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月
作品:《坠入月色》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榆城的冬天一点不干燥,相反是种湿冷,偶尔一场雨,和雾黏合在一起, 湿濛濛的, 冰凉, 寒冷。
这样的天气总会让人向往阳光,向往懒觉,和温热的食物。
夏薇几乎每个星期天都会懒洋洋地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尽情享受打工人有限的温暖时光。
起床后,如果太阳好, 便将被子抱去阳台,铺展在沈逸矜的高级按摩椅上晒一晒, 之后进厨房,快乐地忙碌开来,做各种饼干和美食。
祁时晏最近很忙, 因为快年底了。
祁时晏除了集团有股份,个人产业也不少,但他是个不爱管事的老板,只要底下经营得当,不出大纰漏,他都不会轻易出手。
可是到了年底, 很多事情还是要他亲自出面,而且又因为和祁渊的关系匪浅,集团里很多事,祁渊也找他帮忙。
这一来,一个闲散的浪荡公子哥只得收敛一身性情, 和商界大佬一样忙碌起来。
也因此和夏薇见面的时间渐渐少了。
不过再忙,祁时晏一般星期天都会抽时间过来,陪陪女朋友,蹭吃蹭喝,以及抱着夏薇,蹭她身上的暖和香。
他喜欢从背后拥抱住她,不管夏薇要做什么,还是往哪里走,他就像个连体婴一样黏在她身上。
双手也学夏薇揉面团的手法,在她衣服里有样学样。
使得夏薇总是情不自禁激颤,酥痒难抑,有几次腿软得滑到地上去。
“正经点,行吗?”连声音都颤抖了。
“我怎么不正经了?”
“你信不信我拿擀面杖把你撵成面条。”
“那你试试看,撵不撵得动?”
男人轻笑,将她抱起,一句话促狭又浪荡,桃花眼里映着头顶灯光,仿若要生出藤蔓,缠绕住她。
夏薇感觉他比先前开朗了,笑多了,话多了,人也更放浪了。
因为水中仙虽然出了那件事,但今年年利润还是创了历史新高,而且听说孟荷出国去了,暂时不再让人闹心了。
沈逸矜从外面回来,见他俩如胶似漆,迅速拿了东西,笑眯眯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逸矜在祁渊的暗箱帮助下,只用了一折的钱买了一套房子,等装修好了,就会搬走。
祁时晏和夏薇说起这事,鼻尖蹭在她耳廓边,问她:“我也给你买套房子好吗?这房子又老又旧,冬天快冷死了,搬出去吧。”
“老小区都这样,我已经住习惯了。”
这套房还是夏薇大学毕业时租的,已经住了好几年。
虽然面积不大,装修简单,但房子干净卫生,又虽然楼层高,没有电梯,但房租便宜呀,何况夏薇这几年陆陆续续添置了好些家电家具,特别是厨房里的小电器,她早把这里当自己的家,轻易不想挪窝。
夏薇说:“人总要知足,不可能什么好处都占。”
祁时晏手指往紧里揉捏,薄唇轻舐在她耳垂边上,滚烫的鼻息和言语一起往她耳蜗里传:“怎么就不能都占了?我就想什么都要。”
“做人不要这么贪心。”夏薇笑,一边别着脑袋抵抗他的撩拨,一边在烤盘上一个个摆弄饼干,还得分了心神和他说话。
可太难了。
她说:“不管祁渊怎么帮的忙,沈逸矜买的房子都是她自己出的钱,但是我没钱,所以……”
“我说了,我买。”祁时晏打断她,沿着她的耳廓线一寸一寸占为己有,“你只管挑房子。”
夏薇转过身,靠在他怀里,感激地回吻他:“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过些日子再说好吗?”
“现在不能想吗?”
“现在这不忙着吗?”
夏薇笑,接着摆饼干,送进烤箱。
男人的好与慷慨,她怎能不懂?
只是她如果买了房,该怎么偷偷藏起来,被父母知道,又该怎么解释?
何况她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现在再好,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数得完的。
她贪图他的感情,只想和他谈恋爱。
而不是要他的钱。
祁时晏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她和一般女人太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一边勾得他越发喜欢她,一边又让他产生自我否定。
“夏薇。”祁时晏轻声唤她,跟着她蹲到地上,看着她在烤箱里摆弄,“你知道你男朋友是谁吗?知道他有多少钱吗?”
夏薇转头看他,松软的发辫扫过男人的脸颊,一丝勾在他唇角,她笑着帮他拿开。
“不知道,说说看?”
祁时晏眸底一暗,替她关上烤箱,就着两人蹲在地上的姿势,将姑娘往自己怀里一摁,修长手指和一张妖冶的薄唇一同做了最有力的解释。
*
“你知道你男朋友是谁吗?”
