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渐长一

作品:《白月光修炼手册

    热热闹闹,忙忙碌碌,许奈何的满月宴也算完美结束。

    陆续送走了其他宾客,只留下常夫人等人小住几日,又是絮絮叨叨许多,也都离开了。唯只有周佑江这老头快快乐乐的留了下来,赵森也是想多留几日的,可是才不过第二日送进来的信件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

    彼时周佑江怀抱着许奈何,面带蔑视,镇静自若地一边哄着许奈何玩,一边飞踹一脚踢到了赵森的腿上,疼的赵森弯腰抱腿。

    朗朗晴空,汝为人否?

    周佑江不只是独霸小孩子,更是让赵森一人承担累累繁务!

    许奈何讶然,看着自家舅舅那样魁梧的身姿都被外祖父踹成这副惨样,又是同情,又是心中思忖道:“看起来祖父功夫不低,若是惹了他揍我一顿,我这副小身子是抗不住的。”

    许奈何当了小孩子,口不能言就无聊的形成了丰富生动的心理活动,又名妧妧小剧场。许大编剧正在心中百转千回的你来我往的编造一个女婴喷奶误伤祖父招致暴打的社会头版头条,正高喊着这就将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就看见一张笑成菊花的脸。

    许奈何:······

    激烈的场面瞬间烟消云散,连带心里幻想出的周佑江高强英姿也一并嗝屁。周佑江把许奈何放回摇篮里,正色道:“平城事务繁忙,你赶紧回去,在这里耽搁什么劲。”

    赵森看着自家师父坐在摇篮边四平八稳的样子,又看看摇篮里那个充满诱惑光辉的襁褓,还是开口了:“您是师父,是家主,您回去坐镇更好。”

    周佑江装疯卖傻:“你回去。”

    赵森:“师父回去,我自然会留在这里帮忙照看好妧妧。”

    周佑江再踢一脚:“你回去。”

    许奈何正觉得或许这一对师徒会继续争辩下去,却看见赵森面色有异。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许奈何仿佛在赵森那张朴实的小麦色脸庞上闪过一缕捉摸不透的神色,许奈何不甚理解,却见赵森一弯腰行礼,道:“那徒儿就听师父的,如今天色尚早,徒儿就赶路去了。”

    顺利胜出的周佑江装腔作势,一捋根本不存在的山羊须,欣慰道:“徒儿果然懂事。”然后又慢悠悠似乎要站起身,就在许奈何以为他终于醒悟自己才是师父,要有师父的样子时,他却只是挪了挪屁股就又四平八稳的坐在凳子上,懒散道:“那徒儿快走吧,为师就不送你了。”

    许奈何:好吧,你是真的不当人。

    赵森却是对周佑江这副样子习以为常,自行下去了。但在阳光普照下,许奈何似乎看见周佑江唇角润泽油光一闪,又似乎嗅见了若有若无的香气,配着周佑江一张仿佛事事都胜券在握的帅气脸颊,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其妙的危险感。

    尤其是想到刚刚赵森那一抹莫测的神色,许奈何更想不明白,但是这样一副小屁孩身子容不得她多想,只是一会儿就觉得昏昏欲睡,与周公见面去了。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日照西斜时,许奈何就看着自家娘亲带着从周老爹房里搜出来的半罐子爆香牛肉干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周猗兰自然有数,将周老爹提在厅外再骂,茱萸走过来照顾许奈何,神色如常,似乎是习惯了。而许奈何竖耳听着厅外的动静听的一愣一愣的,想起赵森中午的神色,霎时间明白是赵森去报了信,心中感叹道: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果然有坏心思!

