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月
作品:《坠入月色》 夏薇收拾桌子时, 将许颖吃剩的糕点饮料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祁时晏看在眼里,抱怨地啧了声:“浪费这么多,你还说请她。”
眼皮垂下,鼻尖冷哼, 一个很小气的表情。
夏薇抬眸, 正好看见, 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天文异象:“祁时晏,你居然也会小气!”
谁知男人表情更难看了:“小本生意,起早贪黑容易嘛?被这么糟蹋,还不付钱。以后谁再来打卡,一律收钱, 哪能由着她们这样白吃白喝?”
夏薇嗯嗯点头,笑出了声。
想起一事, 又问他:“听说,你上次和许家谈的项目又进行了?”
那是听沈逸矜说的,祁时晏和许家当时谈联姻是想一起收购濯湾一个烂尾的度假村。
祁时晏带领团队在那做了很多前期工作, 但后来叫停了联姻,收购项目便也跟着叫停了。许家单方面是拿不下整个项目的,所以也便跟着偃旗息鼓了。
不过最近祁渊和祁时晏商量了,又重启了项目,望和准备接盘,全力进行收购。
沈逸矜即将和祁渊一起去濯湾, 从祁渊那里得知了此事,便告诉了夏薇。
祁时晏脸上浮上笑,点了点头:“你已经知道了?”
他说,“这个项目最早是我看中的,虽然烂尾, 但前景不错,我哥不想放弃,所以还是打算盘下来。”
夏薇有一点顾虑:“那许家呢?还合作吗?”
“当然不。”祁时晏站起身,绕到她身后,双手穿过她细腰,下颌摩挲在她发顶,笑着说,“这次我们望和自己单吃,这项目也就2亿多而已,我们随便一口就行。”
“也就?”夏薇笑了,“口气真大。”
转而又问,“那许家知道了,怎么办?他们不气吗?”
“许家有什么气不气的?”祁时晏耐心解释,“当时前期一直是我做的,和度假村的谈判也是我。许家什么都没参与,我只叫他们最后谈成了再拨款过来。那最后项目叫停,自然也就没许家的事了。”
夏薇这才吐了一口气,用肩头顶了顶男人:“以后这种事都要告诉我,省得我老担心你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
就许颖今天一进店里来的那个气势,她差点以为祁时晏和她又怎么了。
祁时晏掐住她的腰,掌心温烫,哑声中,惩罚的力度说:“你呀你,对我太缺乏信任了。我是洁身自好的人,唯一碰过的人就你了,哪有风流债,除了你,我从来就没沾花惹过草。”
夏薇被说笑了,手肘推开他:“好了好了,店里呢,洁身自好的人。”
她其实都知道的,第一次和他接吻,那么生硬啃咬,第一次和他做那个,也是……的,连撕一个包装纸都手抖。
祁时梦说他深度心理洁癖,没得治,她也信的。
这个男人玩世不恭,自由不羁,身在风月场,看遍繁华,内心倒反而养成了坦然宁静,轻易不为人所动。
他不只是对自己个人卫生和居住环境的要求极高,一般人也沾不上他的身,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一般男人睡了哪个女人,内心总有一种占了便宜的得意。
但祁时晏不是,他会觉得自己吃亏。
因为他不只是极度自我,还觉得自己非常干净,场子里没一个人干净得过他,女人也没有。
他不愿意吃这种亏。
直到遇到夏薇……
两人说说笑笑,黄昏的橙色阳光打在玻璃橱窗上,别说店里的一品一物被烘培得暖情暖调,连人也温暖了几分。
有客人看到橱柜上的洋桔梗,赞着好漂亮,也想要一朵,夏薇取下来,大大方方地让对方挑一支。
客人惊喜万分,挑上一支,开开心心地走了。
祁时晏懒散地靠在操作台旁边,眼睁睁看着客人带着花走远,冷哼道:“就这么不把我的花当回事,哼,心好痛。”
夏薇走过去,抱起他的一只胳膊,安慰说:“快乐要分享嘛。你买花给我不就是想哄我开心的吗?那给客人一支花,她开心,我也开心,不好吗?”
