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犯浑草
作品:《快雪时晴》 去冠园时,苑希一早就去接了苑萌,虽然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说话刻薄的姐姐,但同是浮萍,互相依靠片刻也是好的。
她也从苑萌处了解到,这个姓黄的哥哥确实与崔芊芊有些血缘关系,那人为了捞好处时常怂恿崔芊芊。
但据苑希得到的消息,崔芊芊的舅舅黄彬奇除了自己那个嫁给崔时的姐姐再没什么亲戚了。
当初若不是太穷,他也不会入赘吕家,那吕天真见着姑姐鸡犬升天,害怕黄家来分一杯羹,早就软磨硬泡把黄家的关系断了。
这个姓黄的三十岁左右男性,究竟是什么来头,能在于郢从蔡河上水门一直过了宜男桥、武学再到御街附近掌控不少赌庄与假道观。
御街的另一边便是国子监,紧挨着蔡河下水门,同一条河流竟孕育着差别如此巨大的人生,不得不叫人唏嘘。
马车一直出城直到呈宰接上她们才一同去往冠园。
已经是夏季,苑希也换了轻薄的衣裙,已到及笄之年出落得玲珑有致,到时她站在一旁用胡萝卜喂马,卿心荟过来便问她见过胡人吗。
苑希说见过,她前世和呈辞去过胡人的酒肆听曲看舞蹈,里面的环境既神秘又暧昧,那时候二人已经确定心意,那样的环境便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要说那些瓦市游棚中鱼龙混杂,却比不得城北这个姓黄的更叫人觉得神秘又阴暗。
一件件事连成串,反而叫苑希觉得她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她问卿心荟会不会孤独,卿心荟却道:“每个人与任何一个人在一起,都只是暂借星火,一时间互相取暖,终归我们是要回归孤独的。”
苑希忧心忡忡说:“可是我觉得不是,僖王妃对我而言并不是暂借星火,就像月亮,虽然离我很遥远,可是它实实在在地照耀过我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如今就像是以卵击石,但江迎月是真的给她带来了许多许多,她不会让她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
跟在一旁的苑萌虽并不局促,却是第一次这样接触卿心荟,想表现得得体又怕落了下风被瞧不起,只能是高高地端着站在一旁看她二人说悄悄话。
冠园中许多笼子空着,是呈辞许久不来的证据,她对他的事不想了解,只听说他这一年来喝了许多酒,整日流连各大酒楼花了不少钱。
这两次去军营又听说打了好几次架,想必太子是真觉得这人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了吧。
下午苑希与卿心荟骑马,苑萌并不会,之前她最多只帮崔芊芊牵马,又是小脚,不几步就会陷入泥泞。
今日她只是远远看着苑希,没想到她与这些高官子弟也能相处这般融洽,心中觉得不平。
但想到若不是她的关系也来不了冠园,想来这些所谓的清流人家也不过如是。
一个与郁西世子不清不楚的小娘子就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露出真面目,也是够苑萌笑上一回的。
上午时青葙子与呈宰一起去了山里,捉到一只赤尾的狐狸,那狐狸被关在笼子里看起来眼神可怜。
几个小娘子初时还觉得不忍,下午玩得野了,竟也敢提议要去狩猎。她二人是不会,但很想试试,至少也要捕只兔子。
苑萌见着这几个人没一个是端着的摆谱模样,也小声说:“我也可以去的。”
她们怂恿苑希去找呈宰,叫呈宰安排好,谁知呈宰竟说夜里已经约了青葙子,说好要一起烤肉吃的。
苑萌便用手肘一推苑希,“你去找那恶婆娘,她最多算是个侍婢,知道你以后是要当姨娘的,肯定要给你三分薄面。”
“怎么能这样说青葙子。”苑希不想去也不想苑萌这样说别人,“上午你也见她了,她哪里就恶了。
而且郁西人是只与相爱之人在一起,她哪里是侍婢,明明是跟了心爱人而已。”
苑萌“呵”地一声,“那你去找郁西世子的爱人说情去,不要找错了妘家的、崔家的、苑家的,也别在我们面前醋溜溜的不敢见她。”
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苑希拉着卿心荟就往回去,她就偏要找青葙子晚上一起去猎兔子。
青葙子也是爽快人,听闻她们都是第一次要去狩猎,害怕她们自己摸黑,便叫上呈宰不要烤肉了,找个兔子窝蹲点去。
她指挥这三人一人找个出口,守“洞”待兔,可惜兔子也不傻,三个初次狩猎的猎人一会儿走动一会儿说话,等到漏夜也没等着一个兔子影儿来。
直等得下起了细雨。
第二日便是入了五月,山中空气宜人,早间更是沁人心脾,一大早大家都吃了早餐来院子里看远处的几匹梅花鹿。
却见远处有几人骑着马飞奔过来,他们越来越近,能看出连夜赶路,昨夜的雨还有几滴挂在他们穿的油衣上。
苑希看到呈辞最先到达,清晨的微露浸湿了他的额发,看来像是晨霜中的新发枝丫。
“好久没来,没想到这里如此热闹。”呈辞骑在马上,说话时眼神往下,他们几个人往上看去也不知他的眼神落在何处。
苑希再过两日便是十五岁了,就像是一阵熏风吹来,她眼见着就褪去了青涩,长成了少女,只是眉宇间总透着一股与他的疏离。
昨夜下过些雨,苑希不想看他便看向别处,旁边的树枝上晶莹的水珠挂在蛛网上,像是一串串珍珠,她便沉下心数起“珍珠”来。
后面跟上的萧凝之一见苑希旁边站着卿心荟,还皱着的眉立刻舒缓下来,还在马上就开始问东问西。
他下来后接过呈辞丢给他的油衣,又立刻抖平直挂在手上,没话找话说。
呈辞更是一拉缰绳缓缓往马厩去,比来时判若两人,真是油衣乍脱,轻轩载道,像是斗鸡一样进了笼子。
萧凝之找着机会与卿心荟说了半天话,卿心荟都不怎么搭理他,可把他愁得不行,转而来找苑希想要求救。
他看着站得不远的苑萌,低声问:“你家那个三娘子现在还那么嚣张吗,是不是自从苑翓来了,才拎清楚自己的位置?”
