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月

作品:《坠入月色

    还是心软了。


    夏薇靠着公交站的广告牌, 手机在手里打着转,有些懊恼。


    这个男人多金,帅气,还慷慨, 温柔时体贴, 又解风情, 多少女人为他着迷。


    可是他终究太自我,太风流,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拴得住他。


    而她一个父母都不怜爱的人,就更不要抱有任何妄想了。


    可是,又是什么让她屡屡想发消息说别来了, 却又说不出口?


    是什么在她心灰意冷时,却又想伸手抓住?


    公交车来了又走, 走了又来,乘客换了一波又一波。


    每个上下车的人都朝她驻足看几秒,眼神探究又好奇, 哪来一个陌生又好看的姑娘,像幅遗世孤立高雅的画作,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夏薇心叹:打扰了。


    终于,寒风里站了三个小时,全身被寒气灌满之后,收画的人来了。


    才过了春节, 天光儿还是短,不到六点,天已经黑了,风也大。


    祁时晏坐在驾驶位上,没有下车, 只朝夏薇按了两声喇叭,等夏薇上了车,才侧眸瞥去说:“来这里做什么?我从机场过来,开了三个小时的车。”


    语气颇为不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夏薇的声音打着颤儿。


    男人摸烟盒的手顿住,才发现姑娘浑身寒气逼人,目光有些失焦,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


    这一路,他没少打退堂鼓,几次想调转车头,发个消息叫她自己走算了,可是最终他还是自己来了。


    为什么?


    公交车站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水杉树笔直地矗立,枝桠叉向天空,有那么点孤傲,又一股子傻劲儿。


    祁时晏丢下烟盒,将座椅往后调了调,说:“过来。”


    夏薇微怔,昏暗中,眸子里染了一层雾气,执拗地看他一会,才慢腾腾地挪过去,坐到男人大腿上。


    祁时晏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双手搂抱住冰冷僵硬的姑娘,抓过她的两只手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


    “你说你傻不傻,这么冷的天,不会找个地方躲躲去?”


    男人身上太温暖了,夏薇半侧身靠在他怀里,他的话语和温热的呼吸吹拂进她的领口,她只觉得心上那片干枯的芦苇,像被擦上了火柴,倏地就着了,暖意汹涌。


    她小声嗫嚅:“这里没有认识的人。”


    “那你来这里干嘛?”


    这话问住了夏薇,她来这里干嘛?


    年会之后,她消沉了那么多天,心情好不容易好起来,今天又遭遇了这样的事。


    而他们两人年前加年后算起来快有十天没见了,连个消息也没有。


    她该从哪里说起?


    “你不会又背着我相亲了吧?”


    男人眸光暗了一瞬,下颌一抬,强势的气息压住她的唇,一撬开,便是重重的含吮,发了疯地掠夺。


    夏薇完全没有准备,本能地别开脸,却被一只大手扣住。


    别扭中,灼烧的热气喷在她颈边,威压的声音一点点逼近:“夏薇,你是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后背抵在方向盘上,硌得有点疼,夏薇挺了挺腰,双手撑在男人肩头上。


    和他保持距离,沉默了几秒后,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我是你的,你却不是我的,是这样吗?”


    祁时晏皱了眉,眼神里肯定的神色还没显出来,夏薇又紧接着问:“我们一个年都没有联系,你知道这个年可以发生多少事吗?”


    这下男人抬眸,凝视中变成了冗长的空白。


    夏薇轻轻笑了下:“我就算是你的一只猫,一只狗,这些天你有没有想过要看顾一下?”


    她语气轻柔,且平静,一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没有要向他诉苦的念头。


    就……虽然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很不好,却并不值得在男人面前提上一提。


    ——因为她知道,她在他心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祁时晏抬手,修长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远处有摩托车驶来,大头灯流离而过,照见姑娘右耳垂上的伤疤。


    他将她搂进怀里,双臂用了力道,一点点箍紧。


    心底有一种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以前没有遭遇过,莫然出现,他有些恐慌,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着声音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


    夏薇原以为祁时晏说的“回家”是送她回家,进了市区,汽车开进水中仙,她才知道他们要回的是他的家。


    他带她走了内部电梯,直达顶层,开门进去,祁时晏叹了一大口气,径直走向沙发,往下一扑便趴着不动了。


    他快累死了,导航导了最近的路,却一路堵车,折返绕城高速,差点绕了榆城一圈才到家,来回一共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夏薇抿唇,看去男人一眼,本以为他会抱怨,却没想到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鞋柜里,她曾经穿过的软底拖还在,和新的一样。


