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Butterfly 我要你。

作品:《蝴蝶骨

    洲湾岭的夜透着稠然的墨, 覆盖于安静憩眠的江面之上。


    天际幕布沉沉捱下,半裹住遥遥坠着的弯月。


    只皎洁透白的亮斜照进窗,静静地笼着被褥上自背后相拥着的两人。


    不知是错觉让她有了感知, 还是那夜色太过惑人。


    葛烟每每静静屏息,自鼻间掠过的淡淡酒意便更凝结而起。


    之前的酒不过才轻啜几口, 怎能料到, 那样醺然的微醉就泛上了头。


    ………她的酒量就有这么差?


    又或许根本不关酒的事。


    正是经由了沈鸫言刚刚的那句话,让葛烟在此刻倏而有些后知后觉。


    两人怎么就能闹成那样,近乎是疯了。


    不说回想起刚才了,就是枕头, 也确实是换了个好几个。


    这样明摆着的数量, 既是事实,又是极为显然的暗示。


    他们俩途中确实换了不少。


    每个都是杰作, 黏着之余, 哒哒地淋了成片。


    可与其说是换………不如说是为了他更为方便的欺入,这才接连被他拿去,就这么垫在了她的腰, 以及身下。


    那会儿是狂然了, 也不管不顾。


    眼下像是飞出去的回旋镖辗转落回原地, 竟是次次都扎在了关键的要点处。


    明明床褥上落有不少抱枕以及枕头,现在全然覆灭,半个都不曾留下。


    葛烟长睫凝露,薄薄的眼皮泛着水色的粉, 也没回头看沈鸫言,“………你非要这么说?”


    这样用了就换,拆洗可能都很麻烦。


    联想起洲湾岭这边会有专人过来负责打扫收纳——


    她也没等及回应,下意识便抬臂绕向后方, 指尖触了触他搭在她腰侧的修长指骨,“枕头就别让其他人来收拾了………”


    沈鸫言被她抠了抠指关,那力道很轻,却像是羽毛刮过,泛着稍燥的痒。


    他顺着心意制止她,骨节分明的手顺延着耸伏便探了过去,不紧不慢地在她的翘挺上捏了下,慵散低声道,“在自己家里也这么担心?”


    葛烟被捏的顿了瞬,将他虎口摁住的同时,嗓音几乎是从喉间逸出,“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沈鸫言只是笑,随后轻声应,“知道了。”


    然而听他这样说葛烟更是觉得没有底。


    认真道来,要是不用枕头,可能都不会换,也不会有后续这些需要操心的事了。


    她在这里径自凝思沉默。


    沈鸫言却是能直接参透她,瞬间便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情。


    他清冷嗓音携着完事以后特有的淳然,“担心什么。”


    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摁,沈鸫言音调自她头顶泄下,送入耳畔,“多备几个就好。”


    “………”


    这根本不是多不多备的事。


    眼瞧着他好似又有偷换概念的趋势,葛烟被人揽入怀的同时,顺着心意抬腿便怼了怼他。


    ---


    盛夏是真的来了。


    像是要迎来盛大的献礼,乌蒙的雾帘骤然停在了过去。


    送走潮热朦涌的湿雨,刺然的亮将滚烧的热意吹进大街小巷。


    青白光线落于各处,大剌剌地曝晒着有关夏天的气息。


    葛烟再来回于剧院之间,周遭询问她和沈鸫言的关系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更为接踵而至了。


    其实这样轮番而来的热情也不能怪谁。


    原先那样盛大的公开以及彼此之间的官宣后,热搜足足挂了好几天。


    有关于此的话题和流量仿佛还燃有余温,便是时至今日,也仍有对此感兴趣的网友时时刻刻关注着两人的一切动态,顺带着,再去考古和扒两人官宣前的一切细节。


    剧院里的人自那次撞见帘幕之后所发生的事后,也只是私下里偶有调侃。


    而那会儿因为当事人的不表态,她们压根没敢光明正大地讨论,就这样默默地揣在肚子里。


    现如今终于等到两人官宣,可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在葛烟并不是吝于说这些的人,只要不太触及到比较私人的层面,问什么她都会回。