祁时晏这才笑出声,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好极了。”
眼皮懒懒一掀,“陪我去公园走一圈。”
“好啊。”夏薇勾起他的手,爽快答应。
祁时晏在店里不打游戏,就会发闷,就会想着去外面走走,夏薇多数情况不陪他,由着他一个人出去闲逛,但此时,男人犯傲娇了,哼哼唧唧是要她哄来着。
那她就哄哄吧。
两人出门手挽手,往公园方向,一路逆着阳光,有树叶飘落,祁时晏随手捞住一片,抓给夏薇看,还要送给她。
他总是什么东西都想要送给夏薇。
夏薇在手里抛几下,玩飞了,又跟祁时晏要,祁时晏伸手再去捞。
循环复始。
看起来无聊又无趣,还有点孩子气,两人却玩得不亦乐乎,笑闹不停。
“拿叶子做个哨子,吹给我听听。”夏薇提要求。
“现在叶子都枯了,不好吹。”祁时晏走进一片梧桐树下,将树叶在脚底下踩得劈哩啪啦响。
夕阳一点点坠进城市森林,阳光变成金色,浓烈地喷洒在整个城市上,让喧嚣中的宁静也变得浓墨重彩。
男人抬眸,眯了眯眼,头顶树叶疏漏,金色的光细细密密透下来,染在姑娘跳跃的身影上,像甜蜜的糖果人。
他不踩树叶了,改踩她的影子,夏薇急得跳起,转身到他身后,去踩他的影子。
两人又开始了一场新的追逐游戏。
公园里有老人散步,看着他们欢闹,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等再冷一点,我们去栖霞山看红叶吧。”祁时晏说。
“栖霞山?我去过了。”
“去过又怎样?你又没和我一起去,我要我们一起去。”男人强调。
“好啊,和你一起去。”夏薇笑,逮住他的影子,用力踩几下,脚底心一阵热意。
两人边玩边讨论了行程,很快就把大致的时间定下了。
定好后,夏薇说:“我其实有个地方挺想去的,你带我去吗?”
“不管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好啊,我想去濯湾。”
“濯湾?”祁时晏眼皮子狠跳了几下,站定脚,敢情许颖的事还没过去哪。
夏薇笑,见天色越来越黑,挽过他的胳膊往回走,说:“你以前去濯湾玩那么久,沙滩,海浪,还有什么?摩托艇?我也想去玩玩啊。”
“傻的,我那么说都是骗你的,我在那天天都要忙死了,一天到晚见这个人见那个人,大会小会开不完,还要看各种数据报表,哪有时间玩?”
“不管,那你至少天天吃海鲜了吧。”
“海鲜倒是多。”祁时晏笑了,牵过女朋友的手,“那行,我们去濯湾,带你吃海鲜。”
“好啊。”
*
祁时晏随性,说走就要走,回家后马上要定私航线,夏薇连忙拉住他:“等等,别急,我先把店里事情安排一下。”
祁时晏笑,说行:“那等你安排好了,我再定。”
只不过等夏薇安排好了,两人也没能走成。
因为,夏启炎突然死了。
夏启炎在一家工厂上班,离家大概三公里,每天骑电瓶车上下班。
途中有一段路,半年前开始新建楼盘,工地外面围了蓝色铁皮,原来的交通被截断了,所有的车辆和行人只能从另外一条路上绕行。
但有些小聪明的人会发现护栏前后有门,是施工车辆需要通行的要道。
于是有些人,特别是骑电瓶车的人会骑车骑进工地里,径直穿行,一通而过。
夏启炎便是其中之一,每天如此,往返两次。
工地里工作人员阻拦过多次,夏启炎非但不听,还要跟对方吵架,甚至动手。
出事那天,巨大的吊车上正吊着一块楼板,将近一吨重,突然间有根绳索断裂,楼板倾斜,滑出套索,笔直地坠落而下。
“哐当”一声巨响,撞击金属和水泥地面的声音,激起一团黑色尘雾,像蘑菇云似的升腾而起。
人当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是靠电瓶车的车牌号和身上的衣服将人认出来的。
夏薇接到电话时,吃惊得忘了做反应,半天说不出话。
她还记得最近一次回去,和夏启炎不欢而散。
前几次回去,祁时晏都陪她一起去了,夏薇交了生活费,和夏启炎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上次祁时晏去望和有事,夏薇便一个人开车回去了。
夏启炎说起夏晨的事,说夏晨没去成美国,有些自暴自弃,整天和一群混混混在一起,夏启炎的想法还是叫夏薇拿钱出来,送夏晨去美国留学。
夏启炎说:“你是她姐,你不能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丢了弟弟。你们是嫡亲姐弟,要互相帮衬。”
夏薇冷笑:“嫡亲姐弟?你先问问他,叫过我一声姐姐了吗?除了落井下石,就是跟我要钱,这是哪门子姐弟?”
