沈括没有松手,他闭了下眼说:“春生,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困惑地看向他。


    沈括的话一向不多,但他这一晚却破天荒地说了很多。


    “从你第一天抱着酒瓶推开门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见过很多亮眼的长相,但让我心底舒服,愿意亲近的,你是第一个。”


    “你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动作利落,脑袋却笨得可爱,我让你坐下,你不敢,瞟着眼去等旁边的人,还以为我没看见。”说到这儿,沈括蓦地笑了。


    “后来我到楼下,想去吓一下你,以为你会跳起来,或者把酒洒了,但你一样也没做错,像个小木头,红着脸规规矩矩走了,我突然就不舍得再欺负你。”


    他碰碰我的脸颊说:“春生,你身上有种很吸引我的气质,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我会觉得很安静,很放松。”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习惯,身边有人的时候我是无法入睡的,但那天你在讲课,你知道吗,你对学生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温柔,甚至有点哄着,轻轻柔柔的,当时能睡过去也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是不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沈括说,我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蹦极,其实我没什么偏好,我只是想带你感受一下。春生,你是第一个我愿意抱着一起跳下去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愿意花时间去哄去陪伴的人。


    “你在我这里是唯一特殊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也永远不会骗你。”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每一句话都那么诚恳。


    他没有再把我按在树上,虚虚抱在怀里问:“你还要跟我算了吗?”


    我心里七上八下,在此之前,即使在我们最甜蜜的时候,我也只知道沈括喜欢我,仅此而已。


    我没有问过这份喜欢有多少,没有问过以前有没有更喜欢的人,那些都是我不敢奢望的答案。


    但是沈括突然把所有答案都抛给了我。


    最喜欢我,唯一,特殊地喜欢我。


    “可是说这么多,也还是不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同时和别人在一起。”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那些事情只是缓解压力的消遣,什么也不意味,你是第一个我喜欢的人,唯一一个。”


    我心里乱成一团,没有办法再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知道我应该躲远一点:“沈括,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真的要回宿舍了。”


    但刚才那一番话显然已经耗尽了沈括的耐心,他像一头第一次想全力捕获猎物的狮子,绝不允许半点逃脱。


    回应我挣扎的是猛烈的吻。这才是沈括的风格,比起说,他更喜欢做。


    “求你了,别在这……”我声音含混地染上哭腔,这是在学校,如果被别人看到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敢特立独行,我只想做好一个普通人。


    “春生?”名字被叫响的那一刻,我像一脚踩空,第一反应是完了。


    下一秒才察觉出来,是小乔的声音。


    我猛地推了一把,沈括终于停下,他转身睨向了小乔,在面对别人时,又变成了那个冷冽不可靠近的人。


    小乔一定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咬牙切齿说:“沈括,你放开我室友。”


    沈括嗤笑一声,手指擦过我嘴角:“我管教自己的小兔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很久没听过他用这种冷傲的语气说话了,我们相处时,他大多时是温柔的,即使不言不语,也有一种淡漠的纵容。


    狮子在我身边打过盹,我差点要忘了他也是食肉的,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沈括。


    “春生,你要跟他分开吗?”小乔问我。


    我心里突然很痛,我能感觉到沈括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也知道任何一个有尊严的正常人在这个时候要做的正确选择是什么。


    我微弱地点点头。


    小乔放心了,他说那张卡上面的钱他一分也没动,还给沈括,以后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沈括,松手。”小乔很少露出这样锋利的一面,像一只随时可以攻击的小猫。


    沈括轻笑一声,并没有把这半点威胁放在眼里,他俯身在我耳边说:“春生,我等你。”


    颈侧突然传来刺痛,我被沈括咬了一口。


    他终于放开我,我不敢回头,被小乔带着回宿舍。


    “春生,他欺负你了?”路上小乔不安地问。


    我茫然地看向他,这才发现眼前模糊一片,我竟然一直在哭。


    我没有办法跟小乔解释,也许我自己都不想承认,我这么难过只是因为卑劣的贪恋。


    如果沈括不喜欢我,如果他不在意我,这些早就在我的预设内,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从不属于我。


    就算曾经很短暂地拥有了一瞬,也像逛商场一样,拿起来看过再放下就好了。


    可是他那么认真地说只喜欢我一个。


    我的笨拙木讷在他眼里是很特别的气质,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放松入睡的人,他对别人那么冷漠,别人总是很怕他,但他永远都对我温柔,会为我剥蟹肉,写满河的花灯。


    他说以后照顾我。


    他突然把那么珍贵的宝贝塞到一个穷小子手里,从没拥有过的我要怎么把它放下去。


    我没有和乔乔说这些,我知道他现在看起来还好,但心里的难过不比我少。


    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不想让好朋友对我失望,我不想辜负他。


    沈括咬在我脖子上的痕迹两天都没有下去,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占有欲,他想在我身上留下标记。


    可讽刺的是,哪里需要,我早就忘不掉他了。


    失神发呆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揉我脑袋,他手掌很大,做什么都很有安全感。


    想到他说螃蟹性寒,喜欢下一次再吃。


    想到我说河灯会摔碎的时候,他笑得那么好看。


    我的所有不浪漫和平凡,在另一个人眼里竟然是可爱的闪光点。


    想到他口中淡淡的薄荷味。


    想到他的渴望,还有在车上没有强迫我的爱怜。


    关心和疼爱都不作假,也许真的只是认知差异,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伤害我,就像古代王侯心情不好时宠幸一个人怎么了,他坐在所有人都倾慕的高位,我不让他和别人发生关系,就像不让他吃苹果一样不可理喻。


    有人在真心喜欢我,可又不是我所期待的喜欢。


    我该怎么办。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总是残缺,总是没有满分。


    沈括还是每晚和我发晚安,我一直没有回过。


    却又饮鸩止渴地没有拉黑他。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拖着,逃避着。


    但一天下午,小陈出现在我楼下。


    “付先生,沈总在AK,想邀请您过去,我送您吧。”


    我睫毛抖了一下,那天分开的时候沈括说他等我,我以为只要我不找他,我们就这样石沉大海。


    但他总要出来给我希望。


    “我晚上……”我想说我还准备带课。


    但只是一个停顿的间隙,小陈便在我开口之前说:“付先生,我跟了沈总很多年,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您这次不出现,我想沈总可能再也不会见你了。”


    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碎开,选择权又一次交到我手里。


    其实很多时候我宁愿是被安排的那一个,已经有太多次,不管怎么选都是难。


    “说实话,沈总对您的特殊是从未有过的,我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还是再好好沟通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


    小陈的话是在给我递台阶,没有什么所谓的沟通,今天我去了,就已经是选择了一条晦暗没有终点的路。


    任何一个健康积极的人都不会这样选吧,可我不是。


    乔乔总说我性格好,但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又麻烦的拖累,我爱我的家人,可是这改变不了我有一个身体残缺的父亲,和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母亲的事实,怎么会有人敢真的爱我。


    谁跟我在一起都会被拖累吧。


    但沈括不会。


    我跟他在一起没有压力,我把自己完整地变成一棵没有尊严的菟丝花,只要安静地等他安排就好。


    他能给我渴盼很久的安稳。


    也许最重要的,我不想承认的,是我真的喜欢沈括。


    为什么被这样对待了,还是会喜欢,我不知道。


    我总是拼尽全力强撑着自尊,可现在明知道沈括做了这样的事,我却做不到离开他。


    也许他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就好了,可我偏偏能感觉到他对我的那一点特殊。


    他就像穷小子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块宝石,能被一点光泽照亮,已经很舍不得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