苑希不知他何意,只觉得奇怪,眼神打量地问他怎么知道,他便自豪说是自己派人去提点的苑翓,不然以他和他小娘那胆子,怎么敢跑来于郢闹。
竟是此人所为!
苑希知道这件事也不可能瞒一辈子,但突然将苑萌拉下云端,她怎么受得了,恶狠狠瞪着他便是没好气问:“谁要你多事!你这人心思怎么这么阴鸷啊!”
“我阴鸷?”萧凝之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帮你出气,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的不领情啊!上次秋狝你三姐姐怎么骂你的你忘了?”
秋狝时苑萌在大帐中说苑希是小娘养的,这在篪国无异于被指着鼻子大骂生儿子没□□。
但这本就是事实,“我本来就是小娘带大的,我有什么好遮掩的。
三姐姐从来不知道我二叔在外之事,突然冒出来一个弟弟,这是何等悸骇之事,你还说自己没问题?”
“我可是好心,怎么换不来你二人一句好听话?”萧凝之说起此事就生气,当时他绝对是好意,结果也是被呈辞骂了一顿。
他还想反驳,苑希转身便跑向卿心荟与苑萌,拉着二人往更远的地方去,誓要与他们割席。
还满心欢喜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呈辞只见到空荡的门口站着气急败坏的萧凝之,便问了她们的去处。
苑希知道是因为自己害苑萌无端伤心难过那么久,心中实在不忍,这会儿还挽着她手不愿意放。
她远远地和苑萌站着,呈辞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呈宰问他看什么这么认真,萧凝之抢白道:“当然是苑娘子。”
呈宰这个楞头的竟还问:“那边又不止一位苑娘子。”
萧凝之冷哼一声,“紫苑咯!”
今日苑希穿着淡紫色骑装,在层层叠叠的红中,也是很出挑的。
萧凝之往下走了几步,弯腰摘了一朵遍地开满的兰色小花,他朝呈辞挥了挥手中的花,阴阳怪气说:“紫苑顽强,却带着微苦,小心服用!”
他口中所说的紫苑长得低矮,却是一味药材,治风寒咳嗽气喘,虚劳咳吐。
而他此刻手中举着的淡蓝小花却是楚辞中所写“弃捐药芷与杜衡,马兰踸踔而日加”,随处可见,被篪国人视为恶草,与紫苑长得十分相似的马兰花。
说着这人嘴角一扯,将花丢入乱草中,怪声气道:“那紫苑花据说还叫‘犯浑草’,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呈宰哈哈笑起来,“凝之兄,紫苑花又名返魂草,不是‘犯浑’草!”
萧凝之怎么不知道是返魂不是犯浑,不过是借此机会骂上两句罢了。
他看见卿心荟独自上了马骑了两圈又去了远处,便转回头问呈辞。
“不知道那小丫头有什么地方这么吸引你,长得好看?不可能啊,比她好看的卿家娘子,你看都不看!”
“卿娘子哪儿有苑四娘好看!”呈辞一本正经反驳。
萧凝之满头的不知所措,“她比卿娘子好看?”
呈辞一脸坚持,“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苑四娘现在长大了,从身段到脸庞,确实是没几人能比的,你就别硬要辩了。”
初见苑希时是在上巳节,萧凝之可算是盼着见了一次苑希,就一个又矮又瘦的小丫头。
“你是因为她现在长开了所以喜欢?不可能,她一开始那么矮你不也喜欢得紧。”
没想到呈辞竟然露出一丝害臊,“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人更优秀,会有人比她美,有人比她会说话,可合在一起,那些人都不是她。”
“你承认喜欢她了?”
“我……”他不敢想,不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