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宴二

作品:《白月光修炼手册

    周猗兰共许奈何几人在小厅里吃喝休憩,且过了一会儿,就听外面雅乐大作,有丫鬟叩门道:“夫人,要开宴了,请您过去。”

    周猗兰又啜饮了一口手里的清茶,觉得满身的疲倦都在袅袅茶香中消散了,满足地放下茶杯,便站起身来,丁香凑过来替周猗兰仔细地收拾好,便捞过在一旁塌上睡得香甜的许奈何,在襁褓中塞进一纸隔音符,又仔细地笼好襁褓,便出了门往正厅去了。

    许奈何自从到了这里,睡眠质量就出奇的好,本来早起举行祈福礼她一直稀奇着就没睡,此刻又被娘亲抱在怀里,熟悉的香味笼罩着她,她就更加安心地沉浸在睡眠中。

    各家有各家办宴的规矩,许家人一向不喜欢太过奢靡铺张,所以这次满月宴也只在厅中设置宴席招待宾客,虽然规模简单,但是规格自然不低。

    到了厅门口,许云深和周佑江都在这里等待。周佑江站在女婿身边探头看周猗兰怀里的许奈何,见孙女正睡得香甜,也就息声。

    许云深脸上笑意盎然,周猗兰看他面上铺着一层浅红,走到他身边便低声问:“喝酒啦?”

    许云深薄红着一张脸,吁出一口气笑道:“江伯父带了苏岭红,我尝了小半杯。”边说着边轻声喟叹,一脸的回味悠长。

    周猗兰无奈的笑看一眼丈夫,也就不多说什么。

    苏岭红是苏原的特产名酒,又名酥岭红,是四大名酒之一,入口酥糯爽口,味甜软香,但是酒劲很大,从前在平城时,常婉宁去寻她玩耍,就被这看似无害的香气迷惑,一人独喝了一瓶子,醉倒后足睡了三天才醒。

    而许家祖上其实曾经是酿酒的匠人,如今虽成了一方修仙世家,但是仍旧保持着对美酒的热爱,连酿酒的手艺也代代传承,湖州地区鼎鼎有名的莲花露就是许家祖上发明的,如今也被公认为是四大名酒之一。

    而许云深虽然不酗酒,但是作为许家族人也爱美酒,自年少起也喜欢偶尔品酒作乐,酒量自然很好,只喝了小半杯的苏岭红倒不至于发晕,只是许云深脸薄肤白,稍微饮些酒便容易脸红,倒也无伤大雅。

    周遭的竹幕纱帘都放下了,风吹过便飞扬晃动,许云深和周猗兰在仙鹤繁华山景屏风后站定,卡好正演奏的喜乐的拍子便入厅去,入眼便是衣着锦绣的各路宾客,见这一双佳人款款而来,都是微笑祝福。

    伴着丝竹雅乐,跟在周猗兰和许云深后面的丫鬟们也都捧着玉白的莲纹瓷瓶鱼贯而入,代替原先的清茶点心摆在桌上,打开玉白的瓶塞,霎时间整个宴客厅中就都充斥着清冽的酒香,许云深捧着酒壶,最先给长辈那桌敬酒,也就是周佑江一众老友们坐的那一桌。

    一众老家主们都是喜滋滋迫不及待地去看周猗兰怀里的孩子,仿佛一群饿狼看见鲜嫩的小羊羔,控制不住的眼放红光,但还没瞅见那层层包裹里的孩子,周佑江就阔步上前,大手一挥:“唉,先不许看。”

    众家主被扫的往后一退,齐声抱怨:“干嘛呀,不给看孩子!”

    周佑江道:“一个一个都是老长辈了,不能光看孩子吧。”

    众位老家主:无语jpg

    周佑江:“来来来,一人一杯满上。”周佑江说着从手中绯红的酒壶里倒出香气四溢的酒液,不同于各桌上都摆上的白瓷瓶装的莲花露,这是许家珍藏的陈年佳酿莲花灼,酒色微红,味道更辣,酒劲也更猛。

    周猗兰只在一边抱着孩子无奈的笑,自家老爹即便是做了外公也是还是改不了这个性子。不过莲花灼虽然醉人,但也没有什么坏处。

    江丹影几人边摇头哼笑周佑江这老头,边接过酒盏,连酒量不大好的常德安也接过了酒盏。

    周猗兰正想说常姨母就在隔壁,但见常德安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把话重新咽进肚子里,倒是江丹影打趣道:“老常,品青夫人可就在隔壁呢,你小心啊!”

    常德安听了,仍旧捧着那一杯酒,乐呵呵道:“我不是你江酒池,我不多饮。”

    周佑江也道:“今日是妧妧孙女的满月宴,品青也是一定支持常老弟喝的,况且只一杯不妨事。”

    周佑江这话是带着撺掇的意味,他向来和徐品青不对付,什么事让徐品青不乐意,他就最乐意,尤其是叫常德安开心,叫徐品青不开心,那真叫一个痛快。

    常德安点头:“是、是。”捧着酒盏笑。

    一众人也就不再打趣他,都仰脖一口气饮下,本来微凉的酒液一入口便好像烧起来一样,带起一路灼热,刚刚下肚子,就见几位老家主都登时红了脸庞,尤其是酒量不佳的常德安,满面通红,伸手抓了桌上的莲花露就倒了喝,几杯下肚才好一些。

    若是饮了莲花灼醉了,喝些莲花露反比醒酒茶更有效些。

    旁边的几位家主见常德安这副样子都是不由笑起来。

    江丹影道:“这么些年,老常的酒量还是这样哈哈哈哈哈。”江丹影酒量超凡,便是提前和许云深对饮了苏岭红,此刻再喝莲花灼也是毫无压力。

    常德安端着酒杯,满面绯红,好脾气地哼哼笑。

    另一位家主道:“谁的酒量在你江酒池面前都是不值一提。”众人都是哄笑。

    江丹影品咂一番,道:“上一次喝到这莲花灼还是在云深与兰卿的婚宴上,我可是念念不忘啊。”

    周猗兰笑道:“那这次江叔叔尽情喝,云深特意取了六瓶出来。”

    江丹影哈哈大笑道:“还是我兰卿与云深侄儿贴心!”

