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暗涌

作品:《沉沙

    等到元熙冻的发红的脸颊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她才开口对承影道:


    “我那日跟随谢庆的小妾前往青钗引,在暗中听到过晓曦和那神秘女子说过华翘,晓曦似乎给华翘递了什么消息,那神秘女子还夸赞晓曦……”


    “华翘是史尚书家的,青钗引又似乎暮池有关系。奈何,前路未明,线索不足,也不能直接抓了人询问。”


    承影似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又道:“这也急于一时,明日再说也不晚的……”


    元熙似乎是意识到了深夜这般前来,敲人家书房的门,属实是不太好。


    嘴上天天叫着兄长,但承影是玄商的王爷,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兄妹,这般深夜造访,如今想来面上竟然有些尴尬。


    而后,承影熄灭了书房的烛火,打算亲自送元熙回了西厢房。冬夜漫漫,有细雪飘洒,元熙依旧披着承影的外衫,承影又帮她拉紧了前襟,以防雪花落进内里,一切动作温柔无比。


    第二日,一身朝服的承影刚下朝,踏足在已经被清扫干净的殿前。感觉稍有些困倦,正准备赶紧回王府,同元熙一起用早膳,却被顾鸣川喊住。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皇叔,皇叔请留步!”在承影身后的顾鸣川小跑着向他赶来。


    “顾大人!有何事?”


    “王爷叫我鸣川即可,我新得了一把短刀,但对刀刃不甚满意,想着人重新锻造,听闻皇叔对诸种兵器见解独到,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说完之后顾鸣川就直接拉了承影去往他来时乘坐的马车之前。承影见顾鸣川如此,便料定是他有话要和自己说,也就没有拒绝,跟着顾明川去了。


    承影吩咐让王朔自己回去,他自己则是跟随顾明川到了公主府的马车里,顾鸣川吩咐打马的侍者前去楚王府,又作出一副十分谨慎的样子,还提醒承影噤声,“偷偷”将马车帘子全掀开望了望四周。


    看到驸马爷此番种种作态,承影忍不住了,便直接道:“顾侍中,不是…鸣川啊,不必看了,我刚才瞧过了,四下无人眼睛盯着你我看,也无人跟随。但你这动作未免也太大了些,并非本王有意,只是你们文官这侦查能力,属实是有待提升……”


    听得此言,原来颇为严肃的驸马爷兼顾大侍中,尴尬地用手摸了把鼻子,又朝承影一笑,来缓解马车内的气氛。


    “公主昨夜提醒过微臣,让我悄悄说与皇叔……我这不是要仔细些。”


    “到底何事,你可以直接说了嘛?”承影惦记着和元熙一同用早餐,王朔那小子提前回去,肯定要占据大半,不禁开始催促顾明川快些说完他要说的话,好让承影早些回府,用饭。


    没错楚王殿下就是这样想的。


    “前日,公主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无意中听到皇后娘娘与谢府的人谈话,似乎是提到了元熙姑娘。”


    “所提及元熙,那是何事?”提到元熙的名字,承影的思绪才完全被顾鸣川吸引。


    “公主出宫便于我说,但是公主说她记得不十分真切,只能表述个大意……大约是皇后娘娘气愤,元熙多次将他的外侄殴打,且她本就是朝中通缉的通敌叛国余孽……”顾鸣川看了眼承影急转而下的神色,忍着楚王承影不断散发的恶寒之气,继续道:“大约是要拍禁军,全城搜查,在新年之前觅得此人……”


    承影一拳砸在马车车壁,声音谙哑:“谢氏一党为何将元家最后一人置于死地?”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威远将军以及一众亲信死于北疆西陵峡,元熙在,她就会不断去探查真相,谢氏是有什么秘密流落在外?和朝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怕元熙这样一个小女子查到些什么,那凝神细查之下定能发现端倪。


    “臣觉得大约是谢氏,有不光彩之处不便示人。”


    顾鸣川都这么想,显而易见应当是这样。


    承影思索之后,攥了攥袖口对顾鸣川道:“谢皇后在宫中一家独大,众嫔妃俯首称臣。朝廷有谢中书包揽大权,你这个侍中亦是远远不及,兵部又有一个谢兴把着,谢家风生水起,为何会在乎元熙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还非要找到她?”


    “先前通缉告示说元熙盗取中书密令,但元熙姑娘仿佛并非会有那般所为,臣不禁想,是否是谢府真的不慎泄露出什么万分紧要的密笺?”