    她蹬开脚上的皮鞋,穿进去。


    脱了大衣,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将自己发型和衣着整理了一下才出来。


    祁时晏已经换了鞋,进卧房去了。


    夏薇在客厅站了会,第三次来了,周围一切已然熟悉,且没有改变。


    只是还有点拘谨,空站着,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夏薇。”房里的人叫了声。


    夏薇转身走去卧房,祁时晏从卫生间里出来,刚洗了脸,额上碎发挂着水,双眸清明了很多,却仍然难掩疲惫之色。


    他伸过来一只手,将人拦腰拦住,推到床边,一起跌进去,胳膊勾住细腰塞进自己怀里,结结实实压好了说:“陪我躺会。”


    夏薇没敢看他,只张开手,搂过他的后背,感受他的体温和脉搏慢慢变成水,溢满自己的指缝。


    呼吸灼热,男人的手指却清凉,带着潮意,所经之处,像沾了墨香的水墨笔,行文深刻,又书写缓慢,像要穿透纸张。


    夏薇躲着酥痒,扭动身子:“你好好休息好吗?”


    男人却忽然皱了眉,抬高上身,掌心按压在一片柔软上,俯视说:“我怎么觉得瘦了很多,我喂你吃的那些饭哪里去了?”


    话题换得有点快,夏薇反应过来,去抓他的手:“你别说,我真的有点饿了。”


    “那我现在就喂你吃。”男人语气噙了笑。


    夏薇想说好啊,那就起床吧,腰上却被掐住,纽扣都没发出声音,就被解了。


    “我,我是真的饿。”


    后知后觉到男人的意思,夏薇羞怯地抵住他宽阔的肩膀,用力推拒了几下,可见男人有点恼了,又只好说,“难道你不饿吗?开了那么久的车……”


    祁时晏这才停止了动作,眸光变幻了几次,欲色渐渐敛起,低下腰,重新覆到她身边,只手揉着她的头发,对着耳朵吹气:“今晚留下来好吗?”


    夏薇如果看得见自己的耳颈,那就会看见一片花开似的姹紫嫣红。


    男人吻上去,薄唇轻轻地一口一口地嘬,像嗅食花香,只是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便又重重咬上一口。


    夏薇连忙“嗯”了声,手指揪过他衣领,揪出一片皱褶。


    祁时晏这才满意地起身,随手拿过酒店的ipad丢给她,让她点餐,他则进卫生间先去洗澡。


    卧房很大,是法式装修,墙上的立体壁纸一层层繁复堆砌,家具摆设统一的是白橡木,这种白不只是给人高级感,更有种吹毛求疵的洁净感。


    稍不用心打理,便会发黄,露出污渍,可他这里却一点点瑕疵都找不到。


    祁时晏原来这么爱干净的吗?对自己住的地方要求这么高的吗?


    夏薇捧着ipad坐在床上,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打开菜单,还没开始点,卫生间门上传来动静,男人又走了出来,身上还是原来的衣服,澡还没洗。


    夏薇递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祁时晏唇角微勾,走到床边,踢掉拖鞋又爬上来,半跪在姑娘背后,贴上她的后背,低声问:“点好了吗?”


    “还没点呢?”夏薇抬了抬一侧肩头,男人的下颌搁在上面,搁得她发痒,“你不洗澡了吗?要不你来点?”


    ipad塞给他。


    祁时晏挑了挑眉,双手绕到前面,就着她拿着的姿势,在上面点了点。


    他翻页很快,点菜也很快,似乎每道菜在哪页哪个位置全都了如指掌。


    夏薇露出钦佩之色,敢情这是吃了多少年多少餐?这酒店真是住成家了啊。


    祁时晏点好餐之后,丢开ipad,拉着夏薇一起起床,桃花眼轻佻笑起:“现在,我们一起去洗澡。”


    夏薇脸红了下,才知道这才是男人又出来的真正目的。


    *


    卧房里的卫生间干湿区分离,夏薇打量了一下,只留了洗漱台上的镜前灯,其他灯全关上了。


    顿时,朦胧暧昧的气息自天花板往各个角落散开,弥漫了整个洁白隐秘的空间。


    祁时晏看一眼,抬起一只脚,用脚趾头将墙上鞋架里的凉拖一只一只勾下来,踢到夏薇脚下,让她穿,他则赤脚走了进去。


    他贴心地帮夏薇脱衣服,薄薄的一件线衫推上去,夏薇举起双手低低嘶了声,同时肩胛骨一声清脆的“嘎哒”声。


    那声音在两人之间异常响亮。


    惊得祁时晏手指一顿:“怎么了?”


