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蔓是到天亮了才回到京城的，中间肖珩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躺了一路。看到熟悉的屋子和环境，肖珩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祁蔓领着他到楼上的卧室睡下，才开始问事情的经过。


    发布会过后的第四天，陈思华就带着他的团队过来了，祁蔓的工作就又开始忙起来，不仅有很多相关的事务要安排，还要陪同他们去已经初步确定的取景地考察。见肖珩工作也忙得很，时常几天都看不到人影，她虽然有时也会觉得他节奏过于紧绷，但也知道艺人的热度就是为了转化为商业价值，他们公司的做法苛刻却也算业内常态。像他们公司到现在才想着让肖珩暴风营业，已经是反应迟钝了，毕竟还是他们公司的艺人，只要不是太过分，累点就累点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人就被绷到这个地位了。肖珩之前被封杀，他一个当红偶像跑去跑龙套都没有说过不演戏的话，他是真的热爱表演。


    肖珩对于昨天的事，跟祁蔓没有什么别的话，就只说他该揍。祁蔓见他不说也就算了，就靠在床头一边跟他闲聊天一边打开手机开始刷新闻，然后就看到袁筱筱领着一群女孩们围在米可办公楼底下静坐示威，场面大的都上社会新闻了。


    这回米可文化可算是出了一次大风头，虽然各家的粉丝对偶像所属公司多少都会不满，但闹到上百号人去公司楼下示威，米可还是业内头一份。


    祁蔓看她们的条幅上都是些无良公司，和什么出卖艺人隐私，吸血鬼、不作为、反对过度压榨之类的，一时还有些搞不明白，怎么这时候倒跑去示威了？


    袁筱筱正把买来的早饭分到各位粉丝的手里，就接到了祁蔓的电话。听祁蔓问她是怎么回事，袁筱筱就咶啦咶拉的把前一晚上的事和她们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祁蔓听完，只有一句话“想办法让她们马上回去。”


    袁筱筱听堂姐语气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虽然心里不忿，但还是答应了。


    接着，祁蔓又给赵湘湘打了个电话，把肖珩的事直接交给了她处理。到了这个时候，宏盛才算真正介入了这次事件。


    各大媒体都被打了招呼，网上的媒体发文全都删了，很快就没有哪家媒体再就这件事发布相关内容。《有一个地方》节目组直接关闭了评论，他支持肖珩的那条状态被其他三位成员挨个转发了，摆明了这件事情宏盛方面要力挺到底。甚至黎璐在出席活动时被问到这个问题，也直接说“我只知道我们节目没剧本，我认识的肖珩就是节目中那样子的，这个我能确定。”


    其他公司一看这情况也歇了浑水摸鱼的心思，网民都是健忘的，可宏盛的记性却好的很，他们家的报复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他们可不想鱼没摸到倒惹一身腥。


    新的一天，大家上班之后一大早没事干的就又开始刷新闻，看到网上的帖子一晚上删了大半，热心群众愤怒了，感觉底层小人物的声音受到了漠视，纷纷又开始上战场发挥自己过剩的英雄气概。


    键盘是这个世界上最厚的盔甲，只要往后一躲，简直刀枪不入，所向披靡。新一天的日常正义就是先去安慰可怜的伤者，然后再去骂骂肖珩。即使这位伤者也只是脸上有一块小小的淤青，远远算不上殴打，要是发生在两个素人身上，根本就不会有人稀罕搭理。可因为一方是大明星，这就一下子上升到了阶级对立的地步，网友大致列为以下几种论点。


    “这是我们普通人，这人虽然他也衣着考究还住着五星级酒店但他没有你有名就是弱者，你一个名人怎么能去欺负一个弱者？？”


    “你一个明星，公众人物，就是让人围观的，拍个照怎么了？就是摸一摸，你们也该宽容。谁不知道你们圈子乱，看我们不是大老板就假清高了，还敢打人，简直无法无天！”


    “祖国有这么多可以崇拜的科学家，居然要去崇拜戏子，都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唉，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一个做科研的知识分子，居然还要被个下九流的戏子欺负。”


    还有的，干脆不谈逻辑，也没有情怀，只是骂，问候一遍肖珩的祖宗们来显示自己的文化底蕴。这些辱骂也是充分利用了各地的风俗习惯，用词是各有各的风格特色，堪称百花争艳，各领风骚，充分的体现了网络表达的自由奔放。


    不过这些言论因为专业团队的介入，很快就被删了个彻底，那些帖子评论全部都被清理了，相关热搜也撤了个干净，相关的视频链接再点进去已经显示被删除。宏盛不发声，只沉默无声的清场，赵湘湘不觉得这种级别的肢体冲突发生在两个成年男人身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么件小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发展到这么大范围的网络暴力了。再看那些评论，这知道的是挨了一拳，不知道的还以为挨了凌迟呢。


