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起了雪，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是林大娘下午时包出来的。


    萧奕宸拿出两个酒杯，示意道：“喝一点？”


    “瑞雪兆丰年啊！”楚妍关上窗，看着萧奕宸拿出的酒，问道：“这是邱前辈给我的那个？”


    “是另一瓶，杏子酒。”萧奕宸先给楚妍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便把酒收了起来。


    楚妍打量着两杯酒，突然伸手去拿萧奕宸面前那杯：“我要喝你那杯！你那杯明显多一些！”


    萧奕宸一手抓住楚妍的手腕，一手将酒杯挪远，轻声道：“别闹，你现在不能喝那么多。只这一小杯，都是破例了。”


    见萧奕宸面色认真，楚妍也不再闹，乖乖坐了回去，拿起酒杯轻叹道：“算了算了，这杯就这杯吧……有总比没有好……”


    楚妍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看着萧奕宸。


    萧奕宸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由地问道：“怎么了？一直看我？”


    “嗯……你最近不太对劲。”楚妍放下酒杯，打趣道，“莫不是，心虚了？”


    “心虚？我心虚什么？”萧奕宸被问的一愣。


    “林知意的事之后，你便不太对劲！你跟她说了什么？居然让你心虚到，准我喝酒？”楚妍示意着手中的酒，突然表情有些严肃的问道，“莫不是，你真的对她有意？”


    “莫要胡说，我对她无意。”萧奕宸直接否认，夹了个饺子给楚妍，“吃饭吧。”


    楚妍一愣，小心觑着萧奕宸的脸色，轻声道：“你生气了？别气，我胡说的。我当然知道你对她无意。你忘了？最开始还是我提醒的你，说知意对你不一般，你自己都没发现。”


    楚妍给萧奕宸也夹了个饺子，说道：“我以后不这般说了。”


    被楚妍如此轻声细语的哄了一番，萧奕宸就是有天大的气，此时也全消了，温声道：“没生气，但那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楚妍见萧奕宸脸上又现了笑意，端起酒杯，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新的一年，也要辛苦萧大夫多多照顾我了。”


    萧奕宸举杯，与楚妍轻碰，笑道：“乐意之至。”


    睡前，萧奕宸见枕边放着件白色衣服，打开来看，才发现是件中衣，胸口处绣着两行小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着转过身，以背相对的楚妍，轻声笑道：“这便是你说的秘密？”


    “嗯。”楚妍的声音有些闷，“还你一幅字！睡了！”


    家家户户都是一片祥和欢欣，只有林家除外。


    林家一家五口围坐在桌旁，桌面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却无人动筷。


    林家小儿子，林文硕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劲，起身给每个人夹了个饺子，说道：“奶奶，爹，娘，姐姐。新岁吉祥，平安顺遂。”


    林大娘脸上泛起些笑意，执筷说道：“文硕也是，新岁如意，学业有成。来，都动筷。过年呢！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林父林母闻言，执筷笑道：“娘说的是，大过年的！不兴愁眉苦脸！来，吃饭！”


    林知意食不知味的吃了几个饺子，便放下了筷子，再也吃不下了。


    林父林母见状，也未多劝，而是给小儿子夹着菜，嘱咐着他多吃些。


    林文硕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墙上裱好的字，终是忍不住问道：“奶奶，那幅字真好，能给我吗？我不要今年的压祟钱了，只要那幅字，好不好？”


    林父林母手下一顿，就连林知意，都浑身僵住了。


    “那是给你姐姐的嫁妆，你就不要惦记了，记住上面的话就好。”林大娘平静的说道。


    “姐姐的嫁妆？那我不要了！”林文硕懂事的又给林知意夹了一个饺子，劝道，“姐姐，你多吃点，你都瘦了。”


    林知意终是忍不住了，哭着跑了出去。林文硕呆呆的坐在原地，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不关你的事。”林母安慰道，起身对林大娘说，“娘，您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林大娘看着儿媳出门的身影，端起一盘饺子，递给儿子道：“放到锅里，给慧娘温起来，她刚刚没吃多少。文硕，来，多吃些。”


    林母进到林知意的屋子，这是本是一间土屋，不过中间砌了到墙，被一分为二，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便塞满了。此时，林知意正伏在床上哭。


    “哭什么哭！你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还有脸哭！”林母训斥道。


    “我做什么了？！”林知意嚷道，“我就是想过的好点，这哪里不对！娘你自己说，若那萧老爷真愿意收了我，您会觉得不妥吗！”


