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哈巴狗

作品:《快雪时晴

    七夕前,一个噩耗传来,殷骏捷到于郢了。


    苑希在暖阁发了好大脾气,前世时小娘寄去的第一笔路费被殷青天赌了个精光,所以她才会这样大意。


    谁知今生这殷家人知道苑希发达了,也不赌了,拿着钱便往这儿赶。


    更可恨的是,他们一家人还跟周围邻居借了钱,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搬着家就住进了苑府。


    隔壁苑萌家如今空着,竟给了他们机会,叫朱大娘子收拾了几间空屋子给他们。


    苑翎得知此事,也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他们怎么来了?”


    殷小娘手中捻着佛珠,这次不再如之前那般急躁了,“我娘家人怎么来不得啦?这于郢城里锦衣玉食,就只能你兄妹二人得?”


    “这满堂富贵,就是他的催命符。”苑希毫不客气。


    瞪了她一眼,殷小娘鼻翼微微缩紧,嘴上很不好听,“你也别以为仗着个世子就要对自己表哥不尊重,他可是你的表哥,只会比那个世子对你更好。”


    苑希心里只想着,他落在自己手上就别想好。


    见她面上那服的劲儿,殷小娘又开始放狠话:“你现在是厉害了,但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除非你头上长角,总之你要嫁人,就必须嫁给你表哥!”


    说话间殷青天一家人收拾妥帖,去了嘉禾馆见朱大娘子,没一会儿就回了筛月阁。


    刚才还一脸戾气的殷小娘又笑着叫苑希去给殷骏捷擂七宝茶。


    苑希愣了一下,至少她这两年在外面可都是人人敬着哄着的,只殷小娘,对自己从没变过。


    她突然觉得好笑又有趣,殷小娘才是那个无论她贫穷或富有都始终如一的人,这真让她不知道应该暖心还是可笑。


    走进小厨房,点雩正在炒茶,苑希走过去又拿了两颗姜,她平日并不下厨,不知道怎么切,便举着刀乱砍,又将切成沫的姜丢进锅中。


    “我放过姜了。”还想阻止的点雩始终是慢了一步。


    才不管那些,苑希继续往里面乱丢着别的东西,“给他们除湿,多吃些。”


    一脸错愕的点雩问:“他们自北方来,哪里有湿气要除。”


    前世被殷青天阴阳怪气讽刺了数次,现在苑希可是强势,一家人都不敢对她说重话,今天她总要看看他吃了瘪还能说什么。


    在历下时,妘三娘对苑希很是照顾,所以她去时拿了一盏荔枝饮子给妘三娘,“舅母尝尝我新买的饮子,清甜口,舅母定会喜欢的。”


    殷青天和殷骏捷吃上苑希奉上的七宝茶,面色瞬间就绿了,见殷青天想放下茶盏,苑希立刻问他:“舅舅、表哥可还喜欢?”


    他只好又端起喝下一口,“好,好。”


    在心中笑了笑,忽又觉得无趣,她也不打招呼,转身回了暖阁。


    殷骏捷来时是七月初,正赶上七夕乞巧,夜里小娘亲自替他准备了魁星像,像是他能中桂榜似的。


    见殷骏捷那人模狗样的装腔样子,苑希也不管不顾地跪在面前不走,并说:“我如今也在学堂读书,指不定哪日开了女科,我就上了榜,中了状元。”


    这般没给脸,殷骏捷也不生气,竟问苑希:“妹妹何时能引荐哥哥与那郁西世子见见,别看哥哥初至鄀京,本事还是不少的。


    到时候哥哥能当上世子的左膀右臂,妹妹不也不怕失了宠,我们一家人荣华富贵,才不叫旁的人夺了去。”


    跪在魁星面前,这人还想着这些,苑希冷笑一声没回答。


    不过他的话却提醒了她,呈辞举报自己的父亲夏国公犯了亲亲相隐之罪,被皇上责令思过,好在没有别的惩罚。


    没想到自己一路参合拉了这么多人下水,她心中也隐隐抱歉。


    七夕后便是呈辞的生辰,苑希其实记得,正巧又到了秋狝,她想离开家中出去走走,便随手拿出一副前两日画好的扇面交给哥哥。


    “这是我临摹的《枇杷山鸟图》,想秋狝时赠与世子做生辰贺礼。”


    《枇杷山鸟图》是绘的江南五月,成熟的金丸下一只绣眼翘尾正在犹豫是啄食果实还是地上的蚂蚁。


    想着这画俏皮,哥哥也没打开看,见自己妹妹第一次这般温顺,也就应了秋狝时带她同往。


    为了一扫上半年的颓气,今年的秋狝十分阔气,所有人用上了统一的大帐篷,命妇们住的行宫更是从上个月就开始修葺,焕然一新。


    郁西的帐篷倒没有改变,不过是男男女女混在了一起,苑希也不在乎这样的环境,她已经没有僖王妃这座靠山,去哪里都没有她的落脚点。


    下午时,呈辞听说是她亲自画的扇面送与他做贺礼,正偷着乐呢,一打开,一旁的苑翎倒吸一口凉气,悔恨自己干嘛要给他带来。


    这扇面上画的确是金丸下的一幕,只是绣眼翘尾换成了一群鸡崽正在吃石子儿,其中一只仰着头,像是被石子噎着了。


    “可能是小人拿错了画,我立刻送回,免得污了世子的眼。”