    这里面,最为激动的要数蒋绯。


    哪怕自诩自己比旁人要更早觑见些苗头,可真的等到那天,她和周遭人一并沉浸在那般的氛围之中,再多的话语都湮没在了庆祝的浪潮里。


    随即剩余的,只有连连发出的震惊表情包。


    确切地描述着当时的心情。


    因为这件事,京芭里的氛围竟是被带向前所未有的热情和默契。


    惹得宋李和剧院领导都笑咧了嘴,只觉得这样发展下去,这首席的招牌程度啊,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按照往常那样打卡,练舞,排演。


    结束后再走向休息室,蒋绯动作迅速便摇了摇葛烟的手,示意她顺着长廊侧道朝后院看去。


    蒋绯眼尖,瞬间便捕捉到了静静停在那,立标却不显低调的流畅车影,“欸欸,你家沈总又来了。”


    她语气促狭,这个“又”字用得颇具意味。


    事实上,自从两人公开后,沈鸫言前往京芭便不再加以任何掩饰。


    每每一群芭蕾演员练完舞,亦或者是结束演出后,只要踏过后台往长廊这边走,便能觑见后院那边停着的车。


    虽然车型常换,时有不同,大家在噤声默契的同时,却也心知肚明。


    那里面静静候着等着的,是沈鸫言本人。


    见葛烟垂眼侧脸朝着那边望,迟迟也不曾收回视线,蒋绯轻啧几声,“这宣告主权了就是不一样啊,几乎每次你来剧院都是亲自接送了吧。”


    葛烟将目光敛回,唇翘得弯弯,“顺路而已。”


    “再顺路那也得有这个心思要来接啊。”蒋绯朝她眨眨眼,“我看网上说得可能还真没错,沈总好像分毫都离不了你欸。”


    往常京芭偶有聚会还能邀上葛烟聚个两三次,近来,倒是真的反常了。


    这不仅没邀上人,更因为沈鸫言天天来接的缘故,就是她们经理宋李,好像都太不好意思提了。


    葛烟听蒋绯这样说,敛下长睫。


    心思也渐渐活泛开。


    其实有关接送一事葛烟有和沈鸫言提过。


    被他以现在不忙的理由给轻飘飘地掠了过去。


    说是之后忙起来了反而没时间,不如趁着空闲,无事便来接接她。


    葛烟那时是应了,然而这一应便应到了现在。


    总归到了现在,她丝毫没见沈鸫言有停止的迹象………


    不过也懒得计较了,他今天再来接她,也确实是有事。


    格言品牌于今晚正式面向全国上线,沈氏届时会在华安庭成顶层花园的空中楼阁处,举办晚宴。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他先载她回了洲湾岭。


    原先因为这天要相携而去,以东道主名义一并出席,沈鸫言上周末就叫人送来了不少高定,专人摆开整齐的十几列,位于一楼客厅处,供她自己挑选。


    那会儿大致选择了几件喜欢的,以为便是定下了。


    不曾想到了快要赴宴之时,他又将她挟到了衣柜处,长指挑开层层裙面,落在一件轻薄的长裙上,“穿这件。”


    比起当初送来的高定,衣柜里的皆是类芭蕾的舞裙,多为藏品。


    葛烟视线在上面定住,再转眼看他时,长睫颤了下,“………怎么突然好心给我挑裙子了?”


    从这个衣柜里拿出来要换上的裙子………以往哪件不是被撕的命运。


    现如今他这般提议,联想起先前在此发生的事,葛烟耳根洇出点粉,半咬唇,抬手就要去拧他。


    却被沈鸫言从善如流地执住她细白的手腕。


    “这是才送来的珍藏。”他清冷眉眼间聚敛了淡淡笑意,随后靠近附在她耳边低声缓道,“只是觉得,你穿会很漂亮。”


    葛烟因着他的这句话,雪腻双颊仿佛都被熨出微烧起的烫意。


    她还没应声,便又听他道,“去换上。”


    听此略踯躅几步,想了又想,葛烟到底还是抬眼问他,“………所以才送来就要换?”