夏启炎脸上发黑,正要提高嗓门训斥,夏薇堵住他的话,接着说:“你以为拿钱送他去美国就好了?不学无术,夸夸其谈,全学了你的样。到时候几年毕不了业,大把的花钱,和夏超一样,我就活该给你们做提款机,是吗?”
夏启炎冲她吼叫:“你现在有房有车,还有店,你要什么有什么。夏晨去美国不过只要一百万,你跟祁三少吹吹枕头风就有了,你做姐姐的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夏薇气得发笑,指了指墙上,夏启炎的保证书还贴在上面:“你自己写的,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就忘了吗?”
夏启炎却狡辩:“我又不是为自己跟你要钱,我为的是夏晨。”又嘀咕了一句,“真是白养你了,早知道当年就不把你换回来了,你还不如小荷好。”
夏薇听腻了,转身就走。
没想到那竟然是死别。
祁时晏惊叹:“原来诅咒这么灵啊。”
他之所以叫夏启炎写那么一份保证书,是觉得夏启炎封建思想严重,不如就用迷信的方式教训教训他,可没想过,夏启炎最后真的中了一条,死于非命了。
*
后事办得仓促而简单,夏薇在殡仪馆租了个场地,请了夏家族里的长辈做主事,将亲戚们全通知了一遍。
可那天灵堂里,亲属方面只有夏薇一个人到场,王巧英和夏晨都没出现,从澳洲以最快速度赶回来的夏超也没露面。
后来夏薇才知道他们三个人在家里争家产。
夏超一到家,就翻箱倒柜,到处找钱。
但王巧英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夏启炎的工资卡,已经藏到三舅舅家里去了。
不过夏超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在清理夏启炎的遗物时,在很多旧衣服口袋里摸到一团一团零散的现金。
一百、五十、二十、十块的都有,甚至还有五块的和一块的钢镚。
开始以为是夏启炎遗忘的,后来发现衣服越旧越压箱底的,口袋里的钱越多,居然连定期存折也有。
王巧英这才知道夏启炎一直背着她藏私房钱,骂骂咧咧地跨进房门,也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找钱。
夏晨见状,又怎么肯错过如此大好的机会,踩着一地狼藉就进去了。
顿时家里杂乱不堪,夏启炎的衣服和遗物丢得到处都是,夏超和夏晨更是不管不顾,连王巧英的衣服也丢了出来。
王巧英起先骂了他们几句,但一开骂,手脚就慢了,眼看他们都摸到钱,她也顾不上什么,就抢了上去。
一时之间,三个人像鬼子进村扫荡似的,个个面红耳赤,抢衣服抢钱鸡飞狗跳,眼睛里滴着血只有钱。
全都忘了还有葬礼在等着他们。
夏薇给他们轮番打了几个电话,只有第一个被接了,说“来了来了”,后面的谁都不接了。
王巧英找到一张国债券,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
夏超和夏晨同时抢过来,兄弟两人各抓到一半,谁也不肯放手。
王巧英两只手去掰他们,她指甲长,掐住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一时痛得眼睛发红,用力争了下。
“嘶”一声,国债券被撕裂了,一分为二。
夏超火冒三丈,猛地一推,将王巧英推倒在地,另只手朝夏晨一个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王巧英后脑勺磕了一下,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大哭大叫了起来。
夏晨挨了一巴掌,又岂肯吃亏,抬起手就和夏超扭打在一起……
*
夏薇按规矩身上穿着白色粗布孝服,头上戴了厚重的麻袋,腰上还系了一根麻绳,在灵堂守灵,接待宾客,祁时晏一身黑衣在旁边陪着她。
夏家亲戚不多,夏薇和他们也不太熟,互相问候,谢个礼便没话说了。
一上午很快就要过去,可夏家另外三个至亲却迟迟不出现,人们不由得纳闷多疑,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诧异。
