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月
作品:《坠入月色》 到酒店包厢, 一进去,热火朝天。
墙上宽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时下最潮的歌曲,拿着麦的人却唱得鬼哭狼嚎,其他人嘲笑的嘲笑, 抢麦的抢麦, 闹成一团。
夏薇笑笑, 张望一眼,避让着从他们中间穿过,往里走。
里面一张麻将桌,四个人打,四周围满了看牌的人。
夏薇走过去, 人群自动拨开一条路。
祁时晏坐在麻将桌前,偏头, 停下手里动作,与她视线对上。
烟雾缭绕,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万重迷雾, 可那桃花眼里眸光带笑,如电波一样穿透而来,夏薇感觉麻了一下。
到跟前,祁时晏右肩稍稍一侧,让开一只手的距离,让她靠近些, 说:“给我摸张牌。”
“哪里?”
“开杠。”
台面都没看清,夏薇就去抓了牌,往他牌面末梢一靠。
祁时晏抬手,将那只牌捏在指尖转了转,笑意深深, 却迟迟不打。
李燃等不及了,在对面催促:“快点了。”
四周也发出细碎声响,都有些期待是张什么牌,而祁时晏吊足大家胃口后,才散漫一笑,将牌面推倒,胡了。
“杠上开花。”
“操,这手气。”
“没谁了。”
人群爆发一阵热议,笑骂声顿时冲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夏薇站在旁边,也才看清祁时晏做的什么牌,清一色的字牌,对对胡,独钓红中。
偏她运气好,抓的那张就是个红中。
台面上,另外三人也将牌推倒,谁都知道祁时晏在做什么牌,都掐住字牌不打,李燃和上家手里还各有一张红中,掐得死死的,却谁都没抵住还有最后一张在杠上。
绝了。
祁时晏笑,后背懒散地靠上椅背,看着大家争长论短,抬头对夏薇说:“你怎么这么旺我?”
“那你喜不喜欢?”夏薇回他一个笑。
有只手顺着她的腰际线,揽过她后腰:“你来替我打。”
夏薇敏感,一阵难耐,低叫一声:“不要。”
祁时晏耳根一动,非但没放手,还使坏地加了力道,将人拦腰勾进怀里,跌坐到他的大腿上。
一阵慌乱。
夏薇下意识挣扎了下。
嗔了男人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祁时晏不甚在意,依然抱她入怀。
夏薇偷偷瞄向四周,大家好像见惯不怪,没人特别留意。
也是,这个圈子里这点暧昧算什么,何况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
夏薇试着放松,可祁时晏不安好心,腰腹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脖颈边热气拂耳。
她后背绷紧,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却一点不管用。
祁时晏像她的连体婴似的,也贴着她往前。
台面上,机器重启,新的一局开始。
他对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尖,轻声说:“抓牌了。”
夏薇只好伸手去抓牌,像个神经被麻痹的木偶,思想完全集中不起来。
也不知道那一局是怎么结束的,结果她还赢了。
当时她手里全是条子,满眼花乱,摸回来一张也是条子,她理牌,理得头晕,问祁时晏:“打哪个?”
祁时晏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耳廓,羽毛轻挠似的痒。
他笑着说:“不是已经胡了?”
夏薇:“……”
牌运好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胡牌,推倒,众人又是一片议论声,烟味也四处钻营。
夏薇转过身,对着地面打了个喷嚏。
祁时晏探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感冒了?”
“不是。”夏薇抽了张纸巾擤鼻子,抱怨说,“这么多人抽烟,你不觉得呛吗?”
祁时晏嗅觉这才有所反应,让人去开了窗。
外面风雨还在大作,冷风裹挟着雨气吹进来,包厢里的空气立即被逼散,烟雾四处逃窜,很快消散。
麻将桌上机器又重启了,夏薇抓住还在玩弄她衣服边角的两只手,将之掰开,起身离开祁时晏,说:“你自己打了。”
她还是脸皮薄,怎么都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和男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只好放弃了。
祁时晏轻佻一笑,递给她一个“暂时饶了她”的眼神,自己抓牌。
*
夏薇去了趟酒店楼层的卫生间,她没用包厢里的,怕隔音不好。
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晚晚,一个人靠着墙,表情落寞,手里点了支烟。
抽烟的姿势还很生疏,大概新学不久。
夏薇走过去,从她手里将烟拿走,往水龙头底下冲水淋灭,扔进了垃圾桶。
她说:“女孩子学点好的。”
晚晚仰头笑,双肩往下垮,笑得有些自暴自弃:“劝谁呢?我都这样了,还学什么好?”
