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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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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长浮在外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终于听到里面,靳长殊发话说:“进来。”


    他这才轻轻将门推开。


    屋内没有开灯,四面巨幅的垂地天鹅绒窗帘挡住斜阳,点光不透, 靳长殊坐在正中, 身后又是一重帷幕重重叠叠, 只在间隙一角,漏出一片淡烟霞色的裙裾。


    布料轻柔,仿若天边一片云,缠在深色的帷幕之间,伴着房中如兰如麝的香气, 绮丽旖旎,说不尽风流缱绻之意, 令人忍不住想象,裙子的主人,又该是怎样的曼丽殊华。


    “噔”地一声轻响, 靳长殊以指节轻扣木椅扶手,靳长浮闻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一片衣角神游天外,一时羞得满面通红:“二哥,我……”


    靳长殊却懒得听他赔礼道歉:“有什么事,直说吧。”


    靳长浮却又迟疑, 靳长殊皱眉:“扭扭捏捏,不说就滚出去。”


    “二哥。”靳长浮连忙道,“我那个朋友出言无忌惯了,并不是故意得罪宋小姐。”


    “你想替他求情?”


    “不不不,我怎么敢。”靳长浮被吓得, 原本泛红的脸一瞬间面无血色,连连摆手道,“我是想亲口向宋小姐赔礼道歉。”


    靳长殊闻言,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他,他被望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声音越发得低:“是我唐突了,二哥,你别怪我。”


    “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怪你?”靳长殊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放缓语调安抚他说,“长浮,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父亲母亲和大哥不在了,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二哥……”靳长浮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靳长殊,脸上也现出感动的神色,“我只是……靳家全都靠着你一个人支撑,我太没用,不但帮不上你的忙,却还给你添乱。”


    “你已经长大了,靳家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靳家。这几天你就跟着袁逐,学一学在公司如何做事,也免得被那些人给带坏了。”


    靳长浮简直无地自容,连连保证,自己往后一定积极进取,在公司努力工作,靳长殊见他这样,却只想起小时候,他才三四岁,扑在自己腿边,奶声奶气地喊他说:“二哥,我想吃糖。”


    原来时移世易,哪怕是兄弟之间,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靳长殊难得觉得无奈,打断他说:“荔晚就在里面,大家都是一家人,往后也要常见面,去打个招呼也好。”


    靳长浮应下,总算在他面前,有了点活泼的影子,开玩笑道:“那我见了宋小姐,是不是要喊一声二嫂?”


    靳长殊语调平淡,可唇边浮出笑意:“这我可说了不算,你得问她。”


    “原来家里,是宋小姐说了算。”靳长浮也笑了起来,“爸爸以前就怕妈妈,说自己耳根最软,想不到二哥你也遗传到了。”


    兄弟两个三言两语,气氛倒比刚刚好了不少,帘后,宋荔晚听着他们说话,脸上忍不住浮起薄红。


    ……什么一家人,什么家里她说了算,倒好像她和靳长殊的关系,十分亲密无间。


    外面,靳长殊喊她说:“荔晚。”


    她懒洋洋伸出手去,玉石般雪白无瑕的指尖挑起深红色的天鹅绒帘,自一线缝隙之中,闲闲向外看了一眼,桃花似的眸子扫过外面的靳长浮,不待他回望过来,便已经垂下眼睫,清冷冷道:“三少。”


    “不敢当。”靳长浮连忙道,“宋小姐,今日我的朋友冒犯了你,我是专程替他来向你赔罪的。”


    “该说不敢当的是我。”他说得客气,宋荔晚更加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温言软语道,“只是一点误会,哪里配劳烦三少来向我道歉。况且……”


    宋荔晚明眸水似的漾向靳长殊,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间,带一点轻描淡写的讥诮:“闹脾气的人,可不是我。”


    靳长殊怎么听不出她的意思,语调平淡道:“是啊,你最是大度,刚刚哭了鼻子,现在也这么识大体。”


    他这是嘲笑她,刚刚惹他生气,却又用眼泪来示弱。


    宋荔晚面不改色,只微微一笑:“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偶尔哭一哭,也有益身心健康。”


    她和靳长殊是打情骂俏,说得靳长浮一头雾水,只好勉强应和道:“是啊,我之前交过的女朋友,也总是爱哭。哭得我心烦,索性分手了。”


    宋荔晚噗嗤一声笑了:“三少,这样可不好。女孩子哭了,是要你哄的,这一点你就不如你二哥。”


    “我当然比不上二哥。”靳长浮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宋小姐,我跟你说个秘密,二哥从小就是个最长情不过的,我们母亲之前要我们写日记,一人一个密码锁,二哥就总把密码,设成那些特殊的、有意义的日期,以作纪念。”


    他说得顺口随意,像是闲话家常,可宋荔晚心头一动,探究地看着他,他唇边含笑,仍是一副乖巧懂事的好弟弟模样,可忽然抬眸,看向她时,有些调皮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连唇边的笑容,都像是别有深意。


    宋荔晚一时有些恍惚,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是他?