    呈辞却笑了,苑希的这份礼物看似漫不经心,却最是合他心意的。


    “最重要便是亲自手作,而且,这写意手法画出毛茸茸的小鸡崽多可爱,你看你家小妹还知这鸡崽爱吃石子,大有可为。”


    听着呈辞一通胡乱表扬,苑翎才松了一口气。


    戴冠为文、趾突为武、好斗为勇、呼食为仁、守时为信,所以鸡被称为德禽,更因雉身被五彩,被称为华虫。


    “如此德禽作为贺礼很是有心,更何况‘扇’,借以生风,江风索我吟,山月唤我饮,正合于我。”


    呈辞说完这些话,竟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他用尽全力,想要对苑希好,却又怕自己给她太大压力,她又会觉得自己用身份压着她,让她身败名裂。


    哪怕只是一副小鸡咽石的扇面也能让他欣喜若狂,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爱得这样卑微,原来他只是祈盼她回头望他一眼,却这么难。


    近来宋无叙总是出现在苑希周围,让自己无法靠近她,更加让他无措。


    此次借着秋狝,他希望自己能把握住这样难得的机会,让苑希知道自己对她的真心。


    他想将扇子拴上玉佩,可是玉佩过大,反而显得不配,前世苑希还回这玉佩,导致自己对这玉佩也多有抵触。


    环顾一周,竟没发现相配的,看着眼前的苑翎,若前世便识得他,说不定以他这缠人劲头,苑希是不会另嫁他人的。


    心中无限感叹,自己竟也像是那春闺诗中之人。


    他仔细收好扇面,等回去时要准备做一柄相配的扇子,此时重要的是他想见苑希一面。


    可惜早就抵达的苑希一直躲着他们,在这营地中四处交着朋友。


    第一日是夜宴,皇上赐全国上下酣酺,举国上下同宴饮。在郊外饮酒,苑希还是第一次这么肆意。


    可惜少了卿心荟陪伴略显不够开怀,她便在外间篝火处与下午结交的郁西朋友们一起。


    她是篪国人,郁西人也好奇:“听说你们的皇帝赏赐鲜花,那个新科探花戴在头上,你们篪国人是人人艳羡的。”


    皇上赐花,谁不羡慕,苑希好像自己脸上有光一般回道:“那是我五哥,他学问好受皇上赏识,就和你们骑射好会受人尊敬一般。”


    那人笑着举杯要苑希饮下一大杯后才道:“你以为我们郁西人都是不读书的是不是?”


    见她这样问,苑希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不是的,只是我们篪国更看重学问,我私以为郁西更看重骑射。”


    那人摇摇头,“我们从小也要上神庙读书的,只是在你们篪国的神庙太小,我郁西的夫子不爱来。”


    一直以为郁西是蛮夷之地,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们的事情,苑希突然对那里有了一丝向往,她以为的郁西是住在雪山顶的浩渺中,是一个与世隔绝之处。


    聊了不多句,有人来找苑希,说世子要见她,她本是不想去的,那人却说:“你表哥也在,听说是来求官的,你不去帮着说两句好话?”


    苑希没想到哥哥怎么把这人带来了,而且还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去年时自己跟小娘说,应该叫殷骏捷来于郢求官。


    她来不及顾及其他,拔腿就往呈辞的大帐跑,这殷骏捷若是沾了她一点光她都要觉得恶心。


    一进帐篷,她便见到一脸落寞的和呈辞,她不知道,上一世他总能得到消息说她过得很快乐,殷骏捷待她很好。


    没想到这个他一直羡慕的男人也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甚至是弯着腰有些像哈巴狗。


    见苑希进来,呈辞从座上下来,他下午时怎么派人催促她都不肯来,终还是为自己这个表哥才肯见上一面。


    上次相见的情景总在二人脑海挥之不去,此刻他们也不敢直视彼此,只是望着别处。


    “不知苑娘子想为自己这个表哥求些什么?”他故意这样说着。


    苑希却冷冷回:“我表哥不过是来于郢看望我小娘,不几日便要回历下,不用世子费心。”


    此话一出,殷骏捷可是着急,“小妹说什么呢!这次哥哥来就不打算走了,定要为世子与大郎分担忧愁的。”


    殷骏捷毕竟是刚来,对呈辞的威胁还不大,他此刻在意的是别的事。


    他将苑希叫去一旁,“你不是去读书?怎的每日吟诗作画?”


    苑希不快,压低音量问:“世子找人监视我?”


    呈辞不屑,“倒不用我监视你,全鄀京的人都知道你每日在做什么。”见苑希尴尬,他还加上一句,“春闱新贵、天才少女好生般配!”


    苑希涨红了脸,气鼓鼓说:“那都是别人乱传的,之前还传我和……”她话没说完正好迎上呈辞的目光,那个“你”字立刻被她咽了下去。


    见她着急解释,呈辞嘴角有些得意,才敢看着苑希略有红晕的脸颊,“那你与他走那么近做什么。”


    “他是我五哥,又是我师兄,他教我作画怎么了?”虽说得一副大义凛然,但苑希心中是敲鼓的。


    却见对面人听了这话眉梢带笑,“没怎么,就是近来听了好些八卦,好奇而已。”不仅好奇,还担心呢。


    苑希当宋无叙是哥哥,他又从苑翎处得知宋无叙的母亲不同意这二人的婚事,他的一颗心也就安定了。


    几个人还在帐篷内,门帘陡然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进来:“啊呜!”


    是和旋的女儿,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