夏薇说“不知道”,是认真的。
她心里挺迷惑的。
她一度以为自己和祁时晏确定男女朋友之后,两人的恋爱会轰轰烈烈,可是除了身体上的亲密,其他的似乎并没有改变。
而时间点也不够友好,祁时晏最近太忙了,即使人来了,也呆不了多久,总是一个电话就走了。
夏薇只好自我调节,也没有去恼他。
好在她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祁时晏来,她便拿出自己所有的热情陪他,他若不来,她便归于平静,不急不躁。
沈逸矜和她夜里挤在一个被窝里聊心事的时候,会说她:“我以为自己够清醒的了,可你比我还清醒。”
“不清醒一点怎么办?”夏薇深深叹口气,“结局都注定好了,多想无益,何况他那个人终究是个浪子,他的心不在我这。”
“怎么会呢?”沈逸矜有点吃惊,“你是他女朋友,不在你这,又会在谁那?”
“我是他女朋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夏薇躺平自己,叹了口气。
“对哦,你最近都没去水中仙玩了。”沈逸矜替闺蜜想了想,又帮她找出合理解释,“那会不会是因为他现在比较忙,所以才没叫你?”
“不只是这件事。”夏薇坦言,将自己心底的疑问说出来,“我们两个虽然说是男女朋友,却并没有交心,我不知道我算什么女朋友。”
祁时晏绅士体贴,对她也温柔耐心,也愿意为她花钱,像所有恋爱中的男朋友一样,但是夏薇却又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缺点什么。
沈逸矜问:“是因为他向你隐瞒婚约吗?也许他是怕你不开心呢?又或者他自己都不想承认,就不想让你知道。”
“所以我说我摸不着他的心。”夏薇不免惆怅。
祁时晏的婚约,她早就知道了,而且她敢肯定祁时晏也知道她和孟家的关系。
但是祁时晏只字不提,甚至不让别人议论,看起来好像是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他们两个,但也因为此,两人无法交心。
很矛盾。
夏薇看去头顶灰白的天花板,那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张蜘蛛网,有一只丑陋的蜘蛛正在吐丝,可在昏淡的光影里看不真切,需要打开大灯。
眼一闭,不想去细究。
就像自己和祁时晏的关系,不能细究,一细究,便无法入睡。
再一想,她自己也并非单纯,她也有事瞒着祁时晏,他没追究,她应该侥幸。
*
瞒着祁时晏的事,是有关白易文的。
如预想的那样,夏启炎对白易文的印象非常好,恨不得要夏薇立刻嫁给他。
夏启炎几次让夏薇找白易文,夏薇都以年底工作忙推脱了。
倒是白易文很积极,每次夏启炎找他,他都很配合,主动去约夏薇,就算是拒绝,他也帮她在夏启炎面前说话。
那天,夏薇发了工资,回夏家交钱,没想到白易文也在,而且居然在陪夏启炎下象棋。
别说家里有多肮脏凌乱,就夏启炎手指头上不停燃烧的劣质烟,又呛又臭,这个斯斯文文的男人竟然坐在对面也忍受得了。
夏薇瞥他一眼,暗暗叹了个“服”字。
晚饭时,一张八仙桌,夏启炎安排夏薇和白易文坐一起,他和王巧英,还有夏晨各分坐一边。
夏薇低着头,没说话,只将自己的碗默默挪到夏晨旁边,坐到小弟旁边去了。
曾几何时,夏薇也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自从回了夏家,尤其在这个家里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一副状态,低头,沉默,任凭夏启炎和王巧英说什么,她都自动过滤,几乎连表情都没有,像个纸片人一样。
夏启炎和王巧英对这个女儿也放弃沟通了,只要她能拿钱回来就好。
席间,夏启炎夫妇不停地给白易文夹菜,问他美国留学的事,意思要将夏晨送去留学。
白易文知无不言,还说得特别详细。
夏晨高兴,嘴一快,在夏启炎授意下,对着白易文就喊:“姐夫。”
夏薇狠狠瞪去一眼:“乱叫什么?”
白易文笑了笑,说:“没事,不过一个称呼。”
夏薇目光扫过去,想说他两句,不过有父母在,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忍下了。
她将自己碗里的饭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进了厨房。
流理台上的锅碗瓢盆能洗的,她都完成任务似的全部先洗了,洗完后走出来,看去饭桌上还在侃侃而谈的几人,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急什么?坐下。”夏启炎横着眉朝女儿喝了声,“平时就不说你了,今天Iven在,你好好陪陪人。”
“不好意思,最近公司很忙,我今天手里还有工作没做完,现在要回去加班。”夏薇语气平和,不争不闹也不卑不亢。
说完,也不理任何人,径直往玄关走去了。
耳边听见夏启炎对白易文说:“Iven你看,我这个女儿就是太惯了,明明家里条件不好,我还是硬把她养出了一身公主病,现在大了,一点也不懂得体谅父母……”
夏薇换了鞋,鞋后跟都没拔上去,就单手推开门,走了出去,将后面的话全部挡在了关门的声音里。
她不是会吵架的性格,何况那个人再卑劣也是自己的生父,她吵不赢的。
重新穿好鞋,打开手机照明,一步一步踩着楼梯下楼,走到大楼外面,迎面一口寒风灌进胸腔。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夏薇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
白易文这美国直球缺根筋吗?