夏薇只好对大家说:“要不,去家里坐坐吧。”
她当时也不明白他们三个为什么一个都不来,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仨全在家。
亲戚们原本就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得知夏启炎这么个死法都很唏嘘,可现在丧礼办成这样,同情心耗尽,低声议论几句,三三两两打了招呼便都走了。
夏薇朝祁时晏摊摊手,她尽力了。
祁时晏见她身上沾了些纸灰,给她拍了拍,将她拉得离火盆远一点,看她一张苍白的素颜上,嘴唇泛白,干得都翘皮了。
手背轻轻摩挲一下她的脸,说:“我去给你拿瓶水。”
夏薇说好。
祁时晏走开,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一瓶山泉水。
夏薇看了看自己的手,刚烧过纸钱,想去洗个手,再喝水。
祁时晏拧了盖,说:“别来来回回跑了,我喂你喝。”
他将瓶口贴上红唇,微微倾斜,喂她喝,自己的下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抬起,喉结滚动。
喂过几口后,夏薇觉得舒服些了,摇摇头不喝了。
祁时晏见她唇角有水渍,抬了大拇指给她抹去。
谁也没说话,亲密又自然。
这在他们俩之间早已微不足道,可是教有的人看见,心里起了震荡。
门口一团黑影,一起进来三个人,是孟家的三个人。
他们正好看见这一幕。
孟岳松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种场合祁时晏也会来。
马玉莲以前一直以为他们俩是玩儿,以为夏薇是故意接近祁时晏,为的是破坏孟荷的婚约。
但婚约解除这么久,这两人还在一起,关系还这么好,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地方误判了。
至于孟荷,一看到夏薇和祁时晏在一起,眼睛就像爬出毒蛇似的,朝夏薇奔过去了。
夏薇本能地往后躲,祁时晏眉头拧起,瞧准面前的火盆,抬腿一脚就踹了上去。
那火盆是铁桶做的,被踹翻了在地上,黑色纸灰飞起,同时失了平衡滚了几滚,朝孟荷的方向滚去,撞在孟荷小腿上,顿时还有余温的纸灰泼洒到她脚上。
孟荷被烫,大叫了一声,双脚跳开,却有只脚不小心勾到铁桶的提手,人一个趔趄,踩着铁桶里的纸灰,“扑通”一声,双膝跪着,就跌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很快,祁时晏笑出声,将夏薇护在了身后,马玉莲叫着孟荷的名字去扶她,孟岳松去提火盆,手被烫了一下,还有门前路过的人看热闹看了过来。
这场吊唁最后又成了一个笑话,孟荷裤管上被烫了几个洞,膝盖和双手全是纸灰,被马玉莲扶着,朝夏薇怨恨地看了几眼,哭丧着脸走了。
孟岳松吃了一鼻子灰,匆匆鞠了几个躬,没说什么话也走了。
有工作人员进来清理地面,夏薇和祁时晏走出灵堂,去走廊外喘口气。
夏薇看着孟岳松的汽车驶离出大门,转身问祁时晏:“你不说孟荷进了精神病院?”
“是啊,你看她那个样子正常吗?”祁时晏抬头,唇角一抹笑,“是我派人送进去的,不过孟岳松又把她捞出来了。”
“你到底怎么退得婚,能告诉我吗?我非常好奇。”夏薇朝男人眨眨眼,脑袋里有无数个问号等待开解。
“想知道?”祁时晏挑了挑眉。
“嗯。”夏薇点头。
祁时晏笑了声,裤兜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悠悠吸了一口,昂起下颌对着空气吐出一串潇洒的烟圈。
沉默了几秒,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其实也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就是找人带她去荒郊野外,练习了几天野地求生。”
夏薇“啊”了一声,惊愕的表情半天收不回来。
“祁时晏,你够坏的。”
“比起她对你做的那些,能算得了什么?我都没动她一根手指头。”祁时晏鼻尖轻嗤一声,还有些恨意未消。
“死皮赖脸地想要嫁给我,这点生存能力都没有,怪谁?”
