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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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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日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只是偶尔,宋荔晚出门时,透过灿烂的日光,能够隐约看到对面山上架设的炮台, 巡岗的人三五不时地向着天空扫视, 确定并没有飞机起飞, 这才继续向着另一侧巡逻。


    不幸中的万幸,作为靳长殊的宅邸,这里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帖,不说每日必须的肉蛋禽奶,就连新鲜蔬果, 都一应俱全。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


    靳长殊大概是太闲了,又或许是之前忍了太久, 这么几天下来,把宋荔晚折腾得腰酸背痛。


    弄得潘珍都忍不住好奇:“荔晚姐,怎么每天看你都小心翼翼的, 是扭到了腰吗?”


    何止是腰,她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轻松的地方。


    宋荔晚忍不住瞪了靳长殊一眼,他正在看报纸,闻言视线转了过来,语调淡淡地解释说:“她睡觉不大老实, 大概是不小心扭到了。”


    潘珍恍然大悟:“我带了一瓶跌打酒,你要不要涂上揉一揉?”


    宋荔晚简直是有口难言,靳长殊却很感兴趣:“麻烦潘小姐借我一用,我找时间,替荔晚按一按。”


    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关系, 潘珍不疑有他,真的将跌打药酒给了他,这直接导致了宋荔晚那几天,身上一直隐隐约约飘出了红花药酒的味道。


    弄得她一闻到,就觉得双腿发软,似是又有一双肆无忌惮的手,在对着她作怪。


    还好,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靳长殊就将她喊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都被管家叫醒,一行人都迷迷糊糊地坐上了车。


    宋荔晚和靳长殊单独一辆,头靠在他肩上,缓了一会儿,才含糊地问他说:“飞机到了?”


    “嗯,两小时后起飞。”他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拢了拢,温柔和她说,“还早,再睡一会儿。”


    可宋荔晚却没了睡意,隐隐地有些担心:“能安全起飞吗?”


    “这趟飞机,是陈福钦亲姑妈名下的,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家里人动手。”


    宋荔晚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可还是无法彻底安定,只是握住他的手,漫无目的地摆弄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冰冷,似是一段暖不热的冷玉,指骨坚硬,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好取悦。


    宋荔晚正努力,把他的两根手指缠在一起,他忽然指尖动了动,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之中:“这段时间是不是没休息好,等回去之后,就能放心好好休息了。”


    难道不是因为他,每天晚上缠着她夜夜笙歌,才害得她没休息好?


    怎么现在一副正人君子嘴脸,反倒叮嘱她要好好睡觉。


    宋荔晚简直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惊呆了,大概是表情太明显,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金色的郁金香胸章,垂眸替她别在胸前。


    宋荔晚其实很喜欢看他,为自己做这些很小的事情,似乎无论什么,只要和她有关,他都会格外认真专注,令人生出正被精心宠爱的错觉。


    金色的针尖缓缓地刺破衣襟,咔哒一声,被别入卡扣之中,他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替她捋平衣襟上细微的折痕,随意闲聊似的对她说:“带好这个,等回去之后,记得还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毕竟之前,无论是她看上的东西,亦或是她并未看上的东西,只要靳长殊觉得合适她的,都会不由分说地送到她的手中来。


    难得有一样东西,他送给了她,还要再收回去。


    宋荔晚好奇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这可不是送给你的。”


    他仔细端详着她,今日仔细说来,其实算是逃难,所以她穿了一套方便活动的长衣长裤,外面又加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这样浓重的颜色,包裹住她,些微雪色的肌肤露在外面,反倒越发明媚动人。


    金色的郁金香被雕琢得极为精致,不过寸许,却连叶羽上的纹路,都刻画得惟妙惟肖。


    这一点金色,为她整身黑色的套装增添了一分亮眼的颜色,却又不会过分显眼,倒像是天生,就该在她身上。


    他有些遗憾,若是别的东西,给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唯独这一件不行。


    “这个,是一件纪念品。”


    “纪念什么的?”


