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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奢宠》 32
窗外日光渐渐亮了起来, 将一切暗淡的光影,都驱逐得远了。
宋荔晚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枕边,靳长殊并没有离开。
清晨清澈透明的光, 自雪白的纱帘后透了进来, 有一缕落在他的眉眼间, 要他宁静的面容,生发出了一种圣洁明亮的质感。
宋荔晚伸出手来,将指尖悬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像是想要触碰到他,却只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停留。
片刻, 她又摊开手来,将掌心朝下, 笼在他的眼睛上,替他将那一点有些刺眼的光线给遮挡起来,却又贪婪地凝视着他, 像是只在这一刻,她能够再无所顾忌地,肆意地任由眼底的爱意泄露,而不必畏惧被人望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睫毛颤抖几下,睁开了眼睛, 宋荔晚连忙做贼一样收回手去,一骨碌翻到一旁,将眼睛紧紧闭起,装作自己还没醒来。
可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熟稔地揽入怀中, 他的下颌压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刚刚苏醒的沙哑:“还没醒?”
宋荔晚闭着眼睛说:“没醒。”
说完,自己忍不住就笑了:“知道还要问我。”
“醒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干什么。”贴在背脊的身躯火热,哪怕刚刚苏醒,也能让人深刻地感觉到后腰处有什么抵在那里,烫得要人心慌,“你……你不累吗?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下。”
“不累。”他明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故意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要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我还不算太老,荔晚,你不用替我担心。”
谁担心他了!
宋荔晚差点咬到舌头,第一次有些后悔起了自己的计划。
那晚之后,两个人就算是和好了,然后靳长殊就像是要将空缺出来的那些日子都给补回来一样,索求无度,从早到晚,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和她腻在一起。
对此,宋荔晚实在是痛并快乐着,因为他花样百出,又极有服务精神,每次都要先让她快乐,这才顾得上自己。
可肉吃多了也难受,宋荔晚稍稍一动,就觉得自大腿到腰身,全都酸得要命,像是一颗刚从树上摘下还没成熟的柠檬,使不上半点力气。
可明明是他出力最多,却还是这样精神抖擞。
宋荔晚简直是服了他了,眼看他的手又不老实地伸了过来,连忙止住他说:“你今天还有正经事,还不起来吗?”
靳长殊嗤笑一声:“你每天都这么说,下次可以换个理由。”
宋荔晚有些慌张:“靳长殊……你们靳家家规,不是要张弛有度吗?”
“我倒不知道,你把家规,记得比我还清楚。”他将鼻子埋在她的发间,嗅得到她常用的茉莉花露的香气,声音又沉了一些,“不过今天,是有正事要做。”
“所以……”她期待道,“你是不是要起床了?”
他微微一笑,抓着她的手,意有所指:“所以,辛苦你替我,速战速决了。”
说是速战速决,可也折腾了半天,弄到最后,她的衣襟和鬓发全都乱了,手酸的要命,瘫在那里,只觉得比平常还要更累。
“这叫什么速战速决?”
他已经起身,站在窗前正在穿衬衫,听到她的抱怨,侧过头来,削薄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淡淡道:“这样不好吗?”
“哪里好了,累死我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若是真的白驹过隙,难受得明明是你。”靳长殊说着,扬了扬下颌,“替我把领带系上。”
宋荔晚慢吞吞地从上爬起来,理了理乱了的衣襟,将被解开的衣带抽出系上,动作间,春光明媚,泄露只言片语,却已足够美艳动人。
他耐心地等着她这样几乎做作地引诱,她终于走到他面前,从一旁的托盘上,将早已准备好的领带拿起,他没有低头,她就抬起手来,雪白双臂绕过他的颈中,将领带在胸前交叠翻折。
她认真地垂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替他将每一个边角都捋得平整,这一刻,她的神情温柔而沉静,面颊弧度柔美至不可思议,纤长洁白的手指在深色的布料间穿梭,娴熟地打出一个漂亮的领结。
她终于心满意足,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成果,又邀功似的仰起脸来,问他说:“怎么样?”
“很不错。”他爱煞她这样骄傲明媚的神情,忍不住在她唇边,烙下一吻,“等我回来,想要什么礼物?”