夏启炎的话,他听不懂吗?
送夏晨去美国留学,话说的轻巧,钱从哪来?
那是要她嫁给白易文,要白易文出。
这个直球居然答应帮忙联系学校。
天黑了,冷风呼哧哧地吹,一楼有一户人家长期没人住,窗户没关严,被风吹得“哐”一声,又“哐”一声地响。
夏薇抬头看一眼,凄凉,沧桑。
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打开手机,先下单约了个回去的车,再微信里找到白易文,想给他发消息说清楚。
可是指尖敲敲打打,删删减减,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正踌躇着,身后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转头,是白易文。
白易文走近了,笑着说:“见你一面,真难。”
好似他在夏家忍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见夏薇这一面。
可夏薇无动于衷:“没人逼你。”
“你这么说,真让人伤心。”白易文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走到夏薇身边,说,“走吧,我送你。”
“送倒不必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夏薇收了手机,表情冷漠。
“行。”白易文一口答应,不过他缩了缩脖子,说,“去我车上说好吗?我快冷死了。”
他身上白衬衣黑西服,在这寒风凛冽的夜晚看起来是有几分单薄。
但是夏薇很无情,一点体谅也没有:“就几句话,我们就在这里说。”
她知道一旦上了对方的车,主动权就会被夺走。
夏薇开门见山道:“白先生,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时间也不算短了,我什么态度,你应该很清楚。”
白易文耸了耸肩膀,只得站在原地,面对冷风配合她的话,回答说:“夏薇,其实你不用有太大的顾虑,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朋友就可以了。”
“普通朋友是不需要见她父母的。”这下,夏薇更直截了当了,“我知道你会说,是我爸妈打电话找的你。那么麻烦你,白先生,下次他们再找你,你直接拒绝行吗?直接说我们谈不来,没戏,行吗?”
白易文抱着手臂打哆嗦,看着面前姑娘身上的外套又短又薄,想问问她冷不冷,可是又怕说多了更让人误会,只得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无情?”
夏薇冷笑了声,再一次郑重的口吻:“白先生,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说过,我有男朋友。”
“那好,换我来问,你的男朋友,你为什么不带回来给你父母见一见?”
夏薇:“……”
这一句简直击中了她的命门,一份摇摇欲坠的感情,她要怎么捧到人面前?
不过没必要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坦露这些,夏薇脸上依然冷漠,只是换了个说话方式,她说:“如你所见,我父母是一对吸血鬼,我很喜欢我的男朋友,我不想他被他们吸血。”
同时,一个警告的眼神投去面前的人,意思要他别对她父母太上头。
白易文接收到,哈哈笑了声,不以为然,反而问:“那么你能把他藏到什么时候呢?藏到你们分手吗?”
“别乱说。”夏薇瞪去一眼,“我们不会分手。”
白易文笑了下,看去姑娘手里捏着的手机,那手机壳和祁时晏的就是情侣款。
种种蛛丝马迹,他已经肯定了他俩就是彼此口中的男女朋友,只是还没有机会三个人一起见面,他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白易文说:“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喜欢插足别人感情的人。只不过,我很欣赏你,这一点,你不能阻止我吧。”
夏薇翻了个大白眼,很想问问她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有什么好欣赏的,但一想那又要扯出很多话来,面对这样的直球,还是少跟他说话为好。
于是,她说:“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白先生也听清楚了,那就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白易文勾勾唇,跟上她脚步,走她旁边说:“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只想在你的朋友席位上占一个位置就可以了。比如有什么事,你男朋友不方便出现时,可以想到我,我能帮的都会帮。再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能互相发个祝福,这些总可以吧?”
他语气坦诚,夏薇眼看网约车开了过来,急于甩开他,说:“不太过分的都可以。但是白先生,我希望你和我父母断了来往。既然你都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那你跟他们走得太近,误会大了,恐怕将来大家不太好收场。”
“这个是我的事,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吧。”
“你怎么处理?”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想我可以不跟你说的吧。”
“……”
许是“普通朋友”几个字,夏薇吃到了定心丸,别的也不想和他再计较了。
网约车到了跟前,她再不看对方一眼,如对方所说,很无情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一路,寒风呼啸,夏薇搓了搓手,手指冰冷,都快冻僵了,这才觉得刚才那风吹得是真的冷。
到出租屋小区,下了车,步行往单元门。
远远地,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沉浸在寒冬的夜色里,像铺了一层冷色调的月光。
有个年轻男人靠在车门上,身上一件深色的修长风衣,衣角在风中猎猎飘动,他抬眸一眼看过来,指尖一点猩红在嘴角骤亮了一瞬,照见他一双迷人的桃花眼。
那一刻,是暧昧,也是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