“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他们就退婚了?”夏薇有点难以相信,“要知道这办法好用,早干嘛去了?”
祁时晏诡秘地笑了下,蔫儿坏:“当然只靠这么一件事是不行的,是因为同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门婚约当初想退掉是有多难,老爷子的五指山,股东们的利益集团,谁都不容许他退婚,祁时晏最后想到一招,逼孟家退婚。
做国际海运物流运输,在海洋上运行,除了担心天气有变,另一个担心便是海盗。
不过中国货轮近些年有国家护航,出事的少,海盗们也多数会绕开中国货轮,不敢和中国人杠。
孟家除了和祁家的联合海运公司外,自己还有独立经营的海运公司。
意外就出在几个月前,孟家自己的一条货轮路过亚丁湾的时候,被海盗围堵拦截,抢了。
求救信号发出去,海盗们恼羞成怒,抢走能抢走的,将货轮一通打砸,放火烧了油灌,跑光了。
护卫舰到达的时候,将船员全部解救了,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货轮火光冲天,沉进了海底。
一条船加物资,孟家损失巨大。
这还没完,后来孟岳松收到消息,海盗是祁时晏出钱让人干的,专盯着孟家的货轮,以后见一条抢一条,见一条烧一条。
除此之外,孟荷失踪了几天,说是被人带走,去见祁时晏,结果却在精神病院把人找着了。
孟家一心攀附祁家,孟荷一心想嫁给祁时晏,可如果祁时晏一直这样不择手段地拒婚,他们该怎么办?
强扭的瓜不甜。
这门婚事已经让他们一家三口疲于奔波,再维持下去,孟岳松夫妇担心他们的根基都要被伤,那这门婚事如此得不偿失,还有什么意义?
孟岳松考虑再三,最后主动找祁家退了婚。
有风吹过来,扬起男人额前的发,祁时晏指间捏着烟,随意弹了一下烟灰,迎着风笑说:“他们比我想象中的不经扛,我还有几个计划没实施。”
夏薇听了半晌,心却不由得揪起来:“你居然连索马里的海盗都去收买了?别说那些人是亡命之徒,万一他们打上你的主意怎么办?”
祁时晏放声笑,捻了捻姑娘脸颊边上的碎发,用力拉了一下,拉得夏薇“啊”了一声,他才说:“傻的,那些海盗猖獗没人性,我怎么可能收买得到?”
夏薇蹙眉,摸了摸脑袋:“那是怎么回事?”
祁时晏这才低声说:“我虽然不可能收买得到他们,但我可以让孟岳松以为我收买得到,懂了没?”
夏薇脑回路回了过来,连连点头,笑:“你可真聪明。”
“当然。”祁时晏挑眉,高高扬起下颌,眉宇里一团意气,桀骜不羁。
走廊外几棵松柏枝叶茂盛,笔直地矗立在秋风里,大门口又有殡葬车开进来,到近前,乌泱泱穿着白色孝服的人一个个互相搀扶,悲伤哭泣,形成一条白色蜿蜒的队伍。
场面悲痛又壮观。
再转头看眼自己家的灵堂,门可罗雀。
宾客没有就算了,夏启炎生前最骄傲的两个儿子也不来,最唯命是从的王巧英也不来,倒是最不受待见的夏薇在这儿守着。
夏薇忍不住嗤了声,问祁时晏:“你说,他们仨在家干嘛呢?一个都不来。”
祁时晏冷笑:“还能干嘛?这种情况肯定是在争家产。”
“争家产?赔偿金和抚恤金还没下来,他们争什么?”
“很难说,也许你爸藏了私房钱呢?”
