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道旁儿

作品:《快雪时晴

    面无表情的呈辞坐在上座,心灰意冷,“母亲意思是,如果一定要与篪国通婚,她希望是我,不是疆。”


    母亲说得没错,妘嗣云能安心当一个深宫妇人,自己对她好,她便会开心,可疆不同,她的快乐是在天地间的。


    而且,郁西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本来嬉闹的萧凝之这才严肃起来,“妘嗣云可是太子妃的堂妹。若世子娶妘嗣云,那就是明面上的支持太子了,只怕皇上觉得世子太过于功利。”


    呈辞自然想过这中间关系,“太子能拉上我郁西这层关系,圣上要担心的恐怕不是我,应该是担心太子。”


    萧凝之也忧心忡忡起来,“关键是右相那边怎么办,他那个女儿可喜欢你喜欢得紧啊。你若是这样伤了她的心,她哥哥可是不依的。”


    上座之人也是不依的,“你们一个个到底当我是什么?你们不能人人都来要我娶这个娶那个,我又不是任人玩弄的兔相公!”


    一直不敢吭声的苑翎可不敢听他们说这些,连忙伏在地上跪拜着。


    正在气头上的呈辞见他手上还挂着端阳时系的续命缕,呵问:“已下过多次雨水,文冠为何不去了这续命缕?”


    苑翎期期艾艾不敢大声回答:“小……小人忘了。”


    这话仿佛火上浇油,上座之人将不满的矛头对准他:“你与你妹妹一同系的,她也不替你操心着。


    这世间事难道真与她无关?她生得十几载岁月,真就这般无心?”


    萧凝之与呈辞虽是交心不久,但他二人已是知己,深知呈辞为人。这半年能得郁西多人对他改观,很大部分就是因为他赏罚分明。


    实在难以明白呈辞为何会为这些事迁怒于苑翎,甚至还提到了他妹妹,这话中意味反而是惦念他妹妹更多。


    萧凝之扶起苑翎:“文冠不需这般,世子是在与我置气,我不应提起他的婚事。”


    苑希听完呈辞责备苑翎不去续命缕的故事,生气地嘟囔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根本就是欺负哥哥,还连带着骂我!”


    苑翎却不在乎这个,“我们做臣下的就要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不应怪罪世子,更何况我与世子相识并不多时。


    早前只听说世子喜欢游玩,一年中又有大半时间在山里游猎,这半年的相处我发现他与我们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提玩乐之事。


    我在想,世子以前确实被皇上和太子宠坏了,所以是贪玩些,现在长大了,自然是知道为今后打算的。”


    这话苑希可不愿意听,“声妓晚景从良,半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清苦俱非。


    凭什么他现在说不贪玩了,就应该原谅他,甚至觉得是值得表扬的?那一直克己复礼的人多寒心?


    而且我也没见着他哪次享乐落下过,谁不知整日出入烟花场所的郁西世子是个酒酣喝月之人。”


    越说心中越是不快,“更何况,他的打算难道是看娶谁这么简单吗?娶妘嗣云就和太子好些,娶崔芊芊就和右相好些?”


    世事自然没有简单的,苑翎这两日难得对苑希笑笑,“浪子回头金不换,更莫说世子这样的身价,不回头都一世无忧。


    世子的婚事关系到方方面面,他若是娶我篪国的女子,这是一件大事。他背后是整个郁西的支持,若他娶了崔芊芊,太子的位置恐怕就不稳了。”


    “我就不要那回头的浪子!不知道崔七娘看上他什么了!”越听越复杂,苑希心中更是疑惑:“既然这样,崔七娘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喜欢他?不是故意激怒太子?”


    “这就是一个信号。”苑翎很肯定地说,“曹王要和太子掰手腕的信号。”


    苑希这才明白,崔芊芊是不是真的喜欢呈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得到他,“那他说准备怎么办了吗?”


    苑翎倒满脸轻松,“暂时还不知道,我猜大概率是娶妘嗣云,毕竟太子是皇储,世子没必要和他过不去,而且妘嗣云肯定比崔芊芊人好一些。”


    谁人好一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苑希只担心哥哥卷入这么复杂的事情。


    苑翎开怀大笑:“傻妹妹,你不用担心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我们反正也是什么都没有。


    现在能有一条通往美好的路,就甩开包袱,勇往直前!我们兄妹二人谁也别怕拖累对方,只管前进。”


    这几日哥哥就是太相信自己,她才会被他丢在这里任由发展,虽然整体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哥哥是认定了是吗?昨日夜宴哥哥也是故意让我说那些话的,是吗?”她看得出,哥哥对呈辞略带着崇拜。或许不是对他,而是对他手中的权利与财富。


    “小妹。”哥哥站起来捏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会害怕,会担心,但是这样的机会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苑希知道,她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她害怕,怕自己会沦陷,就像她刚才的豪言壮语,说她不要什么回头浪子。


    “哥哥,他是世子,他对我们不过是像对待一只漂亮的鸟儿,这只会将我们困在其中罢了。我们还有很多路,郁西世子可以只做一个跳板,不是吗?”