宋荔晚却不回答,反问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久一些。”他说,“过几日,是我父母的忌日,那之后我才会回来。”
往年,靳氏夫妇的忌日,都是她陪同他一起去祭拜,可是今年却不相同,因为嬷嬷,她对靳氏夫妇的观感自然也有了变化,无论如何,想要心平气和地去祭拜,都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他就这一点,便显出无比的体贴和细致,不用她自己开口,就将这样为难的事情替她做好了决定。
宋荔晚松了口气,对着他浅浅一笑说:“我没什么想要的,靳先生,我只要你回来时,碰到衣襟的第一枝鲜花。”
“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她踮起脚尖,在他腮上轻轻一啄,“靳先生,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
靳长殊出来时,袁逐看到他就“操”了一声:“你这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我可是难得看你笑的这么开心。”
“是吗?”靳长殊淡淡道,“大概是因为,看到你并不令人心情畅快?”
袁逐又“操”了一声:“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靳长殊嗤笑一声,问他:“阮烈人呢?”
提到正事而,袁逐便也收起了刚刚的吊儿郎当:“带着阮家剩下的那一点儿人跑了,我们的人追在后面,随时能把他抓回来。”
“不必。”靳长殊说,“阮家已经到手,他没有什么用处了。把人手都抽回来,有件更要紧的事儿,等着去办。”
他从来云淡风轻,能被他称作“要紧”,那这件事一定是重中之重,袁逐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打算对着那边动手了?”
“不算是动手。”靳长殊不知想到什么,微微顿了顿,却又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只是谈判桌上,不拿出筹码,又如何能决出胜负?”
“那可是个大家伙,光是他们一个就够费劲的了,更别说,那边和京中新港的几个大世家,关系网密不可分。”
袁逐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决定忠言逆耳,“二爷,不是我说话难听,当初你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京中,是因为那群老东西群龙无首,为了自己的利益被你一个个击破了,这次若是那边出面发话,难保他们不联合起来一道对付你。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和那边彻底决裂?”
“不为什么。”哪怕袁逐说得再严重,靳长殊却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冰白指尖,慢慢地在桌面上轻扣两下,“只是,我从不喜欢受制于人。”
只是为了这个?!
袁逐差点问出声来,还好忍住了,靳长殊看他一眼,他明白自己该滚蛋了。
可是走到门口,袁逐半个身子都迈出了门,到底回过头来,问靳长殊说:“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么折腾,是不是就是为了把你的婚约给退了?”
靳长殊看他一眼,语调平淡道:“是又怎么样?”
是啊,是又怎么样,他靳二爷想干的事儿,还没有干不成的时候。
袁逐张了张嘴,又把嘴给闭上,只是在心里,替宋荔晚竖了个大拇指。
都以为她是以色侍人,早晚是要失宠的,可没想到地位一天比一天稳,眼看就要登堂入室,让靳二爷为了她,竟是冲冠一怒,要和那户传说中的人家撕破脸皮,分庭抗礼。
这位祖宗,可真是牛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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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荔晚不知道,自己在袁逐心里,已经从以色侍人的陈圆圆,变成了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厉害程度,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的她,正紧张地坐在电脑后面,望着电脑屏幕上,熟悉的输入密码界面出神。
今天,靳长殊一定不会回来。
宋荔晚已经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了,他最近工作时忙,抽出大片时间放在她的身上,可到底不是那种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早上飞去拉斯维加斯,明日还要去祭奠父母,这样千里奔波,哪里有心思再回来?
这可是她……苦心等待了许久的日子。
宋荔晚犹豫一下,到底抬起手来,输入了上次试出来的密码。
0714。
她以为靳长殊会在密码泄露后更换,可是按下回车键后,电脑屏幕却毫无停顿流畅地跳转到了桌面。
他没有换。
他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毫不设防,对待她,他总是有格外的宽宥,纵容她全部的任性。
宋荔晚凝视着电脑,如同凝视一场巨大而荒诞的童话故事,许久,久到她几乎忘记,到底从肺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压在了山下,每一次的呼吸都很困难,可她到底还是一步步地,沿着靳长浮提供给她的路线向前进发着。
一个文件夹套着一个文件夹,密码通通都是0714,宋荔晚几乎生出幻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靳长殊对着她,沉默的告白。
最后一个文件夹中,静静地存放着一份电子文档,看时间,来自于二十五年前。
旧日的风卷过电子元件上的每一颗尘埃,原本已经平静的海上,又一次掀起了浪潮。
鼠标轻轻按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文档被缓缓打开,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挖掘出来,公之于众。
那是一份收养文件,收养人是靳咏沣,二十五年前,将那时刚刚出生的靳长殊,收养为自己的孩子。
宋荔晚不敢置信地一遍遍看着公文上的字句,有些艰难地诵读着这并不复杂的几行文字。
靳长殊是被靳家收养的?!
