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作品:《月亮奔我而来》 等她放完行李回到这里的时候,大家又都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议论。
弋清野光明正大的跟女朋友咬耳朵,鄙视的说:“真服了这群婆婆客,别人家的事她们瞎凑什么热闹。”
徐若木作为主家人,本来应该坐主桌,但她没告诉沈桃要临时回来,主桌坐满了,只好把她安排在次桌。
沈桃担心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害怕陌生人。
丁欣站起来热情的拉住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徐若木推辞不得,只好坐下。
江绯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两人的胳膊差咫尺就能碰上,即便并没有触碰到,她也仍然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从旁边传过来。
暖暖的,像他这个人一样。
徐若木感受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如果是高中那会儿,她大概就要模仿鸵鸟把头埋进地里了。
但现在的她早就习惯了,坐在原地微垂眼睫,偶尔抬眼恰巧捕捉到别人的视线还不忘对对方温婉一笑。
耳畔忽然传来身旁人的声音:“别怕。”
徐若木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江绯对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当初那个小女孩的时候。
上次喝酒断了片,她也不记得江绯是怎么带她回来的了。
她没有反驳,反而借此机会偷偷挪了挪凳子。
江绯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热源,转头跟徐若木来了个面对面。
槐城人湿气重喜食重辣,常年吃辣皮肤白皙细腻,连毛孔都看不到。
江绯是其中的佼佼者,初到槐城时就让徐若木叹为观止。
于是每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碟干辣椒面作为蘸料,还有一大盆备用的摆在旁边。
徐若木拿起筷子沾了点辣椒面闻了闻,似真似假的瞥起细眉:“这是二荆条?好像不太辣呀。”
江绯听了她的话,用筷子沾了点放在鼻尖嗅了嗅,刺激性辣味窜入鼻尖,让鼻腔有点痒。
他曲起食指指节揉了揉鼻尖,抑制住了想打喷嚏的欲望,淡淡的说:“我觉得还行。”
徐若木却像早就预判了他要说的,明媚的弯起眉眼:“是吗,我尝尝。”
江绯一愣,她已经歪头凑了过来咬住了他筷子的尖端。
舌尖卷走了筷子上少量的辣椒粉末,徐若木此时跟江绯离得极近,几乎将他深褐色瞳孔的扩张与收缩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肩头的发丝滑落撩拨着他放在腿上的掌心。
徐若木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仿佛才意识到这个行为的不妥,忙坐了回去,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抱歉我没想那么多,我筷子还没用,给你。”
江绯撇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这筷子我用过了。”
徐若木大方的笑着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两人交换了筷子。
殊不知对面的丁欣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这顿团年饭大家吃得都挺尽兴,东西南北的八卦听了一箩筐,催婚催嫁催生大军压境。
*
春节第一天,外面飘起了小雨,雨夹雪飘飘而下。徐若木在镜子前挑了一小时的衣服。
最后选了套红丝绒的低胸连衣裙,喇叭袖的设计,微卷的头发扎了个复古的高马尾,最后别上红色蝴蝶结,雪白的珍珠耳扣和项链衬得她肤若凝脂,收腰的设计将她纤细的腰身凹显。
窗外的玉兰花吐出花苞,含苞待放,伸了几支枝丫进来,带着霜雪和露珠。
卧室的门被敲响。
徐若木拉开门,弋清野依靠在门边,眼前被喜庆的红裙惊艳了一下,风流的挑起唇片:“唷,起得挺早啊。”
徐若木面无表情望着他:“干嘛?”
弋清野揶揄她:“对你亲哥这么冷淡?”
徐若木懒得理他,转身往屋里走。
弋清野赶紧两步抢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试探道:“还生气呢?我也不知道周达海那个逼……咳货会见色起意。”
“没有。”
徐若木翻了翻眼皮,绕过他去找鞋子。
“为了道歉,哥亲自给你做早饭行不行?”
徐若木一边收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不用了,我不吃。”
“这点面子都不给?”
“我有事。”
徐若木换好了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走出门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凛冽寒风,冻得一阵龇牙咧嘴。
在走廊里遇到了过来的沈桃。
沈桃打量了她一下,眼中有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握着徐若木的肩膀转了一圈,担忧地瞥起了眉,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又喜庆,就是胸口和后背都露太多了。
她后背两边凸出漂亮的蝴蝶骨,一条凹陷顺着拉链隐没下去。
“穿这么点不冷啊?”