“你和李燃闹别扭了?”夏薇回想李燃在麻将桌上的表现,又烦躁又没耐心,猜了个七七八八。
“怕是不得好了。”晚晚心情沮丧。
晚晚说,昨晚回到酒店后,李燃接了个电话,是个女的打的,李燃吱吱唔唔,两人吵了一架。
“今天整整一天,他都不理我,看都不看我。”晚晚说着说着要哭,“如果是在榆城,他可能会直接甩了我,现在在这里,多留我一天吧。”
“那你,真的喜欢他吗?”夏薇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二十岁的姑娘,初涉人世,还保留着天真直率,敢爱敢恨丝毫不隐藏。
夏薇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悲悯,不太希望对方在大染缸里泥足深陷。
晚晚抬头看她,倒是觉得夏薇天真:“我们这种关系谈什么喜欢?”
夏薇站她面前,帮她理了理头发,劝着说:“谁都有喜欢人的权利,别这么轻看自己。”
“难道你和祁三少谈的是感情?”晚晚有点不可思议。
夏薇沉默了片刻,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那个大胆而浪漫的想法正一点点成形。
她很清楚自己和祁时晏之间的差距,也很清楚周围的人怎么看待她,和他俩之间的关系。
但是她想,她要为自己的爱情冲了。
祁时晏有婚约,她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做他的妻子,但要她就这么埋葬自己的爱情,她也不甘心。
所以,她和他谈场恋爱吧,不管世人的眼光,也不管什么天长地久,只要活在当下就好。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飞蛾扑火,不计得失,不计后果,豁出去,真心实意,孤注一掷地爱他一回。
——在他结婚之前。
“那你能得到什么?”晚晚问。
夏薇牵了牵唇角,自嘲笑道:“可能是一段支撑自己下半辈子过下去的回忆吧。”
她知道晚晚说的是什么,但是于她,钱财早已不重要。
曾经那么高傲的一个公主都能一夜之间沦为灰姑娘,什么富贵都能成为粪土,再多少钱又能怎么样?
这八年,踽踽独行,她贫穷,孤独,碌碌无为,心里要不是有那一点爱恋在,她都怕自己会自暴自弃,堕落下坠。
如今有机会接近祁时晏,她为什么还要拘着自己,不自私勇敢地活一回?
晚晚自叹不如地叹了声:“你好浪漫,好会为人付出,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细胞。我觉得感情最不可靠,只有钱才实在,也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李燃闹别扭?那不就是和钱闹别扭吗?”夏薇反问她。
一句话一针见血,晚晚像被点醒了似的,突然笑了下:“是啊,我在发什么神经?”
笑了一会,晚晚似乎终于想通了,“要什么感情,感情太伤人了。”
她这一天的悲伤痛苦哪里来的?不都是感情折磨出来的?
人为五斗米折腰,却很难为爱妥协,她选择前者。
晚晚从手提包里拿出化妆盒,开始捣腾自己,先前那点悲悲戚戚像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夏薇看着她:“……”
*
回到包厢,就看见晚晚双手圈在李燃脖子上,挨着他,给他看牌,偶尔凑在耳边轻语几句,李燃也笑着回她,看起来两人之间仿佛没闹过别扭似的。
夏薇在心里给晚晚点了个赞。
牌局结束,晚饭就在包厢里吃,吃完了大家继续玩乐,也有离开自寻节目的。
祁时晏没再打麻将,也没去唱K,懒洋洋地找了张沙发,一个人半躺半坐,眯着眼,目光散漫,静看一切。
他似乎有这样一种能力,明明深陷其中,却又能置身事外。
一切于他,太游刃有余。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厮混太久了吧。
夏薇朝他走过去,手里端着一碗草莓,等他漫不经心收了腿,才坐到身边,往男人视线里一递:“吃吗?”