再荒诞的梦境,也不如这一刻惊心动魄了,宋荔晚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视线却无法从上面移开。
怪不得靳长浮一定要她找到这份文件!
怪不得靳长浮说有了这个,靳长殊再也不足为惧了!
靳长殊所拥有的一切,最初都来源于靳家的收养,靳家原本应当由他的大哥——靳咏沣真正的骨肉继承,可因为他们都死了,所以靳家,落在了靳长殊手里!
是不是……靳长殊杀了他们?!
宋荔晚不敢去想,可思想却并不受她的掌控,几乎发疯似的运转着。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四年前还对靳长殊言听计从、奉若神明的靳长浮,如今却如此痛恨靳长殊,他一定也觉得,是靳长殊为了谋求靳家的一切,下手除去了靳氏夫妇和靳家长子!
“天呐……”
宋荔晚无意识地喃喃着,却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这一刻,她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像是畏惧着,并不在这间房中的某个存在。
如果一切,都真的是靳长殊所为,那宋荔晚不敢相信,他究竟有多深的心机,又该是多么的狠厉无情。
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宋荔晚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想要止住这无法遏制的战栗。
尖尖的指甲刺入肉中,带来的痛觉也是迟钝而麻木的,她的心底卷起一场风暴,席卷而来,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要把这份文件交给靳长浮吗?
靳长浮会用这份文件做什么?他会夺回靳家吗?
她要背叛靳长殊吗?在明知道靳长殊对她的爱意,也从未真正伤害她的前提下,先下手为强,帮着别人,夺走他的一切?
窗外的天空渐明,卷了丝的云柔软地悬在那里,日光自东边升起,将云层染出了橙红的光亮。
宋荔晚坐在那里,手臂环抱着双膝,将头埋在里面,像是一只逃避一切的鸵鸟,不肯面对这疯狂的世界。
她一夜没有休息,眼下泛着两痕浅浅的黛色,整张面孔都苍白而憔悴,像是一樽被烧裂了的瓷器,皲裂出片片破碎的痕迹。可她的眼睛明亮,仿若有一把火在里面沸腾燃烧。
再多的纠结,这一刻也尘埃落定,她到底要选择出,自己未来将要走的那条路。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了起来,宋荔晚慢慢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在那边接通时,声音沙哑地问:“还记得你给过我的承诺吗?”
“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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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长殊进来时,宋荔晚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点焚香的味道。
他回来前大概是洗过澡了,身上的衣着换过,衬衫一尘不染,唯有指间,仍留有那冰冷馥郁的气息。
宋荔晚迎向他,将自己投入到他的怀中,他收拢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亲昵地亲吻她的腮边,问她说:“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我想你了。”宋荔晚对着他展颜一笑,“你一共离开了五天。”
这五天,每一秒,她都觉得度日如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他眉宇间,落着一抹淡淡的疲倦,可听到她这样说,却又笑了起来:“早知道你想我,我就早点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揽住他的颈子要去亲他,两人碰在一起,她的唇瓣冰冷,像是一颗自冷柜中取出的荔枝。
靳长殊刚要问她点什么,可她的舌尖已经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唇瓣,蛇一样滑了进来,交缠在一起,发出啧啧的声响。
她几乎蛮横地亲吻着他,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要将自己奉与了他。
靳长殊被她推着,在沙发上坐下,她跨过来,急不可耐地去解他领口的扣子,可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小小的铂金扣子又凉又滑,从指尖一次次地滑开,她生了气,叼住用力一扯,硬生生地扯开了。
靳长殊皱起眉来,却又笑了:“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你不想我吗?”