    这样的珍品摸起是极致的润感,绸似的缎面,又因为是长裙,很是衬身姿。


    到底是因为他送的而觉有些不舍,她轻声道,“赴宴的话,好像有些………”


    “去换。”沈鸫言语气定然,“你穿,就值得。”


    他的强势往往都携着不容拒绝,葛烟垂首,见这条裙子确实尤其漂亮华美。


    到底还是应了声好,轻轻弯唇后便去换了。


    ---


    夏夜晚间热风喧嚣,刮于面上之时,像是携着钝感的刀,噼啪的些燥之感蹿于空气。


    天朗星明,夜枝飒飒。


    华安庭成顶层的空中楼阁是毗邻于亭台楼宇间,最为靠近苍穹的露天宴所。


    沈鸫言和葛烟抵达时,往来觥筹交错,不少沈氏员工已然入了场。


    格言品牌正式敲钟,面向全国上市,这场夏夜的空中宴会,也布置得相当用心。


    虽是夜场,却也因为是沈氏旗下的连锁酒店,而有了特殊的意味,覆盖了花园楼阁的鲜花都是前一小时前才空运过来,从唯盛航空那边辗转送至这边而装饰上的花朵。


    清幽淡雅间,随着人声的交错,平添几分韵味。


    幽幽袅袅地抵至鼻前,润人心脾。


    而比起先阵子令人津津乐道的沈氏总裁官宣热闻。


    大家甫一探来被吸引住的目光,全然落在了葛烟身上。


    如若说沈鸫言是沈氏大权在握的无上掌权者,身居高位不可近窥,那么他的另一半,更是自发便攫取所有人好奇心的存在。


    以往不曾可觑的机会就落于今天,此时此刻,此地此景。


    众人顾不得手中还在交谈着的人或者事,纷纷探头看过来。


    却见美人如斯,粉面盼兮。


    贴身的长裙是近似墨色的蓝,纯然间,那上方暗影缀有的蝴蝶,竟是随着步伐的缓缓迈动,而叠加起流光的起伏。


    似是流水,又宛若一副画。


    衬得那样瓷白极盛的面容,说是把人给看呆了都不为过。


    差不多聚焦了全场人的视线,葛烟稍垂眼,手便被握住。


    她侧头望去,正好迎来身侧人睇下来的目光。


    启唇轻轻地笑起来,也就任由着他握得更紧了。


    两人落座的地方是主桌的主位。


    旁边围着沈鸫言要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他回了两杯稍稍淡下神色,旁侧的耿秘书便看着眼色应机而来,顺便还帮葛烟挡了不少要前来搭讪交涉的人。


    这样的晚宴其实更具有庆功的性质。


    虽说格言只是全线开发的新品牌,亟待今晚才正式面世。


    但大概是准备工作做得完善又妥帖,沈氏上下的人面染喜意,不见任何焦色。


    周遭的嘈杂声因为沈鸫言的入座而稍稍消失了些,葛烟就坐在他身侧的地方,身边都是沈氏董事会的人。


    他稍稍倾身过来,“累不累?”


    自入场到现在才走多远啊,哪里会累?


    葛烟指尖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探过来,挠了挠他的掌心,“还好。”


    沈鸫言又抬杯亲自给她喂了点水,这才从主座上站起来,将她牵着站起,“那跟我来。”


    葛烟顺着他要去的地方望,有点不明所以,“欸欸,这是要去哪啊?”