祁时晏没应,似乎没听见,也没看见,没任何动作,也没言语。
夏薇确认地看他一眼,才瞧见他薄唇微微张了下。
等她喂呢。
夏薇轻笑,拿叉子叉了一颗,喂给他。
那草莓特别大,一颗有鸡蛋那么大,夏薇恶作剧地整颗塞进他嘴里,抽回叉子,看他怎么吃。
那薄唇浸了草莓的汁水,淡粉色唇瓣透出鲜艳的光泽,男人仰头含了下,喉结随之滚动。
说不上来的欲,还是禁欲。
夏薇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吞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男人转头对向她,一只手搂过她肩膀,另只手掐在了她的下巴上。
夏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双鸦羽逼近,头顶的灯光在男人眸底下面积骤减,眼前急剧一片阴影,口中一个呼吸还没来得及平息,就被堵上了。
是草莓。
夏薇下意识咬了下牙关,却被男人温烫的指腹抵了下下巴,同时鼻翼也被男人的鼻尖抵住。
像抵叩心门。
索求迫切。
心,莫名一串电流划过,变之酥软。
红唇不自觉张开,草莓重新送了进来。
还覆有柔软冰凉的两瓣唇,间有香甜的汁水滴落,从一个嘴角蹭到另一个嘴角。
夏薇大脑直接宕机,手里的碗翻倒,草莓滚落一地,浑然不知。
耳边突然清脆一声响,是草莓被咬开的声音,像浆果爆裂,又像心脏炸开,无限放大。
祁时晏松开她下巴上的那只手,看着面前傻愣愣的姑娘,仰头失笑。
吃完自己口中的草莓,他低头凑近,问:“不吃吗?”
随之,温热的气息再次聚到面前,与之前不同,这次有很强的掠夺感。
夏薇慌张,扭头就把草莓三两下咀嚼完,吞下了肚。
祁时晏笑得停不下来。
这件事发生之后的后果是,夏薇恍恍惚惚,搓弄衣服上的草莓汁,却怎么都搓不掉,就像被触碰过的唇角烙上了印记,再无法去除痕迹。
祁时晏将地上的草莓一颗颗捡起,装回碗里,最后一颗送到夏薇嘴边,喂她吃。
夏薇瞪他:“脏不脏?”
“哦,还知道脏的。”祁时晏笑。
意思夏薇还没有被他刚才那一亲亲得丧失理智。
夏薇:“……”
气得咬唇,夺过碗,将草莓拿去卫生间重新洗了,不再给他吃。
麻将桌那没人打麻将,几个女的坐那玩连连看,夏薇被晚晚拉去一起玩。
一直玩到夜里十点,夏薇同房间的温婷发消息来问夏薇回去睡吗,她要上保险了。
夏薇回复:【马上就回。】
她和晚晚她们招呼了一下,新开局时,便自动退出了。
回头去找祁时晏,他和几个男的组队在打手机游戏。
夏薇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说自己先走了。
祁时晏在手机里忙不停,头都没空抬,只说:“等等。”
夏薇便听话地站在旁边等了会。
可见他们几个人叽叽咕咕一直在说游戏里的操作,夏薇又想,可能自己理解错了,祁时晏只是和队友说的。
便不再作声,直接往门口走了。
祁时晏分了心,抬头一眼,手里胡乱操作了一下,将自己领队的人物弄死了。
旁边队友一个个震惊,喊着脏话看去祁时晏,却见他收了手机,谁也没理,追去门口那道纤细背影。
*
电梯前,夏薇正在等电梯,祁时晏走到身边,问:“跑什么?”
夏薇笑了下:“怕耽误你打游戏,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祁时晏盯她一秒,转身就走,夏薇又连忙双手抓住他一只胳膊,用力抱了抱。
正巧电梯到了,祁时晏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任凭姑娘又拉又扯,就是不动。
直到电梯里的人进出完毕,门要自动合上,他才松了力,由着夏薇抱着他的胳膊,抱进电梯去。
到一楼,外面雨小了很多,却还在下,祁时晏问大堂借了把伞,两人走出去。
气温骤降,夏薇冷得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往男人怀里钻。
祁时晏只手搂过她,另只手将伞檐往她那侧压了压。
嘴里却还要就刚才的事不饶人:“不要我送?”
