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像仇人

作品:《快雪时晴

    苑萌走后,苑希是真的睡不着,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觉得后怕,那人淹死了,都怪她。


    今天的一切都在脑海不断重复,青葙子、布衣娘子、丰乐楼……


    若按照前世她与呈辞是都落了水的,但因为自己,是再没有这个故事了,只是这样便找不到那个画画的人。


    会是谁呢?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整夜无眠,天刚亮她就去了嘉禾馆,她每日都会去请安,但都会很快离开,今日的苑希便没这样打算,她想看看朱大娘子的书桌。


    因为她想起,当初朱大娘子手中拿着的信上是有花纹的,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笺。


    只是可惜,朱大娘子眼睛不好,所以根本不写字,房中连书也不多见几本,那封信不是大娘子捏造,是别人送来的。


    回房间后,她用云母碾碎,制作了闪闪发光的笺纸,粗粗过滤的纸像极了历下的风沙,但上面的云母却显示着它的金贵。


    做好后这纸实在太漂亮,她又舍不得用了,便只拿了一张,写上了江迎月书上那句:“心懔懔以怀霜,其与琨玉。”


    写完,苑希撑着额头坐在桌旁觉得心烦,点雩率先说出了她的烦心事:“姑娘,你说隔壁那位说的是真的吗?”


    回龙桥下有漩涡,掉下去人第一时间会晕眩,苑希是知道的,那人掉下去晕倒呛水了很有可能,这也是她正烦的事情。


    不过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是他想害人,我不过是出手相助,世子的人已经下去救了,救不上来那就是他的命。”


    她不想自己背上心理负担,只能是这样说着,而点雩听完立刻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虽嘴上这么说,但心头还是敲鼓,苑希决定去问问这件事,很明显哥哥是不想说的,所以她要换一个人。


    很快她便通过萃帛找到了凯风,约好第二天与呈宰见上一面。


    苑希与呈宰比较相熟,但呈宰很明显不是,他实在内向,多说几句都要脸红。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呈梓、呈辜都被呈辞委以重任,而他每次的任务只有保护苑希的原因。


    “呈宰,我最信你的话,所以今日才叫你来的。”她也不与他废话,上来便和盘托出。


    “我知道你们世子肯定知道你来了,所以,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也会觉得你说了,你不如干脆什么都告诉我,免得两头得罪人。”


    呈宰带着尴尬的微笑,脸上已经开始泛红,“出门时,世子就说苑娘子肯定会这样逼迫我的。”


    “谁逼迫你了?”没想到和呈辞居然这样败坏自己,她气鼓鼓皱眉道,“那你还不快说,是不是他逼迫你不准你讲?”


    呈宰脸上刚才的尴尬没消,又挠了挠后颈窝,求饶道:“苑娘子,你俩不能让我夹在中间呀,有话你俩自己说吧。”


    反而是苑希笑了起来,“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让你帮忙。”


    她没有细说楼心月的身份,只是讲了她失踪一事。


    “我这位朋友在于郢没有亲人,本只是想找个落脚点,却没想到遇见了假道观。


    那道观里的人横得很,所以我想借了郁西的势力,她们便不敢说什么了。”


    相较之下帮忙寻个人自然比让他说世子不让说的事好办了,呈宰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此事说好办也好办,但难在里面的假坤道个个膀肥腰圆,苑希派去的都是萃帛、周樱这样的小娘子,声音都不够她们大。


    呈宰只需要在赤乌坊找几个平日里爱骑马的有力娘子上门,那些假坤道便没有办法的。


    谁知这呈宰看起来羞涩,实际竟也是个狂野之人,他回了赤乌坊不仅叫上了几个娘子骑着马来,撞开了假道观的门。


    里面人阻拦不及,被郁西的娘子骑着马闯了进去。


    这假道观里气氛诡异,与平日里逛过的道观完全不同,每一个坤道都是表情凶恶的,见着外人进来恨不得找了人来打出去。


    好在郁西的娘子个个身手矫健,根本不惧这些假坤道,她们进去就四处寻找楼心月的下落,竟找出了无数失踪的少女。


    甚至从后院土里翻出骸骨来。


    这哪里是道观,完全是吃人的地狱!