    沈鸫言侧目看她,唇角勾了瞬,“大屏幕那边有倒计时,带你到近处看。”


    倒计时她是知晓,只是听他这样说。


    就是不在位置上观看的意思。


    到底也觉有新意,她轻应了声后便随着他一起去了。


    差不多是被牵着横越过了全场,在沈氏员工灼灼而来的注目礼下,葛烟颤起眼,还没想着说会不会太高调了,细腰便被他紧紧地扦住。


    华安庭成的空中楼阁置的有往外层方向镂空而上的玻璃天台。


    往常是觑望汾城全景的好地方,现如今立于此,仰面视线就落于对面的大屏幕上,反倒是另一种极致。


    被揽着上了天台,沈鸫言携着让她于他并肩的同时。


    夏夜的晚风自不远处的山林间吹来。


    随之伴有的,是晚宴主持人的特有音调。


    “沈氏全力推崇的格言品牌全线,将于今晚八点正式面向全国上线,大家紧跟着我看向大屏幕!倒计时开始——”


    “八、七………三、二、一!”


    随着字数转为零,画面被定格的同时,全场沈氏员工骤然欢呼出声!


    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庆祝声里,主持人单单望向只落于屏幕前的两人,示意要有人上来剪彩。


    沈鸫言没往前,漆清目光凝了些许墨色,只侧目看向她,“你来。”


    葛烟当即便犹豫了,立于原地没动,细声道,“………你不和我一起吗?”


    沈鸫言却是轻笑,下颌朝着那处轻抬了抬,示意她上前去。


    “有我在,随意点。”


    紧跟着他这声的话落,像是有了定心丸那般,葛烟这才缓缓抬起腿,朝着那处迈了过去。


    被用以剪彩的红绸带凝成稍显大的花结。


    葛烟并不是没经验的人,拿剪轻轻动作后,再敛目看去,却不是意料之中会断落的模样。


    绸带因为被剪开朝着两侧滑落。


    而顺延着红色的消散,中间那处紧紧嵌着的地方,竟是呈现出一个半打开的绸面盒子。


    像是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又像是第六感早已作祟。


    等到这样的夜色如水般涌入胸臆之间,在横冲直撞之余,也让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近乎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葛烟视线定定落在上面,心跳砰然而起,瞬时便拔高至了巅峰。


    随后,像是哔声没了任何意识,她脑海里恍然而起的,全是视野中所落入的情景。


    沈鸫言几步上前,拿起那枚落于盒子中央的璀璨晶莹,“这枚钻戒的原石是Lesedi La Rna。”


    “被切割和打磨过后,它有了新专属的名字,我命名它为Yan. Lesedi La Rna。”


    他清冷面容染上柔和,尾音淡然却携了点缱绻,“钻石没有花语,没有隐喻,但我赋予这颗珠宝的明意是,想你,念你,护你。”


    沈鸫言视线遥遥撂来,往常清疏的眉目被夜色氤氲,显出潭池似的深色,内里凝着的云雾仿若在下一秒便能滴出水。


    “默默注视的那段时日或许过长,来到我身边的日子又或许短暂,但是烟,你是我唯一的答案,我要你。”


    这样的Yan. Lesedi La Rna世上仅有一颗。


    这样的尺寸也有且只能圈住她一个。


    “这一次,我想以你未来另一半的身份,来寻求一份没有时间限定的应答。”


    沈鸫言抬目,视线里只落有一个她,缓声低低道,“这样的我,你要不要?”


    被注视的那人仍处于默然之中,迟迟没有吭声。


    眼眶却瞬时被迷雾遮盖,双目也缓缓涔出水色。


    骤然落下的泪似是断了线的雨珠,频频不断地滑落。


    同样的话语,却是不同的处地,不同的心境。


    脑海里掠过他常常仅落于她面颊之上的视线,飞过海峡跨越异国所骤然出现的颀然身影,过去,往常,以及眼下唯唯将她放置在最前面的举措。


    心间仿若淌过了热油,烫一阵烧一阵地绞着她的心扉,熨出无言却连绵而起的答案。


    此时此刻,只想去往他身边。


    “………要你!”她扬起声。


    葛烟提起裙摆,路过往来喧嚣的所有风声,径自朝前扑往他的怀里,随着他收揽着拥紧的动作,她骤然放松了自己,喉间逸出所有情意,“我当然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