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两条是吉蒂的，这条珍珠项链是给简的，莉齐是这一条钻石吊坠项链的，那个多层串珠的项链和帷幔形的钻石项链是妈妈的。这几个珍珠戒指都是一样的，大家每人一个，还有这些布料……”莉迪亚熟练地向众人们分发礼物，像她原本设想的一样。


    尽管已经分了一部分礼物，摊开的四个行李箱里面仍旧装着满当当的布料、珠宝、女帽、扇子，还有各色零碎的小物件，看得班纳特一家人眼花缭乱，震惊到说不出话。


    “莉迪亚，你买的太多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买下了一整个商店！”伊丽莎白出声打趣。


    “哦！这没什么！箱子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你们随便挑。等到再过两个月，工厂完成了里奇先生的订单，收到全部的货款，我还可以为你们添嫁妆哩！”莉迪亚明明非常得意，面上却仍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以此来显摆自己。


    看着莉迪亚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伊丽莎白微微一笑。如果说莉迪亚以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幼稚淘气包，那么她这趟出去见过世面以后，就成了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爱模仿大人的小孩。


    “哦哦！简！莉齐！吉蒂！玛丽！还不快点来谢谢你们的妹妹！真是好运——你们能够有一个这样出色且慷慨的妹妹！”班纳特太太攥着她的两条项链激动得扯着嗓子喊。


    突然收到这样一份大礼，几个姐姐也是难掩激动，她们和班纳特太太一样，已经很久没有增添过新首饰了。


    照理说，班纳特家年收入两千英镑，在梅里顿已经算是非常富裕的人家，女士们时常添置些首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奈何班纳特太太实在不擅长精打细算，要不是有班纳特先生替她盘算，恐怕他们一家就要入不敷出。


    但是要说班纳特太太大手大脚，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自从结婚以来，她几乎从来都没有为自己买过什么昂贵首饰，几个女儿的首饰也是少得可怜。


    那么钱都到哪里去了呢？这个问题，班纳特太太想了二十多年都没能弄明白，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大手大脚，明明每一项开支都控制得很好，可到头来这么一累计，却常常发现总支出高得惊人。


    听到班纳特太太的夸奖，莉迪亚的嘴角高高地翘起，却还要假装谦虚地说：“大家都是我最最亲爱的好姐姐，还在意这些客气的虚礼干什么？不过非要说起来，我也很羡慕你们有一个我这样的好妹妹呢！”


    吉蒂翻找挑选衣料时，在行李箱中找到一个礼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把□□，于是拿给众人瞧：“这是什么？莉迪亚你还买了枪！是送给爸爸的吗？可是爸爸不爱打猎啊？”


    “哦不，这不是，我给爸爸准备的是金烟匣和带链条的大金刚钻别针，它可以扣在襟饰上，听说在法国那边很流行呢！”


    莉迪亚从吉蒂的手中接过这把英国新大陆型□□，“这是我曾经送给一个生意伙伴——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里奇先生，不过后来他又把礼物退还给我，但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贝丝！你怎么把它装到放礼物的箱子里了？”


    贝丝正在拿着一条挂毯展示给班纳特太太看，闻言，赶紧过来收起了这把枪。


    “哦！要我说，应该一个礼物都不要给班纳特先生！他一点儿也不肯为你们的婚姻操心！一点儿也不肯体谅我脆弱的神经！”一提起班纳特先生，班纳特太太就开始生气。


    “怎么了妈妈？对了，怎么没看到爸爸，他在书房吗？难道没有人告诉他我回来了？还是说他去拜访我们的新邻居了？我记得昨天好像是米迦勒节，宾利先生应该已经搬进内瑟菲尔德。”


    莉迪亚突然发现，好像班纳特先生从她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出面。


    “哦哦！说起这件事可真是让我伤心，班纳特先生执意不肯去拜访宾利先生，还故意气我，说要让我带着你们自己去拜访他！我生不生气倒没什么要紧，只是这样一来可就耽误了你们啦！”


    班纳特太太的情绪十分激动，说到一半儿，不得不捶捶胸口顺气，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亲爱的小宝贝莉迪亚，你回来得正是时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不然我的神经就要气得胀裂开了！”


    “妈妈，你可真是太可怜了！爸爸怎么能够这样对你？”莉迪亚十分配合地表达自己对班纳特太太的同情。


    适时地给予他人反馈是打听消息的基本功，人们都喜欢倾诉的时候得到反馈，沉默的听众在梅里顿可不受欢迎，人们是不会把新闻分享给他们的。


    班纳特太太便是凭借着夸张到怪异的腔调和丰富的表情，给予人们热切的反馈，才被人们忽略掉她的愚蠢或者夸耀性很强的发言，成为主妇们倾诉家长里短的不二人选，在社交界里无往不利。