她在他耳边呢喃着,同样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小腹处的肌肉,一尾鱼似的游走了。
金属的皮带方扣在灯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在她触碰到自己时,靳长殊无法克制地屏住了呼吸。
她又凑过来,亲吻他的唇角,他从她口中品尝到淡淡的酒香:“你喝酒了?”
“一点点。”
她笑了笑,伸臂从一旁的架上取来一瓶红酒,还有一只擦得剔透的水晶高脚酒杯,酒已经开过封了,她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杯高高举起:“敬你,我的靳先生。”
里面灌注的绛紫色酒液,在灯光照射中,同水晶杯折射出潋滟的光忙,她的手并不稳,洒落下来,沿着他苍白的胸膛缓缓向下流淌。
宋荔晚看到,他胸口处的绷带已经拆了,曾经的创伤已经愈合,只在肌肤上,留下有些狰狞的伤疤,她轻轻地,用指尖去触碰那里的痕迹,却被他握住了手:“很难看,别吓到了你。”
“不难看。”她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朦胧淡雅的雾气,流光转动间,像是盈盈有泪,“靳长殊,你疼吗?”
“已经不疼了。”
“真的?”
“荔晚,”他叹了口气,“你喝醉了。”
她却又狡黠一笑:“我没有醉……可能有一些,但靳长殊,我很清醒。”
清醒地看着他,也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她俯下去,沿着酒液流淌过的痕迹,一点一点,专心地啄过那苍白的雪原。
他的呼吸,一瞬间就乱了,微微向后仰去,背脊靠在沙发上。
灯光照射在他的面上,将睫毛映照出出一种近似于透明的质感。
他是锋芒毕露的,如同一柄开了刃的不祥利器,触者皆伤,可他又是如此的苍白而英俊,在暴戾同优雅之间,找到了最好的平衡。
她凝视着他的胸膛前,那一抹狰狞而残忍的伤疤,轻轻地叹惋道:“还好你什么样子,都不难看。”
靳长殊指尖绕着她垂下来的一缕长发,顺着发梢向上,捧住她一张芙蓉堆绣的面孔,在他掌心里,那样脆弱而美丽,冰冷如同最上乘的玉石,美得有种超脱了众生的不可方物。
“你不怕就好。”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公平。”
他沙哑着嗓子:“什么不公平?”
“只有我喝醉了,你却滴酒未沾,这样冷静理智,这一点也不公平。”
其实他的理智,也已经在她的触碰间,化做了无垠的烈火,可他耐着性子哄她:“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公平?”
“我要……”
她有些可爱地歪了歪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直起身来,向着他亲了上去。
她的齿颊间满是甜蜜的酒香,小巧的舌,将那一口酒液度了过来,靳长殊却又于这甜美动人的液体间,品尝到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他微微皱眉,刚想要细品,可她一边亲吻着他,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
下一刻,银瓶乍破,水浆迸出,青山多妩媚,却又吞吐红日,照见涟涟风光。
她同他面对面坐着,手臂挂在他的颈上,大概是痛,额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覆在白瓷般柔美雪白的肌肤上。
枝头樱桃轻颤,被鸟儿啄食,又被风吹,颠簸出水波似的痕迹。
他初时诧异于她的热情,可是不过片刻,便已反客为主,宋荔晚原本主动,可同他比起,到底有些弱不禁风,不过同他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反倒伏在他怀中,开始嘤嘤地哭泣。
这一点哭声细细,却换不来他的停留,宋荔晚哀求他说:“够了……”
“这算是公平吗?”
她哽咽着说:“不算,你欺负我。”
“是吗?”他亲吻着她被汗濡湿的鬓发,轻轻一笑,“那就还不够。”
宋荔晚想要改口,却已经太迟了……
厅中一片狼藉,红酒撒得到处都是,柔软的布料凌乱地散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一只冰雕玉琢的足落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杂乱无章零碎东西,只是随手拾起一件衬衫,裹在了身上。
宽大的男士衬衫,遮不住纤细的身段,零星泄露出曼丽风情,沙发上,靳长殊已经睡着了,宋荔晚回眸凝视着他,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转过身来,却来一条毯子,替他盖在身上。
他睡得很沉,刚刚红酒中的药效,在激烈的运动后发作得格外凶猛,宋荔晚小心地将毯子一角掖好,又轻轻地将他面上的乱发拨开。
失去了往日冰冷的神情,他的眉目反倒有一种温柔的质感,宋荔晚看得有些着迷,可心里却明白,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靳长殊,”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轻轻地喊他说,“如果我们能够重新认识就好了。”
她一定不会,用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她会像每一个正常幸福的女孩子那样,干干净净地站在他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凝视他的眼睛,告诉他说:“我姓宋,叫宋荔晚。”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这一次,你不会再打断我了吧?”