    当今时代，这样的事，哪天都有的，任何一件微小的事都有可能牵起一场网络大风暴。只不过主角不同，声势也各有大小。可这其中的滋味，不是身处其中，永远难以体会。肖珩只是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躲着，他还有祁蔓去接他出来，可有的人却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这天是真的很冷，袁筱筱她们在米可公司楼下顶着寒风站了一早上，个个都被冻得小脸儿青白。尤其袁筱筱爱美，穿的美丽冻人，比其他人还要更加惨兮兮。这会儿准备回去了，大家就准备先聚在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先暖暖再说。这些人虽然同意暂时都撤了，但大部分都还想再观望一下事态的发展再走，大有后续不理想就继续回原地示威的打算。


    袁筱筱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边刷着手机，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了明显的效果。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讨论着，气氛也轻松了不少。就在这拨人放松下来，已经开始讨论偶像未来的前途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下来的女孩长的很娇艳，一头大波浪的黑色长发，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这么冷的天居然就穿了一条红色的短裙外面罩了件大衣。这条路不算很宽，那女孩站在对面还跟咖啡馆里的人招了招手，袁筱筱走过去，女孩给了她一支录音笔。袁筱筱很久以后还在想，如果当时她请这女孩过来喝杯咖啡，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当天上午，米可所在的商务写字楼，继肖珩的粉丝们静坐示威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直播过程中，从顶楼跳了下去。


    袁筱筱这些粉丝们当时还没有离开，她们中的有些人甚至目睹了女孩从顶楼坠下来的全过程，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的血。


    跳楼的那个女孩，就是她们之前一直要找的监控里的女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程，给昨天的殴打事件带来了另一个版本。她当时被精英男纠缠，肖珩只是替她解围。肖珩上前制止拉开后，精英男还要上前拉扯，让肖珩别管闲事。


    这个女孩还在直播里把镜头对着自己全身扫里一下，笑着问网友们她这样看着像不像个三陪。女孩说“我不认识他，他要拖我去他房间，我求救过，没人相信我。”


    接着，她又笑嘻嘻的说“那个人说我穿的这么浪荡，不就是出来勾引人的吗？他说他就是睡了我，谁又能相信我是被迫的呢。那位哥哥，抱歉啦，谢谢你。”


    直播视频里她看着光彩照人，气色很好的样子，笑的也很灿烂，笑说她已经患上抑郁症很久了。她说，她昨天有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她说，外套很暖和。她说，今天天气真晴朗，好适合去死。


    这段直播时间并不长，袁筱筱听着录音，精英男说“我摸她怎么了！装什么装，她穿成这样不就是勾男人的。你少管闲事！”肖珩说“她说了她不愿意！穿成这样怎么了，你头发太短该留个辫子。”那男人就说“挺护着的啊，你相好啊，这可是个大新闻，”这话没说完，他就痛叫了一声。肖珩声音很烦躁“有什么事冲我，我是公众人物怎么都是该的，别扯她！”


    她还在想这人渣应该就是这时候挨揍的，然后就看见录音笔的主人，就在她们对面，选择了跳楼。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觉得，大红色原来这么不喜庆。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认为这个颜色隐喻着，死亡。


    五分钟后，一条动态发布，文字是这样的一段话：“我去跳楼啦。跳下去之后应该挺难看的，这几张照片我都觉得不错，就在这里选一张做遗照吧。还有，这件外套，我想留作纪念，请把它留给我，谢谢。”附上的几张自拍照中间是一件米白色的男士厚大衣的照片，这九张照片应该都是临死前在顶楼拍摄的。


    极度的震惊之下，反应好像也跟着慢了很多。袁筱筱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给祁蔓打电话。她抖抖索索的走出去，几个胆大点的女孩子也跟着她出去，那一圈周围都没有几个人，零星的几个人都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袁筱筱往前走了一点，身后的几个女孩子都没有拉住她，就让她走到了那女孩面前。她脱下了身上的长大衣，小心的绕过血迹，罩在了她身上，带着体温的大衣罩住女孩的头脸只留下半截小腿露在大衣外面。袁筱筱默默的说，希望能给你一点，哪怕一点的温暖。


    她蹲在那，眼泪一滴一滴洇进大衣里，一群人都慢慢的从咖啡店走了出来，又有几个女孩取了身上的外套过去盖在女孩的身上。那段语音里，肖珩说“这件衣服很漂亮，设计的特别别致，但是外面冷，不管有什么，回去睡一觉，睡饱了就没事了。”接着那精英男骂骂咧咧的声音就远了，录音最后，那女孩声音低低的说“真暖和。”


    她应该也是怕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