    平日一心只想出人头地的苑翎此时却义正严词:“当然不可以,我们怎能首鼠两端!认定了,就一条道儿走到黑!


    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没得选了,你看你每次出现,周围总有人好奇,连长公主的儿子都想看看你。


    没有世子的照应,我们现在便已经沦为别人的笼中鸟了,都是鸟,为何不找一个客气些的主人?”


    “我才不要做不见天日的金丝雀!”苑希也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他们没得选,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假装理了理桌布,心中还在不断盘算着其他,才想起一事:“原来卿博士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见他大惊失色,苑希连忙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卿是营和太子走得很近,像老太师的这些子孙、妘太傅的家人,都是受到太子照顾的,难免他已经将你偷入国子监一事告知太子了。”


    从卿心荟的言辞中也能听得出,太子与她家人相处很好,若卿心莆无意说了,自己可就完蛋了。


    “不会吧,那怎么办?太子会治我们的罪吗?”


    苑翎只叫她不要慌张,“我要找个机会和他聊聊,希望他没说。这等大事,只要不是有心,绝不会故意挑起的。”


    此刻苑希和苑翎同时想起一件事,都开口要说时,苑希礼让了三分,“哥哥先说吧。”


    哥哥也不推辞,道:“今日说到崔芊芊和卿是营我倒还想起一事,那年揭榜时,卿是营的族兄得中探花。


    这卿氏一族个个出落得男子风流倜傥,女子貌美如花,这个卿赐便是其中之一。”


    苑希记得她第一次问起卿心莆时哥哥就说过这个卿心苏。


    “右相那个双生胎的女儿崔芊芊那时候刚到年纪,右相派人去捉那卿赐。


    谁知看中这位探花郎的也不止他崔府一家,几府的家丁就在那大街上打了起来。


    这反倒弄得卿大官人至今也未说亲,好似娶了谁家都是他的错一般。”


    三年前的崔时还不比如今,但已是皇上近臣,敢与他抢婿的,想来都是有些来头。


    苑希想到卿心荟与卿心莆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去见见那卿心苏,“这得美成什么样才能使人这般?”


    哥哥却笑了,“不光是长相,卿氏是季老太师的婿家,这卿赐自儿时便养在叔父家中。


    季老太师是太子的师傅,卿赐年幼时还做过太子书童,右相这当街打人,不过是故意给太子难堪。


    皇上听闻了不过是闹剧,也并未责怪谁,倒叫卿赐做了个恶人,作为钦点的探花郎,现在的官阶一直不上不下,连婚姻大事也未谈。”


    苑希听完唏嘘,太子和右相较劲,倒霉的是别人,那呈辞现在算是什么呢?


    哥哥说完她也就问起自己刚才想说的,“和旋郡主今日前来,哥哥觉得是所为何事?”她很好奇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


    说起倒霉,这于郢倒霉的人多得是,大多都是像苑希这样,得了别人觉得好,自己却万般无奈的好处的。


    苑翎与郁西人呆得久了,也学会站在和旋的角度考虑事情。


    “夏国公之位被男子承袭,世子也将是下一代国公,对这个叫旋的娘子不公平,皇上便封了郡主,这郡主与国公怎可同日而语?”


    苑希冷笑一声,要真那么在乎郁西人的想法,又为何要更改别人的法则?


    苑翎压低音量,“皇上和太子对世子的恩宠,反而是害他的砒丨霜,让世子在赤乌坊处于尴尬境地。


    今日郡主能来,实乃不易。我猜,郡主此次前来,也是来了解世子为人,毕竟平日世子在外的名声都是不大好的。所以想知道他究竟如何看待和亲一事吧。”


    听到他名声不好,苑希觉得舒坦不少,被人指指点点的怎么能只有自己!


    “世子说了,‘杀君马者道旁儿’,要警惕身边人呐!”苑翎故作深沉地背着手望着苑希,倒把她看糊涂了。


    哥哥走前,简单介绍了这个妘嗣云,妘嗣云的堂姐就是太子妃妘姮儿。父亲妘翘虽然没有袭得端国公的爵位,但也娶了庆国公穆府的嫡女。


    妘翘自己虽只是个散官,但穆府也是老牌勋贵,当年的开国元勋,很有些人脉。只可惜,穆大娘子除了老大妘联儿外,几个孩子都没养活,一家人对这老来得的妘嗣云宝贝得不得了。


    哥哥说这些,是希望苑希对崔芊芊和妘嗣云都能有些了解。


    苑希却不怎么爱听。


    人人皆知和呈辞与太子的人夜夜笙歌,哥哥却偏说没有,也不知道到底谁在说谎。


    那日二人在树林烤火,呈辞说过,他以前觉得整日无事便与这些称兄道弟之人饮酒骑马,只觉人生好不快活。


    直到认识苑希,他们穿林走巷才知道那么多穷人,听了那些兄弟阋墙的故事。


    “杀君马者道旁儿。”


    今生呈辞自己发现了什么?这个道旁儿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