    一说起来这些是是非非，吉蒂便放下手中的布料，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班纳特太太的话上，班纳特太太稍作停歇，她立刻接上她的话：


    “不过，朗格太太说要是在舞会上碰到宾利先生，她会把她介绍给我们。”


    “我不相信朗格太太会这样好心！她还有两个侄女呢！”班纳特太太愤愤不平道。


    平日里，她和朗格太太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涉及个人利益，她们两个之间的深情厚谊就立刻烟消云散，变得不再信任彼此。


    “舞会！什么时候？是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举行吗？天哪！你们知道我有多么想去内瑟菲尔德逛逛吗？它可是梅里顿最好的庄园！能在里面跳舞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莉迪亚满脑子都是舞会的事情，至于有没有人为她们引荐宾利先生，她完全不在意，反正只要他们是邻居，舞会就一定少不了邀请她。


    “不不，那倒不是。下次舞会就和平常的公共舞会，在镇上举行，不过宾利先生和他的同伴们也会来参加。”吉蒂反驳道。


    “哦，那也还好，至少舞会上的男伴可以多一点儿。”


    “莉迪亚，我的《不列颠百科全书》呢？为什么我没有在箱子里找到它？”玛丽走上前来，询问那十八卷书的去向，她满心满肺地以为既然莉迪亚特意问过她的意见，那她肯定会买下这几本书。


    某种程度上来说，莉迪亚的行为称得上是言而无信，虽然她并没有承诺一定会为玛丽买到这几本书，但她了解玛丽的性格，只要玛丽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指责她言而无信。


    于是，她笑嘻嘻地为自己开脱：“哦！我亲爱的姐姐，那只是几本笨重的厚书，假设你能够把它们顺利读完，而且全部理解，那也不能够让你的容貌增添光彩。所以我非常贴心地为你准备了其他好东西，它会让你容光焕发，戴上它，说不定你会成为咱们家最先出嫁的女孩哩！”


    她从桌上拿起那条闪耀的钻石项链，亲自为玛丽戴到脖子上。她毫不认为自己的举动有什么过错，轻而易举地把失信说成了为玛丽贴心考虑。


    经过此次曼彻斯特之行，她哄人的技巧变得越来越高超，就连玛丽也被她的花言巧语哄骗，直到她戴上那条项链，她才清醒过来。


    华贵的项链更衬得玛丽的脸平平无奇，钻石的闪耀光芒更是显得她本来就木木的表情变得更加呆滞。这条项链不仅没有为她带来容貌加持，反而喧宾夺主地把她给比下去了。


    “扑哧”莉迪亚差点笑出来，说实在，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条项链戴在玛丽的脖子上，还不如戴在橱窗里的假人身上漂亮。


    看着小镜子中的自己，玛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姐妹中最难看的，因此才在阅读书籍上费劲力气，希望可以成为一个才女，用知识弥补容貌上的缺陷。


    但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是无用功，她的广泛阅读没有让自己变成才女，反而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书呆子，就连这样漂亮的项链也挽救不了自己。


    第一次，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呆滞，也是第一次，她承认了她读书的目的不纯，承认自己像普通无知女孩一样在心中存着对美的渴望，过去，她总是喜欢通过贬低姐妹，或者表达对衣饰的不看重，来标榜自己的清高不俗。


    看到玛丽脸上表情，莉迪亚一瞬间有点惊慌，她从来没在玛丽的脸上看到类似的表情，如果做出这个表情的是爱哭的吉蒂，她肯定会送上几句嘲笑，逼得她彻底哭出来。


    “额，没有关系，你还会继续长得，人们不都常说姑娘们长大后就和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像吗？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会变得像简一样漂亮了！”莉迪亚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安慰别人，显得有点生疏。


    听见莉迪亚的安慰，玛丽彻底地哭了出来。她已经十七岁成年，还能再怎么长？而且莉迪亚的话，正好提醒了她，家里还有一个赫特福德郡的第一美人——简，更显得她与一家子美女格格不入了。


    正巧，这个时候，被人忽略去向的班纳特先生回来，看见起居室里满地满桌子的礼物，他故意正话反说地问道：


    “玛丽，你怎么是这副表情？难道是因为莉迪亚带回来的礼物太少了，你没能抢过几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