“要!”夏薇声音清脆,语气一万个肯定,还不忘用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
祁时晏这才笑了,低头亲了下她的发顶。
夜色浓重,斜风细雨湿冷,细密,路边灯火都染了寒气,两人脚步一致,互相依偎着一起往前。
夏薇想起高一雨中那次,情景有些相同,正想组织语言提出来说说,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问她:“明天你们几点结束?”
夏薇抬头,如实回答:“明天早上我们就退房了,行李带去展览馆,下午5点结束,直接去机场,晚上10点的飞机。”
她说完,等男人的反应,可是耳边忽然变得寂静,只有雨滴落在伞面的声音。
路走出去好长一段,才听见祁时晏说:“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当然不是。”夏薇否认,才知道这段沉默里是男人在生闷气,她解释说,“我们总监今天中午才通知的,下午一来我就想和你说了,一直没机会嘛。”
祁时晏脚步不停,没接话,只将搂在她胳膊上的手往下移,摸到她的腰,惩罚式揉捏了下。
捏得夏薇受不住,后腰挺了下,鼻腔一声“嗯”,滑而细柔的拐音。
很轻,却极具诱惑力。
传进男人耳朵,加深了他手里的力道。
他摁紧她,借着另只手撑伞的动作,低头,薄唇轻启在她额前碎发上:“现在是机会了吗?”
夏薇连声“嗯嗯”,又渐变成“呜呜”,也许又是“哼哼”,含糊不清,挣扎中,却往男人怀里贴更紧了。
祁时晏被取悦,一路挟持般将人送到大楼下,才说:“把机票退掉,明天跟我走。”
“好啊。”夏薇一口答应,“飞机几点?”
“管他几点,跟着我就行了。”
“好。”
夏薇走上台阶,转过身,主动抱了下祁时晏,才发现他另外一只肩膀都淋湿了,抬手揩了一下,那雨水沁心凉。
心疼和感动一起涌上来,她说:“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别感冒了。”
“你管我?”
祁时晏抓过她的手,将之别到她身后,没想到姑娘后腰特别软,稍微使一点力,她上身便往后仰去。
他顺势搂住,勾起她的腰,如优雅又暧昧的探戈舞步。
一切来得有点突然,头顶雨伞遮了一半的灯光,晦暗又迷离。
夏薇目眩神迷,心“扑通”跳了一下,另只手本能地去抓东西,抓到男人衣领,用力揪住。
随之,一股侵袭感压下,伴着男人身上清冽的雨气。
可是眼睛闭上那刻,很不识时务的一滴雨从伞檐滴落,落在了夏薇的眉心上。
夏薇皱眉,抬了下头,不料就此错开了男人的吻。
湿濡柔软的触感擦在了她的脸颊上。
祁时晏轻哂,扶她站起身,抬手将那滴雨抹去,顺着蜿蜒的水痕,一直抹到她小巧的鼻梁上。
食指屈起,轻轻刮了下,才罢。
正巧,楼里传来电梯声,一群人走出来。
所有暧昧的,旖旎的,隐秘的心思顿时销声匿迹,接吻的气氛完全破坏了。
两人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夏薇有点儿惆怅,朝男人摆摆手,说:“你走吧。”
祁时晏勾勾唇,也没再说话,举着伞转身。
冷风吹上脸,刚才冰凉柔嫩的触感似乎还在唇角。
脚步已下几层台阶,忽转头,看见姑娘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心一窃,祁时晏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几乎是猎豹的速度,到夏薇面前,只手捧住她的脸,覆上唇,长驱直入,深深一个吮吻,抵上舌尖。
在姑娘睁圆了杏眼,反应还未深入大脑时,他又迅速撤离,唇角一抹潋滟水光的笑,转身走出去,恢复到刚才离开的状态。
好像他什么都没干,又好像偷了这惊鸿一吻的人不是他。
夏薇目瞪口呆,望着那背影融于雨夜中,一点点缩小变淡,恍然如梦。
殷红的唇微微翕动了下,舌尖缓慢往前,舔到牙关,心激越地颤了几颤。
似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改变,心底却惊涛骇浪,什么都变了。
那一刻,被侵略的感觉太强烈了,整颗心都似乎被噬咬了一口。
不远处的路灯下,雨丝纷纷扬扬,又一丝丝晶莹剔透,像流星雨一样。
手机突然响了,夏薇从凌乱的思绪里找回自己,划开接听。
“还站着呢。”祁时晏低低懒懒的声音,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