徐若木咬着后槽牙,强行牵出一个笑:“不冷的。”
沈桃看她急匆匆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事。”
沈桃只好又叮嘱了她两句才放她离开。
徐若木走出大门,门口的灯笼上积了一层薄雪,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空气中裹挟着湿意,路人撑着油纸伞匆匆穿过街巷,踩进地上的一小滩水氹溅起泥水。
徐若木被雨挡在了门内,刚转过身就撞见了款款而来的弋清野,他一手拎着伞一手拎个小孩儿,脚步丝毫无阻。
走到近前,徐若木低头去看,小孩儿还在挣扎,衣服有些湿,带着霜雪的冷意。
弋清野将伞递过来:“看哥对你多好,专门给你送伞。”
“这是……”
徐若木看着小孩儿皱起的脸问。
“邻居家的小孩儿,叫二点儿,偷偷摸摸溜进咱家院子踩雪,被我逮个正着,看我不带他回去好好跟他爸妈打打小报告。”
小孩一听他要回去打小报告就挣扎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脸都憋红了。
弋清野拎着他的帽子尖儿冷眼看着他挣扎。
二点大概是实在是没招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弋哥哥坏!告状坏!二点没有爸爸妈妈了!”
弋清野猝不及防,被他哭懵了,远处屋里传来沈桃的声音:“弋清野你干嘛呢?你又干什么了?”
弋清野顿时手忙脚乱:“哎你别哭啊,操,我这不是还没有去打小报告吗?”
徐若木被小孩儿的哭声扰得心里有些淡淡的发疼,她慢慢蹲下身,抬手擦去小孩白净小脸上的泪水:“乖,你刚刚说没有爸爸妈妈是怎么回事?”
小孩儿泪水在湿哒哒的眼睫毛上坠着,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软软糯糯的说了句:“没有爸爸妈妈就是没有爸爸妈妈了呀。”
他抬起小胖手抹了抹眼泪。
徐若木一愣。
弋清野道:“嗐,这小孩儿挺可怜的,老爸跑了,老妈出去打工养家遇到意外没能回来,现在家里就一个得病的姥姥了,昨天还溜进咱家吃席了。”
也许是徐若木永远记得自己当初失去最后的亲人的痛苦,她也永远记得自己只是‘借住’,因此觉得自己更能对小孩儿感同身受。
她抬手搂了搂小孩儿。
二点儿闻着她发间飘出的香气慢慢停止了哭泣,有点像妈妈的香味儿。
弋清野抱起小孩儿说:“行了,你去办你的事儿,我先送他回他家里,不然他姥姥该着急了。”
徐若木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走进了雨中,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回来的。
巷子里人比较少,出了巷口人就多起来了。
葛叔家早些年推着小摊的酱香饼早已发展成了槐城的特色美食,他在那条路盘下了一个小铺面,这会儿时间还早,铺子里的小桌就已经坐满了人。
来来往往的都是游客打扮的人撑着各式各样的伞游走在路上,河道桥边停放的乌篷船积了厚厚的雪,像误入了老电影里的幕间。
如果说大城市是飞速发展流动的水流与瀑布,那槐城就像一幅缓慢而定格的古画,这幅画里只能听到船夫豪迈的呦呵和婉转戏曲咿咿呀呀的声音。
徐若木听到旁边跟她擦肩而过的女生向同行的朋友抱怨:“这碎玉轩的玉好像还不错,老板也挺热情的。”
她的朋友说:“买玉当然要去琳琅玉行啊,百年老店金字招牌保真!槐城有好几家分店。”
“我这不是没招架住老板的热情推销吗。”
“那就去琳琅玉行鉴定一下吧,他们少东家是这方面的行家。”
“就是上过旅游卫视的那个姓江的老板吗?”