很大的一颗眼泪,自眼尾滚落下去,世界上最小的湖泊,只存在于情人的泪光之中。
她其实早就可以走了,可却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这是她唯一的任性,可她知道,如果没有这最后一面,往后的余生,她一定会发疯的。
宋荔晚最后一次,将吻落在靳长殊唇上,到底,站起了身来。
可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用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宋荔晚猛地一惊,垂下眼睛,看到沙发上的靳长殊,正艰难地睁开眼睛。
“你要去哪?”
这种药不起作用?!
宋荔晚吓得僵在原地,可许久,却不见靳长殊的下一个动作。她这才明白过来,药效分明是发挥了作用的,只是靳长殊的意志力太强,她又不敢将药的剂量放得太多,免得会伤害他的身体。
宋荔晚不想和他纠缠,柔声哄他说:“我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
可他不肯松开手。
宋荔晚犹豫一下,试探着想要扯开他的手,可他拽得太过用力,苍白的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凸起,指尖陷入她腕上的肌肤之中,似是想要刻入她的骨骼。
“靳长殊。”她喊他说,“放开我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那样看着她,宋荔晚避开了他的视线,咬了咬牙,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明明这样的药,足够让他沉沉地睡上一天,可他不知道究竟用了多少的意志力,才能的争夺到身体的控制。宋荔晚只觉得,他的手指如同钢筋铸就,手铐般将她牢牢锁住。
约定好的时间要到了,宋荔晚急得有些想哭,一边用力地掰他的手,一边骂他说:“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留下吗?靳长殊,我真的想要走了,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什么可以给你了,难道连我仅有的一颗心,你也要抢走吗?”
说到后面,她的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落在他的手上,他像是被烫到了,指尖颤动一下,终于被她,从他的掌心中逃离开了。
她狼狈不堪地躲得离他远远的,站在那里,抽泣着看向他。他原本冰冷的眼底,这一刻,涌动着无数,近似于哀求的光芒,望着她,像是在请求她,不要离开……
宋荔晚不敢再看,匆匆地回过头去,将早已准备好的外套裹在身上,推开了门向外走去,余光看到那里放着一枝花,像是刚刚从梢头摘下,花朵潋滟,簌簌生情。
这是他曾答应过她的,将归途上碰到他衣襟的第一枝花带来给她。
他从不食言,尤其是对待她时。
可她偏偏,总是谎话连篇。
夜已经深了,整个靳家,如同蛰伏的兽,虎视眈眈地凝视着敢于逃离的叛徒,宋荔晚不敢回头,脚步极快地向外,直到看到侧门外,一盏亮着的车灯,她才缓缓地舒出口气来。
车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不安地等着,看到她来,眼前一亮:“荔晚!”
“卉安。”宋荔晚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哽咽道,“谢谢你能来。”
“和我有什么好谢的,我之前就说了,只要你想离开他,我一定会帮你。”楚卉安看着她胡乱裹在身上的衣服,和宽大衣襟下露出的青红的印迹,忍不住有些脸红,“只是我那天听你说了,以为你和他……是两情相悦。”
月亮是很远很淡的一抹影子,沉默地照着人间的悲喜,宋荔晚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只是慢慢地垂下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他,从来没有过什么两情相悦——”
只是冰冷的交换和占有。
哪怕这并不是真相。
可如果不这样想,她又怎么能舍得离开他?
车子驶向城市另一头,宋荔晚疲倦地将头靠在窗上,望着头顶那轮高不可攀的月亮,忽然想到刚刚,他的手垂落下去,如同垂死的百合花束,干涸在了春日最后的一阵晚风中。
他的眼睛望着她,狭长的凤眸原本明亮睥睨,却在那一刻被赤色所覆没。
她闭上眼睛,不肯让自己再想下去,却又忽然想到,他刚刚,是不是为了她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