    “以后再来告诉你。”


    宋荔晚有些不满:“你怎么总是卖关子,上次还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这次又说以后告诉我。”


    “乖女孩儿要多一点耐心。”他愉快地翘起唇角,示意她说,“该下车了。”


    他话音刚落,车子恰好停下,宋荔晚哪怕再好奇,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她捋了捋衣襟,又低头看了一眼郁金香胸章,这才推开车门向下走去。


    身后的车中,潘珍也带着几名学生下了车,正鸡妈妈似的,催促着孩子们聚在她身边别乱跑。


    四周是数条笔直的跑道,一路通往前方,侧边还停着几架飞机,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架,舱门开了,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地搬运货物。


    他们竟是,直接将车开进了机场。


    一旁靳长殊牵住她的手:“不必紧张,一切都谈好了。”


    “我……”宋荔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坐立不安,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一趟不会那样顺利,可她不想说出来破坏气氛,只是对着靳长殊笑了笑,“我就是没有睡好,等上了飞机,就可以补觉了。”


    “到了飞机上,记得和潘小姐她们坐在一起。”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宋荔晚皱起眉来:“你不和我坐在一起吗?”


    靳长殊顿了一下,旋即笑了,却又没有多加解释,正巧,另一边忽然有人边笑边向着他们走来,等走到面前,视线落在宋荔晚身上时,万分惊艳道:“靳二爷,这就是你那位藏在金屋里的小妻子吗?”


    靳长殊笑了笑:“还是我的未婚期,等我们成婚时,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当然会去。”那人犹豫一下,想起什么烦心事,皱起眉来,“不过你们最好多等等再结婚。这边的烦心事儿不处理完,我可能没时间去。”


    “以陈将军的实力,这些事情,不是手到擒来吗?”


    “你也知道……”那人意味深长道,“我那个侄儿,也是个多情种,这一次政变,说不定还有多少波折。”


    宋荔晚没想到,这竟然就是陈福钦的姑姑陈榕川——


    她穿着一身军装,没戴帽子,头发剃得极短,又因为皮肤黑,眉目深邃,宋荔晚还以为她是个长得比较俊秀的男性军人。


    “只要陈将军愿意,随时可以结束。”


    “只要他愿意,哈。”陈榕川笑了一声,又扫了一眼他们身后跟着的潘珍和学生,“就这些人了?你也知道规矩,现在是特殊时期,一个人,一块金砖,别说我要价要的贵了,你们别看现在待在桑班度还算安全,过几天,那些人就要打过来了。现在湄南,可已经乱了套了。”


    靳长殊并不为她的狮子大开口而惊讶,示意属下,将手里提着的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十块金砖。


    陈榕川扫了一眼,很满意地笑了:“还是你干脆,我就喜欢和干脆人做生意。”


    说着,将箱子接了过来。


    金砖是标准尺寸,一块五百克,这么一箱也有五十斤,陈榕川单手提在手里,却轻描淡写,还有闲工夫替自己点了支烟:“上去以后,给你们留了贵宾席,饿了喊人,有服务员送餐,不过味道大概不太好。倒是酒不错,只要你们别耍酒疯,可以随便喝。”


    靳长殊微微一笑:“替我向陈将军问好。”


    陈榕川和他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示意手下人为他们放行,便提着金子走了。


    等她走后,靳长殊转身对潘珍道:“潘小姐,你可以带着你的学生上去了。”


    潘珍感激道:“等回去,我会将金子折价还给你。”


    “这些都是小事。还要麻烦你,路上多照顾荔晚。”


    “我当然会的!”


    潘珍迟疑一下,有些奇怪,毕竟,平常照顾宋荔晚的事情,靳长殊从来不假人手,又怎么会托付给她呢?


    可她聪明地没有问出来,只是领着学生上了飞机,这里,就只剩下了宋荔晚和靳长殊两个人。


    宋荔晚看着靳长殊,面目平静,可靳长殊却笑了:“荔晚,别这么看着我。我会疑心,你偷偷在心里骂我。”


    宋荔晚却不理他的俏皮话,只是问他说:“你是不是不打算上飞机了?”


    他“嗯”了一声,宋荔晚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难道飞机上座位不够了?”


    “这是大型运输飞机,载重超过四十吨,这次来是为了送货,回程几乎算得上是空载,又怎么会没有座位?”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事要处理。”靳长殊温柔地替她将有些乱了的鬓发捋了捋,“荔晚,这里马上就要彻底乱起来了,你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可宋荔晚却很固执:“你不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放心啊。靳长殊,如果是从前,你下了命令,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一定会乖乖留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是你说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难道相伴白首的两个人,连不离不弃都不能做到吗?如果没有危险,我就算跟在你的身边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如果有危险……”


    她停顿一下,毫不犹豫说:“那至多,我们一起去死。”


    天还未亮她们便已出行,如今正是旭日东升之时,清晨第一缕日光落在她的面上,将她眉眼,映照出金色的细碎微光,她琥珀色的眸中,折着日轮,如同正在燃烧的一簇焰,这一刻,美得近乎于神明。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靳长殊真想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可惜不行。