一语成谶,预定的火化时间就要到了,王巧英三人才终于来了。
王巧英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夏超眼眶底下一片青黑,板着脸,像极了年轻版的夏启炎,夏晨鼻青脸肿,时不时拿眼朝夏超瞟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夏薇看他们几眼,只觉得讽刺。
后事很快料理结束,墓地就买在殡仪馆后山,也是夏薇出的钱。
安置妥当,夏超和夏晨争先恐后地叫祁时晏姐夫,夏薇瞪去他们:“不许叫。”
祁时晏并不介意,还有些受用,怎么说他和夏薇是一对,叫姐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夏薇眼神告诉他,这两个家伙这么拍马屁非奸即盗,没好事。
果然,夏超和夏晨马屁拍完,就追着问赔偿金的事,因为这事是祁时晏在和工地谈。
祁时晏了然一笑:“下次谈判,你们跟我一起去。”
夏超兄弟俩连声说好,王巧英听见,急了下:“我也要去。”
“行,你们都去。”
墓碑立起来了,夏薇看了眼上面夏启炎的照片,再看看身边几个亲人,叹了声气。
也就这样了吧。
从墓场离开,祁时晏帮夏薇将身上的孝服麻袋都脱了,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到停车场,夏薇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祁时晏在洗手池边洗柿子。
“诶,哪来的?”夏薇走近了,好奇。
柿子就两个,一大一小,祁时晏洗好了,将大的给了夏薇,和她走出卫生间,指了指不远处。
那里一丛栾树,顶端一簇一簇红红的花朵,给这片阴森颓丧的土地增添了不少阳气,而在栾树之中竟然还有一棵柿子树,底端的都被人摘光了,只有顶上还有几个孤零零挂着。
“那么高,你怎么摘的?”
“还能怎么摘,我拿石子打下来的。”
夏薇咬一口:“好甜。”
“祁时晏,我发现了,和你在一起,到哪都不无聊,哪哪都能被你玩出花。”
祁时晏笑:“那你就乖乖地跟着我,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知道吗?”
“知道啦。”
*
夜里,祁时晏开车,带夏薇回水中仙。
他说要回去泡个温泉澡。
没有说理由,夏薇也知道。
帮她办丧事,忙前忙后,在殡仪馆呆了一天,还遇到孟家一家人。
晦气。
但家教好的人不会直接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尤其是祁时晏。
就像她熟知的那样,祁时晏绅士慷慨,只要没有触及心灵,他对什么事都能包容,显得没什么拒绝心,也不太计较得失和是非。
也因此,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他很好亲近,很好从他身上占便宜。
再因此,又渣又浪的名声就这么出去了。
而他,一点也无所谓。
夏薇以前对他的了解多数来源于道听途说和各种八卦,现在和他在一起,才真正了解了他,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了解有种彩票中头奖的感觉,像洋葱一层一层扒开,最里面的芯子好甜好甜。
也像一组套娃,以为最外面那个最好看,谁知里面打开,一个比一个精致,最小的居然是金子做的。
宝贵。
到水中仙顶层,房间里很久没住人了,却一如既往得一尘不染,到处干净明亮,一眼投进来,很舒服。
而且玄关上放着几枝柚子叶,绿油油的,很新鲜。
夏薇边换鞋,边拿起来看了看,笑着说:“黄妈好贴心。”
祁时晏扶住她的腰,将柚子叶接过去,桃花眼睨起:“我不贴心?”
随即,往她身上拍打了几下。
与其说打,不如说撩。
蹭来蹭去,又软又滑溜。
“你最贴心。”夏薇投降,躲着痒痒往里面跑。
带起一阵风,空气里全是沁人的花香。
夏薇惊讶了一声,餐桌上摆着很大一束百合。
每一朵都很大,色泽鲜艳,花瓣重瓣,不注意看,以为是荷花。
“好漂亮。”夏薇凑近了,深深吸一口香气,感觉要被香得晕过去了。
祁时晏走过来,拦腰将她勾住:“这就要晕过去了,还没泡温泉呢。”
薄唇贴到她颈边,热气拂耳,夏薇耳尖一烫,往后别了下,匆匆说:“我去看看。”
说完就跑。
“看什么?”
