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奔赴(一)

作品:《红鸾星动(双重生)

    第139章奔赴(一)


    表演按照曲目单将表演到子时,实际很多人因夜里喝了酒也坚持不到子时,孩子们更不用说。吴浣明早还需要去医馆,吴渭、邵丽明儿一早都需要办事。好些人在没看到最后一个节目就离开了。


    最后一个节目为《牡丹亭》,红色帘幕落下,正是更换节目之时,曲闻戏院里人数寥寥,修竹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正放着她提前准备好的鸳鸯酒壶。


    她问:“冬至那丫头呢?”


    修竹冷若冰霜,脸上十年不变神色,道:“冬至说坚持不住,回房休息去了,托我送酒过来。”


    这丫头,白日还是个机灵的,夜里竟然会犯懒,不过酒壶还是照样送来了。


    她接过酒壶,开启机关,倒了一杯青梅酒,一杯青稞酒。青稞酒更加烈,她递给张栋,道:“一起喝一杯。”


    “好。”


    洪鸾想,好在张栋没有起疑,看着他喝光杯中酒,她才眼眶含泪喝下了那杯青梅酒。


    这杯酒相当于告别之酒。


    他们没机会一起度过下一年的春节了。


    借着夜色,想必张栋没有察觉她眼里的泪水。就最后一个表演,看完她就要离开。未来,未必会再相见。


    不管能否打退鞑靼,她和他应该都不会再相见了。战败,她与哥哥双双战死;战胜,她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台上咿咿呀呀,花旦正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洪鸾突然感觉疲乏,疲乏感上来后,很快就坚持不住。她撑着脑袋想,明明迷药下在青稞酒里,为何自己会感觉疲乏,而张栋怎么像没事人似的?难道是她下错了?


    她想再坚持一会儿,却坚持不住,柔声道:“张栋,我好困。”


    “那便睡一觉。”张栋握紧了她的手。


    洪鸾再坚持不住,趴在他的肩头人事不知。


    这一觉,她睡得很熟。


    主卧里燃着立香,一日不休,在最后一根立香完全烧完,最后的一点光亮熄灭。过了一会儿,洪鸾醒来,发现自己在蘅芜院的主卧,天竟然还暗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起身注意到身边不远的香炉,闻香味似乎是迷香,如今迷香味已经淡了。脑袋还有些昏沉,心想,难道她想离开的心思早已被张栋察觉?明明她做得够小心谨慎的了。


    不管张栋知不知道,不管现在什么时辰,张栋不在,她就应该要走了。她赶走脑海的瞌睡虫,从一个锁着的抽屉里取出行囊,里面有两张休书,一双她亲自做针线制作的靴子,两只靴子边缘各缝了两只小巧可爱的黄鸭。


    这靴子就当是给张栋玩的,他若爱穿便穿,不穿别人也会为他做,他现在想要什么没有。当年他们在延平府省吃俭用,几乎他穿的每一双鞋子都是她亲手缝制。


    这大半年来,她管理府上诸多事务,身体亦不算全好,只够时间绣这一双靴了。府上晾晒的药几乎不是吴浣要的,而是她每日都需要服用。草药、药散、丸药不间断,身子才渐渐康复。


    表面每天戌时后入睡,实际她操心太多,每每夜里都不能够好好入睡。


    这回算是睡得最熟的一次。


    她在桌上放好东西,那根鹊鸟纹银簪从发间取下收进香奁,将头发用绳带一绑,做侠士打扮,腰间别着当年的短棍,背起行囊便走,没有半点耽搁。


    从春芳园出门,并未有人阻拦,也未看见有家仆,就算有零星的几个家仆,她也能够避开。


    现在是深夜,家仆很少。以防遇到张栋,她想直接去后槽牵马离开。


    可就是越不想见到他,他就这么从前面的小路拐进游廊,似乎就是从后槽过来。她想转身从游廊外的小路走,估计来不及了,他已经向她走来。


    张栋……她不知道如何与他说。他待她好,向她证明过心意,她知道,却不能不离开。


    也许上辈子,他身边没有她,他能够做到,这辈子也没那么需要她。


    张栋走过来,眼神未落在她身上。她心理压力减了不少,却难掩伤心,道:“张栋,昨夜忘记恭喜你,恭喜你当上吏部尚书,内阁次辅,祝你未来仕途路顺。”


    未来会更顺,吏部尚书又称作天官,他想成为首辅未来能够实现。他要的是权势,并非她,她想。


    她知道自己应该昏睡了一天一夜,今夜从夜色看都绝不是看戏的那夜,昨夜月亮圆,今夜月隐星疏。


    “之前在宫里朱熠就曾说过,若是我在休书上签字,你也会签的。我已经在房里写好了休书,是我先违背了诺言。”她离开要去大同,第一件事就是绑了大将军仇渊,也可能会杀了仇渊。这事是大逆不道之举,若是皇上降罪,怕是会牵连张栋。她干脆把休书都写好了,张栋这么爱权势的一个人,她祝他成功,不会让自己影响他的仕途路。


