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五斗米

作品:《快雪时晴

    初九这日,苑希一早就打扮成了小公子去等着卿心荟,等她来时自己险些不敢认了,“你真的是心荟姐姐?”


    卿心荟拉住她,“嘘!现在你要叫我赐兄!”


    苑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赐兄?”


    “那年榜下捉婿,为了谁先看上我堂兄的,都打起来了呢。”


    苑希记得这事儿,“探花郎都这样,那状元郎岂不是抢疯了?”


    卿心荟笑着说:“非也,非也,这探花郎可是有美貌的,比状元郎长得好看不是一星半点。”


    “苑郎。”


    “赐兄。”


    两个人在大街上互相拜了拜,捉弄着彼此。


    苑希才知道,卿心苏虽进了殿试,但论资质是不够三鼎甲的,是因为实在貌美,皇帝钦点探花郎。


    这个故事实在让人觉得好生不公平,但她又不敢在卿心荟面前说。


    只是再想到因为这事儿官也当不好,又不能娶妻生子,对卿心苏而言,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人的生活总要这般事与愿违。


    年节时下,外间可热闹了,苑希就出来参加过一次玉皇上帝诞,那次也是呈辞带着她,她还没玩够,但是为了不让小娘发现她没和殷骏捷在一起,只能早早回去。


    所以今日她可是要开开心心玩一天的,昨日她便计划好,今日上午在道观祈福,下午就要去神楼听戏。


    谁知上午不仅有祈福,周围竟也有不少卖东西的跑来凑热闹,两个人连吃带逛到了半下午才离开。


    官家禁止官宦入瓦市,她二人遮遮掩掩地去城北神楼听戏,等戏真开始了她二人又忘了身份,不断鼓掌吆喝,险些把嗓子都喊哑了。


    等到该回家时,苑希才拉着卿心荟的手感谢她:“前些时日一直心中抑郁,幸得今日赐兄相伴,才重拾些快乐。”


    卿心荟拉了拉她的手,“难过时便痛哭也行,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为当下的开心而开心,不要再去想去岁之事,而要想一想,今岁如何将故事继续下去。”


    两个人拉着手在大街上,引来了周围几人的侧目,苑希错过了发育期,这一年虽长了个头,却没长别的,是个十足的干瘪身材,比不得卿心荟这样珠圆玉润。


    周围人只觉得是哪家的漂亮小子拐了别人家的小娘子出来谈情。两个人被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往前面跑去。


    跑得累了停下来,回头也望不见那些人,卿心荟才从怀里拿出自己昨天在药铺门口收到的一个红色纸包的腊药。


    苑希闻着这锦囊中屠苏的味道,问:“你昨天还出来了?”


    卿心荟挑挑眉毛问:“以后我出来都约你,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苑希看着前面的糖葫芦要去追,“吃了糖葫芦回去,下次我们还来这里。”


    卿心荟连忙拉住她:“还是别了,也不知道男子在外面会不会吃糖葫芦,我们回去问清楚再说,别被拆穿了!”


    今日二人穿了男装,是偷偷出来的,可没有马车给她们躲。


    只能作罢的苑希略有失望,“可是我觉得扮男子好累,我们本就是女子,学也学不像的。”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想在大街上,撒开手跑,想大笑,想手舞足蹈,若是女子扮相,这样就不行,会引来侧目,回去肯定挨骂。”


    越说越伤心,卿心荟心一横,“干脆就不回去了,在外面逍遥一辈子!”


    苑希笑她:“不回去,你在路上吃什么啊?”


    娇嗔看了她一眼,卿心荟才道:“以后你挣钱,然后我定时来找你要钱,你养我吧。”


    “好呀,我现在就回去认真读书,等我以后当个女学究,我好教书养你。”


    二人虽是玩笑,却也带着无尽的期望。


    笑闹完时,苑希恍惚见到了凯风,只是一瞬间的人影又叫她不敢确定,若真是凯风,是他派人照顾她么?或者,根本是自己眼花。


    回去时候点雩都快吓死了,“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万一小娘叫人来找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苑希并没觉得有多大事,上一世,自己无法拿殷骏捷做借口时都是点雩帮忙掩护,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屋子里绣花,二人到后面已经是炉火纯青。


    只有最后那一次因为落水晚上没能回到家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苑希又想起下午时看到的人影,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初九之后再出门便是正月十五元夕节了。