    受了训斥的周佑江自然是安生了许多,但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自那日偷吃被发现后,往后月余的饮食更是被看的紧,别说是辣的,连太咸太甜的都不许吃,周佑江觉得嘴里似乎要淡出几只鸟了。当然是没少写信骂赵森,但是受着许奈何的牵绊不能冲回去平城揍他,而赵森那边也只是轻飘飘的半月来一封信问候周猗兰许奈何几人,更气的周佑江无处宣泄,纵然饮食清淡的不能再清淡,还是生生被气得嘴角出了一颗大痘,疼的他嘶嘶哈哈,更可怜的是因此让周猗兰又觉察出自己安排的不足,于是又规定周佑江每日需喝下两大罐子的药茶以清凉败火。

    于是周佑江就更是每日愤愤的抱着许奈何,嘟囔时许奈何偶能闻到周佑江身上的苦味。比起苦味,身上的怨气更甚。

    吃了睡,睡了吃,许奈何不知道自己大概多少个月,但已经又过了一次百天纪念,也渐渐地可以吃一些辅食。按照许奈何稀缺的带娃经验来推测,自己怎么着也有个五个月大了。

    辅食是由丁香全权负责的,许奈何其实根本不抱什么期待,毕竟她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孩儿,没滋没味的东西糊弄不了她,但为了营养,也是为了可以早日断奶,许奈何当时安慰自己忍一忍便好。常听人说,乳汁是母亲的精血所化,自己要是可以早日断奶,也可以让娘亲的身子少受些损伤。

    但不想甫一入口,许奈何就被入口即化的浓浓米香震撼到了。明明可以尝出只是简简单单的米糊,可是在口中却延伸出别样的清美,自然的渗透出甘甜。

    许奈何震惊,难不成这里的米也和自己上辈子吃到的米也不一样吗!略一思索,配着窗外飘过的缕缕清风,许奈何得出结论了,这里的环境这样好,灵气充沛,好吃是应该的!

    所以许奈何既是因为这米糊美妙的口感,也是因为希望可以早些体验到其它食物的滋味,每次吃辅食时都尤为积极,实在将勤俭节约、爱惜粮食的美德发挥到了极致。

    悠然自在坐在一边饮茶看书的周猗兰看一眼正被丁香喂食把嘴张得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的女儿,捧着茶就乐出了声。

    茱萸在一旁道:“丁香姐姐的手艺真是一绝,看小姐吃的多积极!”

    丁香把碗里最后一点米糊抹干净喂进许奈何嘴里,许奈何砸吧砸吧咽了,正又张开嘴迎接下一口,却见丁香把碗一放,茱萸就自觉去收拾碗勺。

    许奈何垮起小脸,许奈何哼哼唧唧。

    再来一点啊喂!

    丁香听不见许奈何心里的呐喊,只是拿过帕子细细的给许奈何擦嘴。周猗兰坐在一边又是“扑哧”一声,实在是瞧着自家女儿的心焦样子没忍住。

    听见娘亲嘲笑的声音,许奈何更加哀怨。

    我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孩子,不给吃还要被娘亲嘲笑。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许奈何在丁香的怀里更大声的哼唧起来,扑腾着手脚,施展恶龙咆哮。

    周猗兰直接笑出了声,放下手里的书,走到茱萸旁边道:“这余下的你就坐在这里吃吧。”

    丁香听见自家夫人这恶趣味的提议,怀抱着恶龙也是笑出了声。

    恶龙此刻更加悲愤,啊啊啊啊啊啊!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你什么意思!

    许奈何泪眼汪汪,可怜巴巴,停了扑腾望着茱萸。

    茱萸小可爱,茱萸好姑姑,你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吧?

    似乎是心有灵犀,但也可能是许奈何充满着悲愤期待的目光太难以忽视,茱萸也看向了许奈何,于是许奈何眼里的光芒更大了,直直的闪耀着众人。

    好茱萸!好姑姑!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茱萸看一眼眼睛光芒闪闪的许奈何,憋着笑道:“好。”

    啪唧,许奈何眼里的光芒熄灭了。

    我宣布,你们失去你们的小可爱了。

    嘤,嘤嘤嘤呜呜呜呜呜呜呜!!!!!!

    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打一架呀!来呀!谁怕你啊!正在许奈何激情昂扬,又开始在丁香怀里张牙舞爪、奋起再战时,周猗兰却上前一步拢了拢许奈何的衣服,忍笑说道:“吃的积极,长得也积极,胖的抱出去都没人敢认这是刚五个月的孩子。”

    吧嗒。

    这一次是许奈何心碎的声音。

    许奈何无语泪流,走!我们出去,你看看上天入地你还找不找得到我这样的小可爱!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丁香拢着闹腾不息的许奈何,周猗兰站在旁边笑得大声,正这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说曹操曹操到千里姻缘一线牵······

    一掀帘子,许云深来了,他在外面就听见这满屋飞扬的笑声,一走进来,又看见哈哈大笑的妻子,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笑得这样开心?”