    窗外斜阳晚照,零零落落,赤红若一捧相思子,屋内光线越发昏暗,坐着的靳长殊已经起身,将灯打开。


    头顶华丽繁复的吊灯亮起,光线如瀑似落下,将一切照得毫厘毕现。宋荔晚再要去仔细辨认靳长浮面上的神色,却见他已经恢复了那种温顺乖巧的表情,转头问靳长殊说:“二哥,你不会怪我把你的秘密告诉宋小姐吧?”


    靳长殊站在门前,将放在开关上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头顶的灯光将他面容映照出深深浅浅的影,他容色冷淡,如同神祗落于繁星之间,不容凡人直视亵渎,冰冷高贵,却又遥不可及。


    闻言,只是淡淡道:“她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那我就放心了。”靳长浮笑着歪了歪头,“宋小姐,能和二哥在一起,你的运气,连我都要羡慕啊。”


    语调轻柔和煦,却又如不见底的深潭。


    暗流涌动,讳莫如深。


    -


    天色渐晚,夕阳沿着地平线的边缘缓缓坠落,明昧未艾,行道树拉出飞驰的影,借着日轮最后的余光,半城钴色半城红。


    车内,宋荔晚望着窗外轻轻出神,一旁靳长殊忽然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个弟弟,实在挺有意思。”


    靳长殊将视线自膝上放置的平板屏幕上移开,转向宋荔晚:“对他感兴趣?”


    “有点儿。”


    “长浮比我年轻。”靳长殊淡淡道,“是不是和你,更像同龄人?”


    “靳二爷也会为这种事吃醋?”


    “荔晚。”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年轻了,面对你,总是不够自信。”


    若是靳长殊也有不够自信的时候,那这世上,便没有人值得昂首挺胸。


    不说他的身价,便只说他这一个人,从长相至学识,都像是被精心雕琢,是上天最得意的一样作品。


    他是故意哄她开心。


    宋荔晚捧场,轻轻一笑,长长眼睫扑簌,遮住琥珀色的瞳孔。


    车外光影拉长如虹,她的指尖似冰泉凝就,凑近了,划过他颈下扣得严丝合缝的衣扣。


    “我已经拥有了最好的那个,又何必再去退而求其次?”


    衣扣是贝母材质,于虹光中折出冷冷色泽,落在他同样冷而淡的眸中,却又有了一种禁欲而冶艳的意味。


    “我只是好奇,你们两个,实在一点都不像。”


    “是不大像。”靳长殊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如同握着一捧雪白的栀子花茎,“怀他的时候,我的母亲以为该是个女孩儿,翘首以盼,没想到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儿,气得说要把他扔了,吓得我和哥哥、父亲拦在病房门口,三个人苦苦哀求。”


    这是他不曾被触及过的曾经,若不是他自己亲自说出口,再也不会有人知晓这些过往。


    宋荔晚有些意外,想了想,却又有些忍俊不禁:“哪有母亲真的舍得扔了孩子呢?像你们这样的人家,还不都看得像是眼珠子似的。只有那些走投无路,迫不得已的,才会……”


    把孩子丢了。


    她没把话说出口,因为忽然想到,自己就是被丢在孤儿院门口,从此成了孤儿。又或者她并不是孤儿,只是生她的男人和女人,实在是无力承担一条生命,只能忍痛抛下了她。


    心被刺痛一下,不重,却足够刻骨铭心。


    宋荔晚不愿再想下去,因为宁愿自己的父母是无能为力,也好过只是单纯的不肯要她。


    靳长殊却又道:“我父亲是个妻管严,从来以我母亲的喜怒为大,教养的我和哥哥,也都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我们三个严阵以待,已经商量好了,若是母亲真把弟弟扔了,我们就偷偷捡回来,悄悄地抚养长大。


    他说得语气淡然,可谁能想到,原来无所不能、冷面冷心的靳二爷,原来也有过这样柔软而天真的时候。


    宋荔晚从感怀自身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忍不住唇角翘起:“那后来呢?”


    “后来我母亲消了气,疼爱起了长浮,就看我们三个不顺眼,觉得我们三个蠢不可及,把我们给骂了一顿。”


    宋荔晚终于笑了起来:“是挺蠢的……嘶——”


    她倒抽一口气,却是靳长殊在她指尖,轻轻咬了一口:“笑我?”


    “我哪里敢。”宋荔晚翻个白眼——这样不讲仪态的表情,放在她脸上,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反倒增添了别样的俏皮明媚,“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你有什么建议?”