    上元节要燃灯,这一天官宦人家都要去山上的庙中祈福,晚上还有正灯活动,去年因为苑希,小娘连礼佛都没做完,今年特地交代了她少惹事。


    自从腊月时人鱼一事与僖王府行刺一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哪天倒霉到自己头上。


    僖王毕竟是皇子,皇上处理此事也是手下多有留情,但也是将于郢与巫地的不少官员下放,甚至有许多人流放,只是没有大肆宣扬。


    重生一年,人生翻天覆地,苑希也并不打算惹事的,今日暂且找到卿心荟,两个人下午要偷摸出去玩儿。


    她从首饰盒里找着饰品,看到了去年时呈辞送的那支蛾钗,做工精美,今日若带了定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怎么总是想起他?”苑希也忍不住怪自己,“可能是近来总是风雪靡靡,心中难过吧。”


    她给自己找了借口,只多看了两眼那蛾钗,最后梳了双螺髻坠了珍珠串。


    到了山下,各官眷都下了马车,后面还有不断上山的马车,这座不高的山,便是篪国此刻最昂贵的地方。


    几个识得苑希的富贵老妪围上来拉着她打量:“天呐,这还是那个四丫头吗?怎的世子是给你吃了珍珠粉蒸金箔么,这一年时间出落得比仙女儿还美!


    之前那些谣言我还不信,我说那苑家病歪歪的小丫头,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说她能美若天仙迷住世子,我家的那几个老嬷嬷也能老蚌生珠了,结果你看看,人家何止生珠啊!”


    这人的话说来是恭维,其实句句都夹枪带棒,这些人能识得苑希全靠朱大娘子沅江伯女儿这一个名头,这些年大家渐行渐远,更是没什么好交情。


    她们的话只一点没骗人,就是苑希早不是一年前的小丫头,芙蓉面柳叶眉,不是精心雕刻的瓷娃娃,却处处透着精致。


    自然知道她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醋溜溜的夸赞后面有对苑希交了好运的羡慕,又有老牌勋贵家庭的自负,恐怕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艳羡还是嫉妒。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贵妇人再在意苑希了,她去岁确实传奇,只是一整年过去人们没了兴趣。


    加之郁西世子正在与妘嗣云谈婚论嫁,人们得知了谁是苑四娘子后也只是笑着撇撇嘴。


    不多时,卿心荟也找到了她,“闺臣,你要不要见见你真正的赐兄?他们在茶寮喝茶。”


    以往时,像苑希家里这样的普通娘子也进不去休息处,一般都会来得很晚,只小娘要来拜佛所以总叫她等着,这会儿有卿心荟领着,她们倒是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上次在汤泉遇见他,都快吓死了,还叫我去做什么。”苑希连连摇头。


    卿心荟笑着打趣:“我听我堂兄说了,你慌不择路险些去了太子面前,还好躲起来了。”


    她又故意说,“刚才我还见到郁西世子了,他旁边那个尉昌伯的二儿子做事情确实细心。”


    苑希听说呈辞回来了,心下竟是紧张,从去年的上元到今天,正好一年,他不会再叫自己去谢罪,虽然这种说法她很讨厌。


    她打着哈哈说:“那萧凝之每次只在你面前献殷勤,与我说话都是刻薄至极,我最讨厌他了。”


    又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旁边的元虚宫?听萃帛说,去岁她们陪我去那里拿药,很是热闹。”


    这一日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道观自是热闹,等她二人找了机会跑去,险些就被堵在了门口。


    道观中的道人穿着羽衣,比苑希和卿心荟还华丽,倒显得她二人并不出众了,能这样融入其中苑希最是喜欢,她大声说:“这不比穿男装好么!”


    “我要加入五斗米道!”一旁的卿心荟早就激动得不行,“我也要做神仙!”


    没成想她竟是在想这些,苑希只觉得好奇,“卿姐姐,你这样的怎么学道啊?”


    她家世好,父母健在,就算是成亲晚了都要被人说嘴。


    “道长说长得漂亮的人不能学道?”卿心荟一脸不屑,“道长只要同意就可以。”


    向来觉得卿心荟是美的,只是她这样说出来,还是引得苑希一阵好笑。


    和卿心荟一起的日子总是格外快就流逝,两个人玩了一下午,被催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往回走。


    点雩和卿心荟的侍女望露两个买了一堆雪花糕,她二人路上便吃得饱饱的,晚上放斋饭了便又吃不下了。


    吃饭时两个人实在没胃口,便凑到一旁聊天去,卿心荟告诉她:“你学问做得怎么样了?


    我母亲安排你二十六那日来考试,不要说辞藻华丽的,一定要务实,我母亲喜欢。”


    苑希一面紧张,一面觉得烦躁,让她去考七言书院的人都不在了,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我觉得我这一年过得很没有意义,什么也没做。”僖王妃自戕,对苑希的打击不小,她甚至觉得自己其实也不应该这样活着。


    “首先,你去读书,还写了文章,受到了赏识,这不叫你什么都没做。


    其次,若是事事都要求有意义,那不就累死了,每一天都是想要的自己,就很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