“对,真人超帅超温柔”
……
徐若木抿了抿嘴唇,加快了脚步。
江绯家的店铺光槐城就不止一家了,有的是玉器铺子,有的是古玩店,他还是经常待在琳琅玉行。
徐若木到的时候,大概刚开店门,店里雇佣的几个短工正在打扫卫生,她迈上台阶收起手里的伞,伞尖的雨水在地钻上留下一小滩水渍。
一个正拿着干净的抹布擦门外黄花梨木楹联的短工偏头用熟悉的方言询问她:“客人要买点啥?”
徐若木摇了摇头:“我找江绯。”
短工看了看她的打扮,嗯花枝招展的,跟那些慕名而来的女游客差不多,一点也不像本地人。
他浓眉大眼的,抠了抠脑门儿:“客人找我们少东家?不巧的是我们少东家不在,要不您改天再来?”
徐若木没有意识到他躲闪的眼神,问他:“那请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短工没想到现在的小姑娘脸皮儿还挺坚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竟然还不肯放弃,真是世风日下,颜狗当道啊。
他语气冷淡了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徐若木有些苦恼的站在檐下。
屋里似乎有人听见了说话声,出来一看,震惊道:“你是弋家那小姑娘吧?”
几个短工都被他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这是江家的长工叫胡山,以前跟江家签了卖身契,后来改革解放了,卖身契虽然没了,但是胡山在江家做了半辈子,早就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一块儿还能干什么了。
而且江绯的爸爸以及祖辈待他从来不薄,他自愿做江家的长工,江家给他发工资。
他可以说是看着三个小孩长大的,以前是弋清野和江小老板,后来又多了个姑娘。
徐若木乖巧的叫了声:“胡叔。”
她上高中的时候,胡山还很年轻,现在已经步入中年了,叫他一声叔还真没错。
“哎,你来找小绯?他还没过来,外面冷吧?他一般中午边就过来了,快进来坐着等。”
胡山看她穿得这么美丽冻人,赶紧热情如火的请她进去。
徐若木不太擅长推辞别人的热情,只好跟在胡山身后进了店里,琳琅玉行比起她高中时见到的模样已经扩建了几倍,旁边几个门面也全部被盘了下来做了铺面。
博古架和老式玻璃柜里摆放的都是古董和玉器,看起来不起眼的一件东西却有可能价值连城。
徐若木有些拘束的来回走着,胡山给她倒了热水,门外几个短工好奇的往里望。
胡山笑了:“有几年没看见你了,听小野说你现在在A市定居了?”
徐若木捧着杯子,淡淡一笑:“没有,只是工作,这儿才是我的家。”
“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胡山笑着点头。
徐若木无奈:“叔,我到槐城的时候已经15岁了。”
胡山老脸一红:“那也算看着长大的。”
徐若木不跟他争,端起热腾腾的杯子喝了口水。
门外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偏头往外望去,几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俨然就是她刚才在路上碰见过的几个女生。
那短工此刻对她们说的和刚刚对她说的如出一辙。
“找我们少东家?我们少东家出去旅游了,不在槐城。”
几个女生十分苦恼和失望。
其中一人拽住短工的胳膊:“那帅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刚买的这手串,店家说是和田玉的,到底是不是呀?”
短工瞄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手串:“你在哪家买的?”
女生有些心虚的小声回答:“碎玉轩。”
短工不满的说:“他家出了名的合成料多专坑外地人,本地人你看谁去他家,瞄准的就是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外地小姑娘,真正的行家哪个没点自己的傲气?就拿我们家来说,哪怕你是在我们家买的料子,想让我们少东家出手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啊?那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徐若木看向面前的人:“江绯去旅游了?”
胡山也听了一耳朵,面露无奈:“没,店里伙计的统一说辞而已,自从咱们槐城在互联网上火起来以后啊,少东家被邀请上了两次节目,那小姑娘一群一群的涌过来。”
徐若木的手指无意识捏了捏杯子:“这不好吗?生意兴隆。”
却忽然觉得入口的水变成了不加糖的柠檬汁。
“好是好,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绯你也知道,他就算坐店也很少到这前面来,都在后面的屋里雕玉或者修复新淘的货。”
“有段时间店里太忙了,伙计都忙不过来,有几个女游客摸到了后面,从那之后小绯就让大家对外都说他不在,门外那几个伙计都是新招的没见过你,估计把你也当女客了。”
徐若木心里不可抑制的冒起酸泡泡,仿佛刚吃了几个酸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