    “是，娘承认，萧老爷还有夫人都是好人，若他们真的愿意收你，娘和你奶奶放手又如何？”林母深吸了口气，说道，“但是人家看不上你，人家心中只有自家夫人。这般情况，你还上赶着往上凑，将自己的颜面、自尊踩在脚下！你怎么能这样！”


    原本林母说完前边的话，林知意已经慢慢止了哭声。但当她听到后边的话时，却是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抱怨道：“凭什么！凭什么我遇不到那样的人！偏偏被个病秧子捡了去！”


    “胡说什么！”林母怒斥道，“你会什么？想要好生活，那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换来的！你去看看夫人那手字！你可知那句话出自何处？你只看表象，殊不知，人家内在学识有多少，会多少东西，怕是几辈子都赶不上人家一步！”


    林母平复了下心绪，沉声道：“这段日子，你便好好在家呆着，等过了元宵，便成亲。”


    林知意伏在床上，直至林母离开，才慢慢直起身。脸上都是泪痕，但眼中却是满满的怒火与恨意。她悄悄出了门，往安沫儿的胭脂铺跑去。


    “知意妹子？”安沫儿打开门，看到林知意愣了一下，把人让进来，问道，“大过年的，怎么来了我这里，不同家人一起呢？”


    “沫儿姐姐！”林知意抓着安沫儿的手，直接跪了下去，“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嫁给农户！求求你了！”


    “快起来，快起来。”安沫儿扶起林知意，眼睛一转，便猜了个大概，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那萧老爷和夫人？……”


    林知意哭道：“他们根本不管我！那夫人竟直接让我去问萧老爷！太恶毒了！”


    “你可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了？”


    “没有，她一直戴着面巾。”林知意擦了把眼泪，求道，“沫儿姐姐，你帮帮我吧！”


    安沫儿觉得那夫人实在奇怪，但她不能出面，毕竟萧奕宸见过她，而今梁凡又不在平城……她看着眼前的林知意，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好在根骨不错，用一些手段，倒也可用。


    “好妹妹，你既然这般求我，我总不好见死不救的。”安沫儿此时心中已生一计，笑道，“实不相瞒，我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修仙之人，若你真的愿意，我便带你走，传授你仙法可好？”


    “修仙……”林知意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安沫儿摆了摆手，屋中的东西便都浮空而起，围着她转了起来。


    “怎么样？知意，你可愿跟我离开？你已经错过了最佳修炼年龄，但我有一套功法，可帮你快速提升，弥补这不足。”安沫儿挥了挥手，袖间溢出一股馨香。


    “我…我愿意！”林知意回过神，眼神坚定道，“我们何时离开？”


    “那便今晚吧！”安沫儿满意的笑道，“我赶紧带你回去开始修炼，你可要跟你家人辞别？”


    林知意脸上嫌恶道：“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也不在乎我！既如此，我何必再跟他们有牵挂！不如就此断了这关系！”


    “好，那我们便走吧！”安沫儿轻笑着，带着林知意朝外走去。


    “但是，城门已经关了……我们怎么出去？”林知意疑惑道。


    “傻姑娘，我既然修仙，自有我的法子。”安沫儿说着，拿出一件斗篷将两人裹住，然后便御剑而起，向着城外而去。


    林知意见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回头再次望了望平城，望了望家的方向，便转回头。自此之后，她再也无家可归，无亲可依。


    第二天，林家发现林知意不见了，彻底慌了神，连忙跑去官府报官。然而平城被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林知意。最后根据一人证词，找到了胭脂铺。


    铺子内一片狼藉，那些胭脂水粉碎了一地，但是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这成了一桩悬案，让官府摸不到头脑，让林家伤心欲绝。


    阳春三月，萧奕宸带着楚妍也要启程赶往下一个地方了。


    楚妍打开车门，看着苍老了十岁的林大娘，宽慰道：“林奶奶，没找到人，就是最好的消息，相信她还活着。您可要好好的，不能倒下。”


    “对！”林大娘眼眶有些湿润，附和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找到尸体，想必她定是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老爷，夫人，您们也要好好的。”


    一旁的张婶也劝道：“林婶子，知意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您宽宽心！家中还有个小孙子，哪怕为了小孙子，您也得支撑下去不是？”


    “放心，我老婆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没那么容易被压垮！”林大娘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老爷夫人快赶路吧！”


    “林奶奶，张婶，您二位保重。”楚妍说完，轻轻关上了车门。


    萧奕宸点头示意，轻抖缰绳，马车缓缓往城外走去。


    萧奕宸带着楚妍一路南下，但见小川溪流，巍巍高山，云霞绮丽，花晨月夕。从花影重重，至绿树成荫，不过刚刚到了荆州的雁城。


    却不想，在雁城，居然遇到了两人的故交，还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