    “我可不敢替您提建议。”


    宋荔晚这样拿腔拿调的话音刚落,手指就又被靳长殊给咬了一口,他自己上次还说,小狗才爱咬人,这会儿却把她当了磨牙棒。就这样慢条斯理地拿齿尖磨,指节处的软肉泛着一阵阵的酥和痒,像是羽毛,拂过心尖儿。


    宋荔晚抿住唇,想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抽了一下没有抽动,却累得她面颊上,烧起了晚霞似的焰。


    靳长殊饶有趣兴地看着她,似乎想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宋荔晚索性就当他的逗弄不存在,努力稳着嗓子道:“他毕竟是三少带来的人,是不是要给三少留点面子?”


    “若是旁的事由,我自然会给长浮这样的体面。”靳长殊终于放开了她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却又掐着她尖俏的下颌,要她离自己更近,“可他不该,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


    他的话,轻描淡写,可语焉不详,似乎说的,并不只是眼前这一件事。


    宋荔晚眉心间微微一痛,忍不住将眉蹙起,心脏跳动频率加快,在他的注视中,无法遏制地泛起一阵轻微而深刻的恐惧。


    她知道,靳长殊正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她今天实在是有些失态了,说的话、做的事,都实在不入流,要他生出怀疑,也是正常。


    毕竟,他是这样精明而耐心的猎手,抓住端倪,哪怕只是一条倒伏的野草,也会顺着长不见底的藤蔓,寻觅到潜藏在深渊最深处的猎物。


    刚刚那轻松快乐的氛围,被另一种更沉重、晦涩的东西所取代。


    宋荔晚和他对视,如同夜间,被巨大车灯照射的鹿般动弹不得,几乎觉得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在他黑且浓重的眸中被洞察明晰。


    宋荔晚轻轻地吸了口气,咬住舌尖,借着那微薄的痛意,露出一点伶仃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这么重要。”


    “你早就应该知道。”靳长殊微微笑道,“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迟。”


    “那……他会死吗?”


    上一次问类似的问题,他说的还是自己是奉公守法的五好公民。可这一次,靳长殊却没有这样回答。


    “想折磨一个人,未必要夺走他的命。”他微微俯首,眸光冰冷,亲吻她的唇角,像是安抚,又如宣告最终的审判,“这世上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


    靳长殊从来言出必践。


    不过几日,宋荔晚便从财经新闻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招惹了她的那个人,之前有多狂妄放肆,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屏幕里,他正被人扭住手按在地上,用力地扣上了手铐。


    罪名是收受贿赂、恶意转移财产,并在东窗事发后意图窜逃出国。


    画外音还在介绍,他名下的多所公司都因经营不善,在同一天内宣告破产,如今他债台高筑,不仅面临牢狱之灾,等出狱后,还有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在等着他。


    果然,想折磨一个人,死反倒是最简单的,难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恰好,靳二爷想做到的事情,从来都轻而易举。


    这是靳长殊在京中的一套宅子,过去曾是公馆,建国前被收归国有,后来旁人为了讨好他,又辗转送回他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之前不住这里,因着宋荔晚喜欢庭中那一棵百年的老银杏树,这才搬了回来。


    窗外雷声滚滚,淹没漆黑如墨的天穹,雪白闪电划过,在窗上映出张牙舞爪的痕迹,院中一庭花木,于狂风中弯折出令人齿寒的弧度,大雨将至,无人幸免。


    宋荔晚静静凝视着庭院,已经能想象出明日清晨,枝折花落、满地狼藉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夜晚也很好,至少今夜的狂风大雨之下,飞机无法起飞,在外地处理公事的靳长殊,是注定回不来了。


    夜已经深了,公馆内的佣人们都渐渐睡了,只留下二楼这一盏孤灯如豆。长羊绒地毯踩上去落地无声,宋荔晚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向里走去。


    书房极大,两旁通体的书柜直抵天花板,这里没有铺地毯,木质地面被擦拭得光可鉴人,颜色只有黑同木色,家具款式沉稳而内敛,桌上除了一台电脑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空如也。


    这里,一切都尽数体现着主人的意志,同靳长殊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宋荔晚反手将门合上,自手包中,将一直妥帖保存的芯片取出,走到电脑前面,弯腰按下了开机键。


    电脑启动,冷色的光映在她面上,将她长长的眼睫投射出蝴蝶似的形状,须臾间,跳转进入了密码输入界面。


    四位数的密码,太多选择,她之前曾经尝试过一次,却因为不敢随意尝试而止步于此。


    睫毛轻轻颤抖,宋荔晚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靳长浮的话语:“……二哥从小就是个最长情不过的……总把密码,设成那些特殊的、有意义的日期……”


    竟然是他。


    那个雇佣了她,潜伏在靳长殊身边的人,竟然是他唯一的弟弟,靳长浮!


