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惊措
作品:《沉沙》 一抬头,元熙便瞧见谢庆一张圆脸,从轿帘中缓缓探出,又有些日子未与这人相见,这谢家二公子看上去又丰满了几度。元熙仔细推敲,这人应是奋力积攒储存,长得浑圆些,好不惧三九霜寒。她便暂时将身后那奇丑无比,且指名道姓的通缉告示画像抛到了脑后,看着谢庆的大饼脸,温婉大方地露出几抹冷笑。
而谢庆看见元熙,先是微微一怔,伸长脖子似是要使劲看清,猛地揉了揉双眼。又是激动难自已,大声叫嚷,喊着元熙的名字。而他人竟然直接就从轿子的小窗里探头望出去,后来更用力地探出巨大的脑袋,使了大力,想从这个轿子的小窗口出来,奈何窗子小巧,阻挡了他这宛若猛猪出闸的骇人势头。
抬轿的轿夫也颇感为难,轿子歪斜的厉害,有即将倾覆之势,丝毫不敢动,怕是主子一不小心直接来个“脸面扫地”,只得暗中竭力支撑整个轿辇的整体平衡。就在轿身即将倒地之时,谢庆才堪堪挤破小窗户,将原本好好的轿子成破了个大口子,整个人骨碌一下从轿子里出来,跌跌撞撞地站稳脚跟。
城门来往多有商旅远客,刚才同元熙一并看通缉告示的父老婶子也都未离去,元熙本人更是惊得直接愣怔当场。忘了谢庆那厮,把算不上绝美却也是姿色不凡的她画得极为不堪的这件事
谢公子下轿,真是不走寻常路,令人一见难忘,再望狂暴,多看一眼都得笑到捧腹大叫。于是贩马的忘了关笼,打马的没握稳缰绳,牵着孙子的老农掌中小手渐移却仍在发愣,稚子咧着嘴笑得左右跳蹦,年轻妇人发上缠花惊散微怔,肩负身扛的汉子扁担哐当一声落了地,还是浑然不觉屹立不动……
一阵兵荒马乱后谢庆激动地跑向元熙,上前就要拉元熙的手,元熙又是往后一躲,整个人离他又远了一步。
谢二公子满眼的渴求,还连声喊道:“元熙,你回来了吗?”
北门之地,尚有许多百姓围观,来往之人更是不可胜数,谢庆刚刚“下轿”的姿势着实是惊到了众人,有人还在震惊中未得回神,更多行人则是谈论着哄堂大笑。
谢庆直接走到元熙面前,直接引得了一众目光,又听他喊出元熙的名字。终于有理智些的民众反应过来,这应当就是通缉告示中所通缉的主儿——昔日威远将军的独女元熙。
人们开始指指点点:“噢,这便是那个元熙啊!”
“居然是她!元姑娘倒是国色天香,容色绝佳!”
“那锦衣公子难道是谢中书加的二公子,久闻豪门大族,儿郎多生得俊美不凡,这人怎得……”
“这与画上之人,真是天壤之别,谢公子这等行事莫不是故意的,把元姑娘气上一顿,引得出来骂他时刚好把人捉了?”
于是人们又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又是一刹那的寂静翩然而至。静默过后又是一阵可以穿得甚远的大笑之声。
元熙顿感今日就不该在北城门久留,还看什么告示,读什么通缉。她整个人成了众人间的焦点,再加上那谢庆总想着将她拉近自己,这边使得元熙感到了深深地无奈。
周围笑声连连,言语不断,那年轻妇人的唾沫星子都险些要亲密接触到谢庆的华服之上。
这是元熙也正巧被谢庆拽住袖子,拉着她就要往那破了个大口的轿子旁边走,边走边嘟囔道:“娘子,我们回家!”