“看温泉。”
温泉房从卧室进去,单独一间房,在东边弧形阳台里。
夏薇跑进来,才意识到自己借口躲开男人的话,更像是某种心急。
而眼前,贴心的黄妈早将温泉准备好了。
圆形的温泉池上热气氤氲,白色雾气充斥了整个空间,赤脚进去,防滑地板上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漂亮得令人不忍心踩上去。
祁时晏端着托盘跟进来,夏薇回头看了眼,红酒,山泉水,还有水果拼盘,外加一个包装还没拆的沐浴海绵。
可不男人真贴心,两人享受温泉之外,还要给她洗澡。
夏薇笑:“那个护肤精油呢,今晚不给我按摩吗?”
前几次泡完温泉,祁时晏都有给她做按摩,夏薇感觉不错,还想要。
谁知男人说:“今晚有点晚,我怕时间不够。”
眸光流转,霭霭雾气里一股风流。
夏薇低下头不说话了,白皙的耳颈上有了淡淡绯色。
两人下了水,水温略高于体温。
夏薇口齿不清,含糊发出“唔唔”的声音,坐到温泉池中央,将自己脖子以下全部浸没进了水里。
“到我这边来。”
祁时晏散漫地坐在台阶上,双腿之间留出一个空间给夏薇。
粼粼水波荡漾在他劲瘦的腹部,袅袅白雾瞬间将他完美的上半身包裹,性感的人鱼线清晰可见。
视线往上,耸动的喉结,嶙峋的锁骨,水汽中线条流畅又张力十足,凝脂般的羊脂玉垂挂胸口,又添几分柔和。
夏薇心跳不自觉快了几拍,挪过去,侧身靠在他大腿上,半边脸颊在他温润的肌肤上蹭了蹭。
弧形的单视玻璃窗没拉窗帘,撩人的月色遥遥照拂,姑娘细腻莹润的肌肤上,透出珍珠般的光华,连头发丝儿都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祁时晏给两人倒了红酒,可此时却没心思喝了,他手指做梳,将姑娘揽在怀里,给她梳洗长发。
夏薇新长出的黑发有些长了,和染的蜜茶色层次分明,浸了水,在男人手掌心像绸缎似的顺滑。
祁时晏说,以后别染头发了,不健康。
夏薇就反驳他,说以前见过他染黄毛。
祁时晏被抓了把柄,失笑,辩解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顺着话题,两人依偎在一起聊起很多以前的事,言语细碎,亲吻不断,亲密又平常。
热气在两人周围聚聚散散,筒灯的光束中,仿佛他们是一对相伴了很多年的情侣。
男人的手越来越不安分,像有两只鱼在夏薇身边游来游去。
他拆了沐浴海绵,浸上水,给夏薇洗浴。
那海绵是海外直购买的,据说是地中海海底下的天然生物,不是人工制品。
一坨无规则的毛茸茸,像软珊瑚一样,质地松软,手感有点粗糙,擦上肌肤又很柔和。
祁时晏喜欢新奇的玩意儿,还特别喜欢买,像这种海绵一买就是一箱,两人住的地方全都有。
夏薇感觉和他在一起,总能领略到新鲜和惊喜,又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他的礼物没拆呢,那都是自己的快乐……
思绪乱飘,耳垂上倏地湿热,是被男人含住了。
“想不想知道我在水底下可以屏息多长时间?”
男人嗓音低哑,喉间像覆了一层砂纸。
夏薇回神,说好啊。
姑娘粉白的脸颊早已泛上了深深浅浅的酡红,又染了水汽,娇艳得像鲜花一样。
祁时晏抬手想掐一下,试试能不能掐出水来,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只轻轻抚摸了一下就放过了她。
他眸底渐深,抱起姑娘坐上台阶,自己换到底下一层。
夏薇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就见自己的双腿被托起,男人的脑袋沉进水里了。
“嗯”一声长吟,她本能地仰起头。
渐渐得,眼眸微阖,纤长的天鹅颈线条舒展,呼吸跟着心跳一上一下。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只剩下沉静的黑映衬这片蒸腾的白。
温泉水清澈温烫,表面水波平静,却掩不住水底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