    往里走去,苑希看着那几个被绑起来的假坤道眼神中的凶狠,便觉得心头一惊,一转头却又看见了眼神犀利的青葙子。


    她一愣神才与青葙子打了招呼,青葙子却是态度不变,依然冷傲,微微颔首回礼又去了另一边。


    难怪都说她厉害,苑希只是两次遇见她便能感觉到她脾性中的硬,并不是篪国娘子模样。


    既然青葙子不想与她多说,她也不停留,只管进去找楼心月。


    原来这假道观多年前原名碧霞祠,供奉碧霞元君,后来荒废了,便演变成了一座魔窟,这魔窟背后有高人顶着,根本无人敢动它。


    这情形自当立刻报官,可那只手遮天的人难道就压不下一个小小府尹?苑希思来想去,便觉得此事不能草率。


    她叫那几个郁西娘子关上大门,又掩盖了骸骨,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她又派人请了楼心月来,询问起这段时间她的所见。


    碧霞祠□□计三十多位坤道,其中十几人皆是那牛高马大的婆子,剩下的这些多是落难的富家女子,也都是从各个地方逃出来,误入此地的。


    楼心月最是难过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这个叫沐仙的女冠总在后院疯疯癫癫,她时而衣不蔽体在三楼的仙人阁跳舞,人人都能见着。


    那些来上香的客人都说老观主真是最善良之人,将这疯癫的女冠养得这样好。


    人人都像是热心肠一样拿不要的食物哄她吃下,却没人记得是谁将她逼疯了。


    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了圣人,还要举着酒杯赞扬自己,在我眼里,他们还不如沐仙姐姐!”


    这个叫沐仙的女子是罪臣之女,从小就没入教坊司学艺,后来摔伤了腿,几经辗转到了这里。


    她原是这冠里最漂亮的娘子,老观主才不管她是否愿意只管叫她作陪饮酒。


    后来她遇见了一位自命不凡的公子,说是能救她出去,她便巴望着这事儿。


    结果那公子没多久却又看上了别的女冠,老观主自然要沐仙与别的香客作乐。


    “后面的故事我便不清楚了,我来时,沐仙姐姐就是这样的,她总是见谁都笑,可我知道她不快乐。”


    楼心月才来不多日,吃了些拳脚苦头,现在看来还很虚弱,却比在僖王府时更有斗志,“羽栀,为娘娘复仇的事你计划得如何了?”


    “暂时还没什么计划,不过我见到了怜幽姐妹,她们说了会帮我们的。”


    “啫。”楼心月很是不满,站起来慢慢转了两圈又“啫啫”了好几声,才道:“你做事若都是这样慢,几时能报仇?”


    知道她着急,苑希好生好气解释:“你告诉我此事时太子已经解禁,而后你又消失了,这段时间听闻僖王也出了掖庭,只是还扣留在宫中。


    皇上已经气消了,我们又怎么将此事重新翻案呢?这绝对不是写封信去敲闻登鼓就有用的!”


    楼心月怒气冲冲,“再过不了几日就是槐序时节,你真认为我会像你一样等?”


    一个着急之人只想速战速决,而苑希确实没能力立刻找太子与僖王讨要说法。


    两个人两次商量都谈得不高兴,楼心月操之过急,苑希不能接受,特别是自己本就对一切不了解。


    “娘娘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还有今日道观之事,也不会就此罢休。”从她进了这道观时她便是这样想的,“但不是今日,也不是一朝一夕。”


    听她说要等,楼心月立刻站了起来,斥责道:“又是这些说辞,你若是害怕耽误了你的富贵你大可以不同意,何必总是要装出一幅好人模样?”


    苑希绝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激动,我不是不帮,而是要想一举拿下这幕后主使,我们需要证据,也需要有走到皇上面前的能力。


    就如今日之事,绝不是这一个假道观,一个可怜的沐仙就能办到的!‘可怜’在那些手握大权的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楼心月只是狠狠看着她,半晌才缓和了情绪,“嗯,道观如今既然已经被控制住,便暂时不去做他想,如今最重要的应当是替娘娘报仇。


    只要替娘娘报仇,就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羽栀,你不要一直左顾右盼。”


    一切得来不易,苑希怎么会愿意粉身碎骨,二人很快不欢而散,她独自去了院中找到呈宰。


    她是要感谢他,也拜托他替自己找青葙子,感谢她的帮忙,“我刚才见到青葙子,她好像不想理我,所以才想请你代替我感谢她。”


    呈宰却满脸笑容答应帮她,“青葙子脾气就是这样的,她不是在和你横,你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只能是讪讪一笑,苑希眼角向下道:“你们都这样到处说她性格不好,这也不合适吧?”


    她不想看他与呈辞相似的眉眼,她也没有一次又一次接触青葙子的勇气。


    呈宰却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可她一直就是这样,生来便是如此,我们郁西又不像你们篪国,总爱用条条框框把人关起来。”


    吃了一瘪苑希险些接不住话,她又摆出严肃表情来,问:“你家世子为什么不准你告诉我那人的事,是因为那人落水死了,怕事情闹大?”


    “那人自己不肯上岸,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呈宰今日早就忘记此事,听苑希这样问,便立刻解释,没想到上了苑希的当。


    “你这么说,他就是死了是吗?”苑希追问。


    呈宰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现在便再不多说此事,“苑娘子,你和我们世子有什么话可以见面说,为什么总要像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