    因为她打了那通电话,说自己需要一点帮助,他便亲自出面,告知她如此重要的信息。


    宋荔晚觉得荒谬,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靳家太大了,财帛动人心,为了一点利益,人就可以铤而走险,更不要说这样富可敌国的家产,哪怕争个头破血流,也并不离奇。


    况且,靳长浮对宋荔晚的要求并不高,偶尔的一点差遣,可有可无的一些消息,换来他日后,在合适时间,帮着宋荔晚远走高飞。


    很划算的一笔交易,哪怕是……这笔交易,有可能会伤害到靳长殊。


    芯片太小,握在指间,几乎要滑落下去,宋荔晚咬住唇,要自己将心理那多余的情绪给收起来——


    她有什么资格同情怜悯靳长殊?


    他已经拥有了一切,轻而易举地站在了最高处,连仰望都不可及。而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点自由,却也要这样费尽心机。


    这是她应得的,嬷嬷口中的上帝不会给她,要靠她自己,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夺回来。


    宋荔晚再不迟疑,在对话框中,输入靳长殊的生日。


    失败了。


    她犹豫一下,输入自己的生日,按下回车键前,忽然心跳暂停一下。


    他……会觉得她是特殊的吗?特殊到,要用和她有关的日期,当做电脑的密码使用。如果真的是她的生日,那……那她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去背叛他?


    宋荔晚一时有些烦躁,手指悬在键盘之上,许久,迟疑地按了下去。


    又失败了。


    刚刚的犹豫突然显得有些自作多情,错误的提示框是红色,一闪一闪地照进她琥珀色的眼底,混杂出近似于金色的光芒。


    窗外大雨已经落下,洪流似的奔涌而下,淹没了一切,电脑机箱发出轻轻的机械转动声,宋荔晚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屏幕,半晌,忽然冷笑一声,用力敲击键盘,把刚刚输入的日期删除。


    不是他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她的生日,总不能,是靳长浮的生日吧?!


    密码一共只能输入五次,五次错误,电脑便会自动锁死,并发送提示给靳长殊,哪怕再气急败坏,宋荔晚也不敢这样浪费仅剩的机会。


    宋荔晚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思考。


    对于靳长殊这样的人来说,究竟什么样的日期,才能足够特殊?


    父亲、母亲在他的话语中,占据的分量似乎是相似的,用任何一个人的生日,都对另一个人来说不够公平。


    是他执掌靳家的日子?那一天足够特殊,因为太过惨烈——


    在这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这样的时刻,无论是谁,都注定被铭记终生。


    会是这个吗?


    宋荔晚敲击键盘……还是错的。


    心里忍不住涌起了焦躁,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而缓慢的声响,宋荔晚学着靳长殊的模样,将所有杂乱的思绪都收拢起来,只在脸上,留下冷漠而从容的姿态。


    如果她是靳长殊,如果她是靳长殊……曾经有人戏言,他是天煞孤星,六亲死绝的命格,克父克母克兄,言论发表不过三天,那人同自己的公司一道,便永远消失在了京中圈内茫茫的海面之上,只留下人人噤声对他无比恐惧的传说。


    但宋荔晚知道,他生气并不是因为被人说是天煞孤星,而是因为,居然有人敢于拿他的私事谈笑。


    这样一个人,永远孤高冷厉,永远俯瞰世间,一步步登上他成神的长阶,心冷似玉,再不为任何事所动容。


    他人生的分水岭,就在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前面的他,烈火烹油,花团锦簇,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而在那一天之后的他,永远地成为了靳先生。


    再往前,在他的心肠还足够柔软,还会因为外事外物而泛起涟漪的时刻,会是什么时候?


    雷声滚滚,像是宣告一场惊梦,宋荔晚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啃着拇指指尖,直到感觉到了疼痛,方才将指尖悬在按键之上,缓缓地,按下四个数字。


    0714。


    一声轻响,密码验证通过,界面自动跳转至桌面。


    成功了?


    宋荔晚几乎以为,自己陷入幻觉,可分明没有。靳长殊的电脑,就这样被她破解,在她面前不再设防任由她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内容。


    真的是那一天,被靳长殊铭记的时间,居然真的是那一天!


    一切都那样古怪,像是一首走了调的钢琴曲,睫毛颤抖,如同雪崩,蝴蝶无力飞过群山,而她在这一刻,忽然忘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宋荔晚猛地惊醒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错过机会,下次再等这样天时地利的时候,就又不知道要多久。哪怕心中再犹疑,可她手上却干脆利落地将那芯片放入读卡器,而后插入电脑接口之中……


    “还没睡?”


    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冷而矜贵的男声,低沉清越,伴着如炸的雷鸣之声,一道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