    他太了解他的荔晚,知道只要他稍稍有所松动,她就一定会得寸进尺。这小东西,最擅长的就是一步步地探明他的底线,再去违反,只是一点,就足够她乐在其中。


    往日,他几乎纵容她这一点小小的癖好,甚至有时,有些期待她那些叛逆而可爱的行径。


    可这次和往日都不相同,他可以将自己放置在危险之中,却绝对不能忍受,她也处在相同的境地之中。


    所以他只是强迫自己转开视线,语调平静地说:“没有人会死,荔晚,我要做的是自己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你参与进来。请你给我一点私人的空间,不要再追问了。”


    她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愣在那里,飞机上,有穿军装的人探出头来,用英文催促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你们还上不上来了?”


    不待靳长殊说话,宋荔晚便扭过去头,有些凶地对那人说:“再等五分钟!”


    那人看到她的面孔,立刻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惊艳神情,哪怕被她凶了,也并不在意,还耸了耸肩,和靳长殊说:“美丽的女人总是脾气不好,好好哄哄你女朋友。”


    靳长殊闻言,苦笑一声,果然,宋荔晚已经扭过头来,对着他冷冷一笑:“私人空间?靳长殊,你把我按在浴缸里面,非要我和你一起洗澡的时候,怎么不要私人空间?怎么,私人空间是一种只有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才会存在的东西吗?你不想要我跟着就直说,不用扯这样无聊的幌子!”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旁边,靳长殊的属下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万分后悔站得太近,将这位小祖宗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忍不住在心里脑补起来。


    靳长殊刚想解释,宋荔晚却沉着脸,抬起雪白的手指,示意他说:“多的不必再说了,靳长殊,既然你赶我走,那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留下。”


    说完,竟是干脆利落地上了飞机。


    靳长殊原本以为,要劝宋荔晚自己离开,是一件很艰巨的工作,没想到她虽然脾气见长,说出的话连他都有些无力招架,可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


    虽然目标达成,可靳长殊难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飞机上,穿军装的人津津有味看着他们吵架,哪怕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在宋荔晚气势汹汹地上了飞机之后,也有些同情地对靳长殊说:“老兄,你是不是被那位美人儿甩了?那我可以追求她吗?”


    对着外人,靳长殊自然仍是那副冷戾模样,闻言淡淡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他说话语调并不重,可莫名让人觉得,最好按他说的去做,否则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穿军装的人虚虚地擦了擦汗,做出一副举手投降的样子,又和他说:“你最好后退一点,飞机要起飞了。”


    果然,机舱已经慢慢地合拢,巨大的发动机,也慢慢地发出隐隐的轰鸣声。


    靳长殊向后退了几步,却又凝视着飞机,目光专注,似是凝视什么,珍而重之,却又被他亲手送走的宝物。


    舱门越升越高,靳长殊终于垂下浓黑的眼睫,转首对下属说:“让守在长滩的人撤回来,我们直接去……”


    话音未落,便见下属惊呼道:“先生!宋小姐!”


    什么?


    靳长殊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将要完全合拢的舱门中,忽然跳出了一个身影。


    身后,是穿军装的人的怒吼:“嘿,女士,你不要命了吗!”


    可她已经轻盈地,向着靳长殊落了下来。


    不待思索,靳长殊已经冲了上去。


    灿烂明媚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黑色的大衣和黑色的长发,一同被风吹起,而雪白的面孔,在这样浓重的黑色之间,仿佛是一朵绽放到了最盛的白色玫瑰,美得几乎勾魂摄魄。


    下一刻,她落入怀中,靳长殊揽住她的腰身,向后退了几步,为了卸去冲力,只能抱着她旋了两圈。


    她似是很喜欢这样的一幕,在他怀中,轻轻地笑了起来。


    当靳长殊终于稳住,停下脚步时,她已经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向着他的唇贴了过来。


    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下,气息吞吐,呵气如兰。


    “你赶不走我。”她甜蜜地笑着,眼睛弯弯,似一尾狐,“靳先生,这一次,是你棋差一招了。”


    身后,飞机已经加速向前开去,机头扬起,将要冲出跑道。


    她是算准了时间冲了出来,就是赌他没有第二架飞机能送她走。


    靳长殊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宋荔晚,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她笑着,终于将唇向着他奉了上来。唇齿相依,他们在不合适的地点时间,交换了最甜蜜的一吻。


    “这是我的贿赂,可以过关了吗?”


    美人计,很简单粗暴,可因为是她,所以……


    靳长殊无奈地笑了,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只要是你,那就永远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