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瞧一瞧，看一看，今日新摘的果子，保证甜。”


    “包子～刚出锅的包子～”


    “客官，我们店新到了西域的葡萄酒，您进来尝尝！”


    楚妍总算明白她师父之前那意味深长的笑声了，她现在所见到的，才是‘镜中花’阵法的真实样子。


    “让一下让一下，前面那位姑娘，让一下。”


    身后的城门处传来呼喊，把楚妍从怔愣中唤醒。


    她连忙靠到一边，让出路来。


    推车从她身边经过，上边是成筐的蔬菜瓜果。


    老大爷推着车，冲楚妍憨憨一笑，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姑娘。”


    楚妍一个激灵，连忙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对，在路中间发呆。老人家，您慢点。”


    刚刚的情景，让楚妍更加震惊。这条恭城街道，好像是楚泽清从真正的恭城搬过来的一样，而并非阵法所化。


    像之前‘证心’所化的幻境，是候选者代替了原执剑者的位置，以执剑者的身份在幻境中活动，只不过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而她如今，却是独立存在于这幻境中，甚至这幻境中的人，会根据她的行为，来与她对话。


    “这就是真正的‘镜中花’吗……”楚妍看着人声鼎沸的街道，喃喃道。


    她再次迈步，顺着街道往回走去，这次她观察得更加仔细。


    路边的包子摊，蒸笼掀开，热气争相喷涌出来；菜摊上的青菜，还带着露水，衬得那菜青翠欲滴；小摊上的胭脂，被小姑娘的手指轻轻沾起，胭脂上还有清晰的指纹印迹；运送酒水的驴车，因为摇晃，撒出了一些酒水，在地面上留下了水渍……


    再一次走到尽头的楚妍，回身望着街道，仍旧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条街…都是假的？是幻象？”


    楚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楚妍，冷静下来，别慌，先看看。”


    安抚了自己一番，楚妍再次出发。这次她没有再次走到尽头，而是在街道中央，两个摊位中间的一块空地停了下来。


    楚妍在屋檐下的台子坐下，开始安静地看过往行人。


    幻境外，楚泽清坐在廊下，安静地煮茶。


    茶具的左侧，放了一块水晶制成的镜子，里面正是身处‘镜中花’阵法中的楚妍。右边是一个海螺，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明显不是凡物。


    “阿弥陀佛，楚小施主现在如何？”一道慈善的声音响起。


    “哪里都没去，在街边看过往的行人呢。”楚泽清又回到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只不过语气里明显流露出了欣慰。


    “遇事不慌，沉着冷静，小施主心境不凡。”海螺中又传出了声音，仍是那个人，语气中充满了赞赏，“楚施主认为，楚小施主破阵需要多久？”


    “最多三日。”楚泽清轻抿茶水，继续说道，“还是她自己玩够了。”


    海螺那边安静了一下，随后传出一声佛号，带着舒缓的笑意：“阿弥陀佛，贫僧本以为这个阵法，对于练气期的小施主过于困难了。如今看来，是贫僧的眼界小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你最开始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哈哈哈！”海螺中传出一阵笑声，声如洪钟，笑声渐低，“楚施主说得没错，江山代有才人出。”


    楚妍入阵时，阵内是清晨时分，她在檐下一直坐到晌午，才起身有下一步动作。


    “姑娘。”包子摊的阿婆叫住了楚妍，将手中的油纸包塞进她怀里，“我看你坐在这里半天了，不吃也不喝。这都晌午了，别饿坏了，拿去吃。”


    楚妍手捧油纸包，热意透过油纸，传递到她的手上，让她一阵恍惚，她连忙掏钱：“谢谢阿婆，这个多少钱？”


    “哎呀，不要钱不要钱。就两个包子而已，阿婆负担得起。”显然这卖包子的阿婆觉得楚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楚妍再次向阿婆道谢，这才转身离开，往最近的一条巷子走去。


    她在街上坐了半天，发现街上来往的人，并不是相同的几个人反复经过，而是不同的人。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往来行人还在逐渐增多。


    楚妍选择的地方，并不是随便选的。


    她所选的地方对面，是这条街上装潢最为考究、规模最大的一家酒楼——天鸿楼。她发现，越是临近晌午，那家酒楼的人就越多，刚刚她离开时，天鸿楼已经客满了。


    巷子里的石板泛着青色，石板的缝隙冒出一些野草。繁华之声渐渐消散，楚妍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白胖的包子。


    楚妍轻轻捏了两下尚在冒热气的包子，面皮宣软，与她在饭堂中吃的，无甚区别。手腕轻晃，手中的油纸包，连带着里面的包子，皆化为虚无。


    “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谁创造出这么绝望的阵法……”


    楚妍继续往小巷深处走去，同时运转灵力，将神识向左右铺开。随即她便发现，即便是阵法的边缘地带，建设出来的场景，也是十分健全的。


    正在做饭的妇人；含饴弄孙的老人；做活计的壮年……每一家都是鲜活的。


    楚妍便这样，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走完。每一户里的人都不相同，所做之事也不尽相同。