    周猗兰喘平了笑声,转过去笑意吟吟的看着丈夫,见妻子这样眉眼带笑的样子,许云深也是忍不住染上笑意,“这是怎么了?”

    正说话间,就感受到自家女儿热切地目光,纵然不知道自家女儿为什么要用这样热切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许云深还是弯下腰伸手把许奈何抱在怀里。

    许奈何刚到许云深的怀里,衬着满室的阳光与此刻的氛围,正感动唧唧的大夸特夸自己这温润如玉恍若天神降临的父亲,就感受到许云深将她掂了一掂,欣慰道:“变沉了不少,真是长胖了!”

    呼啦。

    许奈何心如死灰,一阵凄凄冷风吹过,连渣渣都不剩了。

    朗朗乾坤,汝不为人!

    周猗兰在一边笑得更大声了,扯着袖子抚在脸上笑得毫不客气。

    许云深又拢了拢许奈何,手扶在背上向上抱抱,许奈何脸埋在许云深颈间,沉浸在悲伤之中。许云深笑了笑,安慰的给许奈何顺顺毛,对周猗兰道:“我收了驿站来的信,说大约后日常妹和楚兄就可到了。”

    茱萸和丁香拾掇了东西出去了,终究是不忍心当着许奈何的脸吃。

    周猗兰止了笑,坐在凳子上,面颊微微泛红,眼角也笑出了泪,许云深面带笑意,探手摸摸她的脸,也坐在一边,倒出一杯茶推给周猗兰。

    茶香袅袅,阳光正好,周猗兰轻叩着桌面,仔细盘算着:“被褥都是新的,院子也打扫干净了,也给婉妹他们备了新的衣裳······”

    许云深一边哄着许奈何,一边道:“也不知道阿善长高了多少,婉妹只在信里说阿善去岁的衣服都穿不了了,今春新做的也都窄了。”

    周猗兰撑着胳膊看着许云深,笑吟吟道:“这不碍事,做的衣服我都照婉妹给的尺寸做了,还又往大做了几件,一定是够穿的。”

    “明后两天要劳累你去迎接婉妹她们,我需得往云谷去。”许云深道。周猗兰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问道:“这就到时间了?”

    许云深垂了垂眼眸,神色也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难过的事。许奈何满头雾水,但是还是蹭到许云深脸边。许云深抬手摸摸许奈何的小圆脸,只轻声道:“嗯。”

    周猗兰想到戚家所做出的牺牲,又想到许云深年少失去双亲的痛苦,许多年前的血雨腥风似乎又出现在面前,那时候不枯河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死尸,不复幽绿。周猗兰那时尚且年幼,可是平城每一日都从江里打捞起数十上百的尸体,摆放的密密麻麻,甚而大多数都残缺不全,血肉模糊,只有少部分可以分辨出,但是更多都无可认领。其中大多数是戚家、许家和舒家的子弟,也有灵山寺的弟子,也不乏无世家门派的寻常剑修侠士,都为了平息这场灾祸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惨死的怨气终日笼罩在平城的上空,到处焚烧的安魂符篆,漫天飘扬的灰尘碎屑,这些尸首最终被下葬在广陵青山,那里被设下重重禁制以压制怨气,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无人敢靠近。

    只是在灰蒙蒙的记忆里,仍旧有一抹身影带着鲜亮的色彩,周猗兰其实常常希望,如果没有这场灾难,她的母亲如今应该还康健无忧的活着。

    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周猗兰从回忆抽身,比起已经经历过的悲痛,她想到戚家的处境,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那···那戚夫人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许云深伸手握住周猗兰的手,想到戚家仍旧延续着的苦痛,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才好,周猗兰也回握住许云深,只交代道:“你去了要千万小心。”

    满室清光,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