    问出口的时候,他看到她后肩上的一块青紫。


    “就快好了。”夏薇侧了下身,挡住他的目光。


    过去这些天,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这一块是最严重的,才留了这么久。


    祁时晏眉心凝了凝,将人抱进怀里,只手在她后背摩挲,低声说:“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


    声音带着一份沉着,更像是一个赌咒。


    有关孟荷,两人从来没有交流过,夏薇总以为这是个天雷,一旦挑明了,他们之间便崩了。


    可是现在两人肌肤相贴,赤诚相见,最是亲密的时候忽然说起这个,夏薇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将自己的脸埋进他胸膛里。


    “夏薇。”男人叫了她一声,有点儿郑重。


    用比刚才更沉着的声音说,“我不会和她结婚的。”


    这已经不是一个赌咒,而是一份誓言,来自一个男人内心最坚定的部分。


    夏薇搂着他温烫又结实的身躯,感觉他浑身蓄满了力量,也感觉到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说话。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砸在玻璃上瞬间氤氲一层水汽,手指按压过的地方,水滴滑落,蜿蜒几行曲折的水路,在昏淡的光影下细细密密,发出晶莹的光。


    有关孟荷的话题,之后谁也没再提。


    夏薇相信,祁时晏说了不会和孟荷结婚就不会和孟荷结婚,只是就算退了孟荷的婚,她就有机会了吗?


    不会的。


    他们之间高山深海,云泥之别。


    洗澡洗了出来,祁时晏将他的睡袍给她穿上,雾霾的法兰绒,柔软,温暖,穿到她身上,松松垮垮,袖口肥大,下摆遮到了小腿上。


    好在腰间系带,松紧自由可调,祁时晏使坏,前襟交叠,叠出饱满的曲线,系到最紧处,张开虎口去丈量姑娘的细腰,频频流连。


    “你自己穿什么?”


    “你想我穿什么?”


    两人亲昵,祁时晏只在腰间裹了一条浴巾,将劲瘦的腹肌和人鱼线大大方方交给她。


    夏薇却比他羞耻,拉着他进了衣帽间,找了一套睡衣,给他套上。


    帮他系纽扣的时候,她有想,不知道他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嫁他的就算不是孟荷,也会是同样豪门圈里的千金,那她会愿意给他穿衣服系纽扣吗,而祁时晏又会不会乐于让她穿让她系?


    忽然一声轻笑,夏薇思绪一顿,回过神来,是纽扣上下错了一扣。


    “想什么,这么入神,嗯?”男人搂着她的腰,由着她手指错乱,又慌张地解开重新一个个系上。


    “夏薇。”祁时晏抬手捋过她的耳鬓碎发,轻声哄着说,“之前我可能对你关心不够,以后我对你好一点好吗。”


    “而你,不要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都让我来背,你只管开心好不好?”


    他薄唇吻在她唇角,声音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吐露给她,像一枚枚石子落进她心里,回声清晰可闻。


    夏薇眼底一酸,吸了吸鼻子,系好最后一个纽扣,朝男人回了个莞尔的笑,应了声好。


    那夜,她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予他,好像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似的。


    可没想过男人比她还要温柔。


    两人吃过晚饭,躺进床上,祁时晏只留了头顶一圈暖黄的灯带,其他的灯悉数关闭。


    仿若要开启一场神秘未知的旅行,他抖开洁白柔软的被子,笼罩两人头顶,那暖色的灯光微弱地透进来,原先淡淡的沐浴乳香味顿时变得香甜浓烈。


    气息混合,紧密纠缠,夏薇紧张地闭上双眼,搂在男人肩上的指尖似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去。


    酥麻,颤栗,火一般蔓延全身。


    胸腔里猛烈跳跃的心脏,两颗变成一颗,振动的声响却是加倍的萦绕于耳。


    被子轻薄,不透气,终于急促的喘息加速消耗了氧气。


    祁时晏抱住姑娘扯开被子,像去深海潜了一回水,浮出水面时,他额角渗出大颗的汗,深深一个吐息。


    可是那晚折腾了很久,他还是没舍得真正要了她,怕她疼,哪怕忍到了自己双眼猩红,额头青筋暴突。


    他抓过她的手,往下带,气息在她耳边稳不住地急喘:“我感觉你在我身边总是在受伤,我有些于心不忍。”


    没来由地,姑娘太娇软了,他怕自己一动她,就把她揉碎。


    舍不得,舍不得。


    夏薇手指打颤,动作没什么轻重,看见男人吃痛的神色,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总要疼一次的,是吧?”


    许是这一句给了男人鼓励,祁时晏卷土重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暗哑,抵在她耳边发出警告:“那你可要准备好了哭。”


    夏薇下意识蜷缩自己,却已经来不及。


    还好,先来到的是吻,激烈,炽热,还有点儿凶残,吻到她舌尖打颤,大脑缺氧。


    也似乎因此被麻痹。


    眼神迷乱中,雾蒙蒙的,瞳孔里只映见他的模样。


    那双桃花眼,迷了多少女人的心,轻佻浪荡,玩世不恭,此刻眸色深晦,毫不掩饰情.欲,而他所望向的地方,是她。


    夏薇情不自禁为他着迷,伸手想去搂抱他,却一道尖锐的痛感从脚底心直达头顶,仿若自己被异物贯穿,劈成了两半。


    “祁时晏!”


    她仰起后颈,双肩颤抖,忍不住喊他,嘴巴本能地张开想哭,男人低下身,将自己的肩膀送到她嘴边,由着她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