    “你就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府外的人说我与皇上朱熠关系亲密,这话没有错,当年朱熠还想让我当世子妃来着,还有……入宫之后,我与他夜里单独在密室待了长达一个月……我……”洪鸾有些说不下去,眼泪水在眼眶打转,被她生硬地擦干。


    “你说过会自己找喜欢的女人,我祝你再找到更好的女人。当年喜欢你的人就很多,如今应该更容易。”


    一直都是她在说话,张栋垂下眼睑不说话,神色隐忍克制。


    “还有……”洪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言乱语的,从腰间取出早已一截为二的金钗,一手各拿金钗的一半,一半递到他面前,道,“一干首饰我都已经放回香奁,唯独这个,留下做个念想。”


    张栋抬头看向那一半的金钗。


    不思量自难忘,若是有思量之物,便能够忘却了吧。这无非是她自己想留作念想,他的东西她几乎一样都没有带。


    “若你不想要……”洪鸾见他迟迟没有行动,拿着金钗的手正欲收回,突然,张栋抬手,取金钗的同时握住她的右手。


    洪鸾莫名有些后悔赠送金钗,恋人、夫妻分别之前,女子将头上的金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对方,一半自己留,寓意期待早日再相聚。这是她的私心,实际他们应该很难再相聚。


    她私自去大同抗战,他留在京城处理政务,他们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相聚呢?


    张栋取走了金钗,洪鸾提了提行囊,从他身边走过,心想,若他有一句话挽留,她或许都会心有不忍,幸好他始终保持沉默。


    她一生爱吃甜食,甜食吃多了会腻,吃多了会发现甜到极致便是苦了。


    也许她应该早点与他说清,她要去做什么,好过现在分离痛苦。有缘无分,必然一生难忘。而我们已经做过夫妻,也算圆了遗憾。


    来到后槽,她看见“阿满”“阿岳”,要带走“阿满”,必须先安抚好“阿岳”。她抚摸着“阿岳”的脑袋,道:“阿岳,我就是借走阿满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必定让阿满回来,让你们夫妻团聚……”


    两匹乌骓似乎听得懂人话,洪鸾顺利将阿满牵出了马槽,纵马从后门离开。


    她这大半年一直在喝药,如今身子算是完全恢复,没有太大隐患,除了雨雪天,伤处会隐隐作痛。


    先来到德兴镖行,不免被冯铭翰和一干等她一天一夜的工人说了一顿。冯铭翰问:“洪丫头,昨夜你说要来,我们啊可还都等着你,料想你不是会食言的人,我们这群人今夜还在镖行等你。”


    洪鸾抱拳道:“多谢!昨夜实在抱歉,有事耽搁,今夜才能出门。”


    冯铭翰笑道:“想必是你那身为吏部尚书的夫君不让你出门。”


    洪鸾以笑容掩饰尴尬,若是她昨夜没有下错迷药,便是提前被张栋发现,他对自己下了迷药、迷香,她的确算是因为张栋才没能够准时,但这话不全对,她已经写好休书,与张栋不算夫妻了。


    冯铭翰又道:“阿鸾,稍等,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你戴上,必定用得上。”从林月娥手里接过一副甲子。


    他道:“这叫做雁翎锁子甲,刀枪不入,你穿上可以抵挡攻击,保命用。”


    洪鸾郑重接过,没想到冯叔还有这等好东西,她的确很需要,再次抱拳,“冯叔,太感谢!”


    冯铭翰笑说:“我们都这么熟了,还谈什么谢不谢的,你夫君……”


    “跟我夫君有什么关系?”


    “哦,是你夫君当官后,认识的人多,给我们介绍过好些生意,你真的不需要感谢我们。我们要感谢你们夫妻俩才是。”


    洪鸾明白,他们是相互关照。


    冯铭翰见她行囊轻,问:“阿鸾,你深夜就走,东西可都备全了?如果没有,我这里可以再带。”


    “不用,我已经准备妥当。”


    告别了冯铭翰和林月娥,她带着五十个小工和罗汉、关长一起骑马往大同赶。早点赶到,便能够早点做准备,与洪远接应。


    他们从京城的德胜门走。


    京城有九门,德胜门在北面。过了德胜门是居庸关,关内有守关大将,他们一行人要夜里出关,必须有朝廷的文书。


    洪鸾曾在府上寻了张栋很多亲笔文书,每个字暗暗临摹模仿,模仿至少有八分真。她以张栋的名义写了这份出关文书,交给守关大将孙文义。


    孙文义一看文书上落款人为内阁次辅张栋,有尚书印信,对洪鸾道:“你们先等等,本部将先去核实一番。”


    洪鸾想,核实?他怎么核实?张栋又不在这里,她原本以为有这份文书应该就能够顺利出关,难道她今夜无法出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