    直至夕阳西下，暮色四起，华灯初上，楚妍再次行至天鸿楼。


    街边的小摊撤换了不少，天鸿楼对面的包子摊变成了馄饨摊，摊主从白日的阿婆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楚妍走上前去，要了一碗馄饨，问道：“老板，白日这摊位是一位阿婆经营的包子摊，怎么晚上换成了您？还变成了馄饨摊？”


    “客官，白日是我娘经营。因为最近临近八月十五，是没有宵禁的。所以我和我娘分工，她白天卖包子，我晚上卖馄饨，能多挣点。”


    “老板，您很有经营头脑啊～”


    “客官您说笑了。”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您的馄饨。”


    面前的馄饨冒着热气，碗里是十个馄饨，颗颗饱满，汤里还有虾米青菜，汤面上点了点香油。楚妍夸这摊主有经营头脑，确实不是面上客气。


    如今天气虽然还算暖和，但夜里普遍还是寒凉的。这么一碗热乎的馄饨，确实会是许多人的首选。


    若不是因为阵中之物不好轻易入口，楚妍是真的想尝尝这馄饨。


    她的手轻轻在碗上一挥，碗里的馄饨便消失了。楚妍留下几文钱，起身朝天鸿楼走去。


    “客官，给多了……”摊主开口挽留时，楚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鸿楼里。


    天鸿楼里依旧满堂食客，楚妍对着迎面而来的小二掷了一小串铜板，说道：“小二，住店。来间上房，要临街的。”


    小二得了赏钱，脸上的笑莫说灿烂了，更是多了几分真诚，连忙躬身在前引路：“得嘞～客官，楼上请！”


    路过二楼雅座时，楚妍发现，有许多修仙之人聚集在此。岱岳宗、少林、华阳派、苍题山庄、招摇山庄……


    “小二，城中有什么大事吗？怎么这么多修士在这里。”


    “客官刚来吧！我们恭王爷要举行论道大会，广邀天下修士，所以最近城里聚集了好多修仙之人。”


    这论道大会确有此事，也是论道大会之后，朝廷对恭王的压迫更甚，才造成了之后的兵变。


    楚妍再次往楼下看了一眼，便随着小二上了三楼。


    雄鸡报晓，夜幕散去，天边透出清浅的日光。街上传来车轮碾过的声响，赶早出门的菜贩和买菜的妇人，已经开始讨价还价了。


    楚妍将灵力运转完最后一个小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蒙蒙天光透过窗子照入室内，楚妍侧耳听着街上的声响，发现与昨日并不相同。昨日那辆运送瓜果蔬菜的推车，今日并没有出现，送酒的驴车也未出现。


    楚妍打开窗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现，街上的行人都有变化。甚至就连天气，都与昨日有所出入。这个阵法的精妙，楚妍算是彻底感觉到了。


    “如何了？”


    “在天鸿楼里待着呢。哪里也没去。”楚泽清随意瞄了眼旁边的水镜，镜中的楚妍，搬了个凳子在窗边，就那么支着窗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楚妍依旧是看了半天，然后下楼出去逛。在经过二楼时，楚妍特意看了下，发现人员、人数与她昨晚上楼时皆有不同。


    走出天鸿楼时，楚妍被卖包子的阿婆叫住了：“姑娘，我儿今早跟我说，昨天有个姑娘多付了钱，我就猜到是你。”


    说罢，阿婆又塞给楚妍一个油纸包，说道：“两个包子，一碗馄饨哪里用得到六个铜板，拿着。”


    楚妍没有推拒，大方收下，笑着说道：“谢谢阿婆。那是您的孙子孙女吗？”


    “是呀！儿媳妇今天从娘家回来了，现在在家里休息，晚上跟着我儿一起出摊。所以我这个老婆子就把孩子带在身边，让他们好好休息。”阿婆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衣着干净整齐，虽然只是寻常的麻布，但是养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楚妍摸了摸女孩的头，夸奖道：“真可爱，以后一定有出息。”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阿婆满眼慈爱，看着两个孙儿，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楚妍手指微动，两个小孩颈间挂着的荷包里，各多出三文钱。她收回手，跟阿婆一家道别：“阿婆，我去四处逛逛，先走了。”


    “哎！好的好的。我们恭城好多好玩的地方，姑娘好好逛逛。”


    楚妍还是如昨日一样，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在街边的摊贩买了个面具，又转身进了一家首饰店，后又跑进了一家卖文房四宝和书的店面，就连街上的赌坊都没放过，也进去玩了一圈。


    直到月上中天，楚妍才从赌坊出来。头上戴着下午买的面具，怀里是下午买的小玩意儿，手中是在赌坊赢得的钱财，可谓收获颇丰。


    路边有个乞儿正在瞌睡，楚妍便将手中赢得的银两掷进了乞儿面前的空碗里。


    “当啷”一声，钱袋入空碗，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乞儿被响声惊醒，看着碗中的银钱，对着楚妍的背影再三作揖，说着吉利话：“多谢姑娘，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楚妍并未回头，只是嘴角噙着笑，口中喃喃道：“长命百岁啊～这个好像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