众目睽睽之下,谢庆不要脸但元熙要脸。离了人群就赶紧反手抓住谢庆的胳膊一把飞速把人摔在地上。
谢庆毫无防备就这样四脚朝天,元熙动作太快,一般的百姓自然是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又不知元熙的武艺乃是威远将军暗中亲自教导。人们只觉是那谢公子伸手抓那姑娘,姑娘一回身,公子手脚不稳直接跌倒。
但谢庆这次出门,在整个燕都城张贴告示处私下寻觅,本就是为着寻找元熙的身影,今日到真是让他找到了,他并不在意方才“下轿”时动作略微不雅,也不在乎他作给元熙的画像只注重神似而非形似。
见到元熙只感,心跳如雷,恨不能大吼三声来彰显爱意。
但元熙或许还在生气,谢庆被摔在地上,一旁有家将赶忙上前将他家公子扶了起来。还颇为贴心地拍去了华服上沾染的大片塘土。
“我已然被你谢家休弃,你谢庆亲自给的我休书,你我早无瓜葛/”元熙在一旁高声开口恨不能所有过往行人都能听到。
果不其然,听得元熙言语,一旁百姓又是议论纷纷,嘈杂声阵。她不怕讲出了自己被谢家仍出一封休书的难以言出且不堪回首过往,当下只想将远离这谢庆,不想与此等人物有任何牵扯。
烦人是真的,丢人更是真的!于是元熙在回神之后便打算赶紧离开此地,少听写旁人议论,还自己一些清净心安。她连忙快步走远,却不想那谢庆又上前来拉扯她的袖子。
“那休书你不是已经撕毁了,便不作数了,你跟我回去成不成?”谢庆的声音竟是微哑带着毫不吝啬地祈求之情。
元熙无奈又用力收回手道“大街上……你先放手……”
于是二人才终于在拉扯中分开,元熙立刻就躲得远远的,因为她有想将这谢庆打一顿,但是在城门之下,往来还有这么些人,实在是不好看,只好又是将对谢庆的怒火生生忍下,心想:这人也是这么大年岁了,怎得未见半分稳重之色,甚是烦人。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商议着换个地方详谈,于是在围观的百姓眼眸注视之下,二人商议去另一边的巷子里好生相谈,不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丢人现眼。
谢庆的轿子到还能坐,只是侧面破了个大洞…仅此而已,于是谢庆就邀请元熙与他同乘轿辇。
元熙看着这造型颇为奇特的轿子,眼神冷冷地刺向谢庆,又猛的扭头轻哼,表示自己并不想上这种模样的轿辇,随后接着补充道:“二公子娇弱,总是摔跤跌倒的,还是自己上轿比较适宜。”
谢庆并未对元熙的冷言冷语表示厌恶,也并未再与元熙纠缠,只是挥手示意自己带的轿夫与几名家将,跟上他与元熙二人的脚步,自己则直接跟着元熙往前走,还笑嘻嘻地就方才的事与元熙道歉。
元熙突然就想起来了那城门下的通缉告示,火气又一下子窜了上来,面上温婉贤惠的神情恍然已逝,直接对谢庆道:“那画像是如何一回事?当真是你的手笔?”
“你也觉得我画的真是传神了嘛?所以真的能寻着你,我新学的丹青你可欢喜?与你那日,便是你我大婚次日,你一身白衣翩然出尘…身段绝美!令人见之难忘……”
谢庆还没说完,元熙直接对着他肥硕的身躯就是一脚,谢庆猝不及防,又要倾身到地,这次却未感觉到疼痛传来,竟是跟随的家将,眼疾手快将他的胳膊抓住了,才防止了谢二公子今日再次与地面紧密相接。
“谢二,你好意思说!你的画……听闻你还画了诸多……满城张贴……”元熙终是没有说出半句脏话,她要脸,便是真不希望这样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的画像出现在大街之上,更可怖的是,其画像旁还点名道姓,通缉布告地寻觅她元熙……
“我也是相思心切,急于寻你,这不就寻着你了嘛!还是我那画神似的缘故……”他没说完元熙又要踹他,却被一旁的家将挡在了他身前。
这两人连带着谢庆的破烂轿子、轿夫、家将来到一条颇为僻静的小巷口,周围没有了北城门下络绎不绝的商旅行人,冬日的暖阳撒下浅浅暖意,照的干枯的树枝在巷口的平坦地面上扯出淡淡薄影。
元熙在微风中对谢庆道:“谢公子,你不必再花费心思寻我,我也不想与你再动手了,那画像算是我今日央求你,别再帖什么通缉告示!谢中书的全权手段,当用到治国安邦之上,不必为这等通缉告示花心思,你日后也不必再寻我。”
“那可不成的,我对你日思夜想,就算你在东羊郡与其他男子待在一处我都未成有过多言语,如今就随我回谢府吧!”
“不早已说明白了嘛?公子又这般无理取闹做甚,一别两宽,谢庆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来也巧,他们在柳府大婚次日,谢庆在给元熙休书时,跟元熙说一别两宽,时至今日终于该着她跟谢庆说这话了。
谢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接,反倒是抬手想跟随家将示意,在元熙防备稍弱的身后,一个家将突然对元熙后脑一击。惊措间,元熙感觉眼前一黑,一阵眩晕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上前把元熙扶住她,从锦袍下缓缓伸出圆润的手,手背关节处缀着几个小坑,却与他此刻的神情极为不搭,面上尽是极为热烈的相望,手上却携着些许克制之色。谢庆低头把元熙揽住,手指轻轻靠近元熙白皙的脸颊,就在这十分下作之人的恶爪即将触到那滑嫩的皮肤之时。
突然有一黑衣男子自巷中墙头倾身而下,一把将谢庆推开,接住了已然昏迷不醒、失去意识的元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