    “驸马所言极是,眼下快要大年了,若真要全程搜查也就这两日,本王先将元熙藏起来。你替本王谢过公主!”承影看向窗外,见马车已经行至楚王府所在的巷前,就和顾鸣川挥手作别,而后下了车。


    承影到家时便发现元熙和罗岩已经坐上了餐桌,于是他也赶忙洗净双手,趁着王朔还未出现,赶紧拿起一个酥饼。


    未有战事,承影也不需要去何处挂职,日常就是居家练剑看兵书。但今日他却未进书房,也未去后院练剑,而是跟着元熙去了元熙所居住的西厢房。


    关于住在承影的楚王府,元熙刚开始可能觉得有所不妥,但是想想她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其余居所可以让她暂时居住,本欲开个药铺诊所,奈何也没有本钱,接连被通缉,查线索更是令她身心疲惫。


    北上边塞西陵峡,踏入朝外之时,因太过寒冷,又心急未做多番防护,手脚上生出的冻疮,也在最近,慢慢隐去了踪影。


    在楚王府的时日,便好似在疗养,如今她不但没有了常日奔波的疲乏,对于亲人的亡故也不再那般极度痛苦。身心近况缓和,大有冬尽春来之感。


    况且承影视她为救命恩人,虽然承影平日里不喜言笑,总是拉着一张脸沉思,一幅生人勿近的架势。但楚王殿下还是十分和蔼,对待下属也不见主人家的狠厉。两人相处之下,也并未有地位悬殊的隔阂。


    看见用过早膳之后就随她到西厢房的承影,元熙只当时昨日晚间的言语还需再做详谈。未了却看见王朔也跟了过来,怀中还抱了许多衣裳。


    元熙不禁疑惑,便问承影:“王爷这是要送我过年的新衣裳?”


    怒色微升,元熙意识到,承影不喜叫他王爷,于是元熙赶紧改口道:“兄长,这些衣裳怎么都是深色,看着不像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


    元熙更加疑惑:“兄长,这是何为?”


    于是承影把下朝回来的时候遇到顾鸣川,且与在马车中交谈之事尽数讲给了元熙。


    “谢皇后大约会在皇兄面前谄媚,所言也不尽属实,但若真的要在过年之前全城搜查,我这王府也没有拦着禁军不让进府搜查之理……”


    承影说完,元熙便直接回了屋,承影也随着她进屋,就瞧见元熙正飞速收拾她的衣物,又快速打了个小包袱。


    看着元熙这幅收拾东西回娘家的样子,承影疑惑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威远将军府已然被查封,元熙收拾东西走的话,也是无处落脚。


    “我先去藏起来,若是过了全城搜查,我再回来便是!”元熙说得决绝,语气肯定,神色也不似作伪,背上小包袱后又接着道:“多谢楚王府近日收留之恩,此恩元熙来日再报!”


    “等等,你先不要着急走,也不必走,我原是打算在请你当我的侍卫,与王朔一道便可,况且你的武艺远在王朔之上。”


    一旁的王朔把抱着的衣衫尽数放在小几之上,敢怒不敢言地看向他家的楚王殿下。


    看见他这个样子,承影轻笑开口:“知道你小子不服,等会儿给她换好衣服,咱们去后院切磋如何!”


    王朔这才收回目光,拱手称是。


    元熙看着承影已经决定不让她离开,且感觉有十分坚决之意。就放下了原本背在她背上的小包裹,转身去看王朔放在案几之上的多件深色衣衫。


    又十分困惑看向承影和王朔,补充道:“兄长,方才之意,是仍让我留在楚王府?”


    “那是自然,想来你也是无处可去,你武艺高强,且有医术傍身。我身边仅有王朔一人,那日在暮池危机之时,他不知晕在哪里,最后还得是你来救我。”承影取下腰间一把佩剑,同着那些深色的衣衫一起推给元熙:“如今暗涌不断,你便留下来做个我的贴身侍卫,这是给你的剑!”


    一旁的王朔再次看向承影,面带苦笑,细看之下便会发现,没有剑的侍卫,他仍是一副敢怒不敢言之态。


    元熙接下了承影的剑,又看了看承影让王朔送来的衣衫,有她那日去青钗引所穿的,还有许多件,衣料像是有些日子,但少有穿过的痕迹。又看了一眼承影递过来的长剑,拔下剑鞘,就见其通身雪亮,冷凝烬霜,衬着北风更烈,雾寒九天。


    所谓盛情难却,她也想继续留在燕都查寻线索,元熙莞尔一笑道:“好,属下日后,便是王爷的侍卫了,这佩剑我也很喜欢!王朔,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未了只听王朔心道道:“姑娘为大便好!小弟我定要言听计从!”他毕竟随王爷十年,也没有佩剑,当然后一句王朔是没胆子说了。


    三人还在言语,便听得罗管家疾步匆匆来到西厢房:“王爷,王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