    既然都已经喝过了酒,周佑江自然也就不再拦着这一众老伙计看自家孙女,改作满面骄傲的样子。

    众家主小心凑过去,即便知道定然会给孩子放隔音符,可还都是忍不住屏气敛声,目含热切:盯jpg

    睡醒了虽然还听不清周围动静但察觉到过于热切的目光不敢睁眼的许奈何:害怕jpg

    周猗兰:噗。

    许奈何心中警铃大作,虽然隔音符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周猗兰那一声笑仍旧通过颤动传导给了许奈何。

    许奈何:娘,看破不说破,我怕。

    刘伯母演讲威力由此可见一斑,快嘴刘着实名不虚传,成功地让许奈何成了刘伯母“嘴”下败将的其中一人。

    面对眼下这种境况,许奈何当机立断,深觉自己还是继续去找周公会面最好,喝喝茶、下下棋,岂不美哉。

    说干就干,许奈何猛闭眼睛,伴随着这副小身子潮水一样涌来的睡意进入梦乡,对于后面一切事宜都只是朦胧间偶觉。

    一觉醒来,许奈何睁开眼睛,入眼就是熟悉的房顶和挂在摇篮上方的一只银质莲花挂饰,窗户似乎开着,透进来风吹动这朵莲花叮铃作响。

    身处屋中,光不像许奈何躺在周猗兰怀中穿过庭院时那么炽烈,但是仍旧灿然的散发出融融暖意透进来,掀起尘灰滚涌。

    从前的时候许奈何不午睡,既是因为没时间也是因为不喜欢。

    讨厌的不是因为作为一个社畜,假如午睡成为习惯却无法从繁忙的生活和工作里挤出时间睡觉,而是当独自一个人午睡结束后,看着斜照的阳光,油然而生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和被抛弃的窒息感。

    那种感觉太过难受,所以渐渐的许奈何就戒掉了午睡。

    但是自从来了这里,她一天之中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沉浸在睡眠里,也有很多次她都在正午阳光中睡去,在日暮斜照时醒来,很奇特的是,孤独感和窒息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反而感受到了难言的平静和满足。

    许奈何仍旧静静地看着晃晃悠悠的莲花,但这时候门外一响,她循声看去,周猗兰正亲昵地挽着一名夫人的手走了进来。

    那妇人约莫着有四十岁,目若含星,柳叶挑眉,脸型圆润,体态雍容,一身重紫衣衫,满头华丽珠翠,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精明能干的气质。

    来人是溪山常氏的家主夫人,徐品青。常夫人与周猗兰的母亲私交甚厚,待周猗兰更是亲厚慈爱。

    周猗兰牵着常夫人亲亲热热地走进内间,一眼便瞧见摇篮中的许奈何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葡萄眼安安静静的躺着。

    周猗兰笑道:“瞧,妧妧知道是姨母要来,这就醒了等着呢。”

    常夫人听了也是笑着瞥周猗兰一眼,凑上来看许奈何,细细端详半天,道:“刚睡着时,我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像你母亲,如今睁开眼睛,果然更像。”

    周猗兰取来圆凳,扶着常夫人坐在摇篮边,道:“父亲说眼睛很像我,可是我自己看了也觉得是更像母亲一些。”

    常夫人笑道:“你的眼睛就最像你娘,如今生了妧妧,眼睛也和你娘生的相像。”说罢又仔细地去看躺在摇篮里懵懵懂懂盯着她看的许奈何,得了其它结论出来:“眼睛像你,嘴巴倒是跟云深那孩子长得像,额头也跟你长得像,鼻子嘛,倒是跟你老爹有些像。”

    说完这些,两人都不禁笑起来,周猗兰说道:“总而言之,是抱出去一看就知道是我家孩儿,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正说笑着,常夫人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质印章,放在许奈何旁边,许奈何盯着那上面仿佛是字的符号猛看,但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我是文盲,看不懂。

    可周猗兰却像是见了不得了的东西,霎时一惊,正要推辞,却被常夫人拦住了。

    常夫人正色道:“这算不得什么贵重礼物,无非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这枚印章是常家的信物,除却家主印和妻主印外,只有三枚,从前周猗兰只在常婉宁手里见过,由此可见其重要。

    常夫人态度坚决,周猗兰素知她说一不二的作风,也就不再拒绝,只说:“我替妧妧谢谢姨母。”

    常夫人笑了笑,又俯下身去看许奈何,嘴里念叨着:“奈何、奈何···是取自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吗?”

    周猗兰答:“是。”

    常夫人听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带怀念,说:“是个好名字,你娘知道了,在天之灵也会宽慰的。”

    常夫人起身握住周猗兰的手,笑道:“拿给你的那一只百年山参,你要好好服用,你这是头胎,不能马虎。”

    周猗兰回道:“我知道的,不过姨母该对自己准备的东西有信心才是,你流水一样往我这里送那么多东西,哪里还不够补我的元气呢。”常夫人闻言轻笑,拢了拢腕间的镯子。

    “对了,我此去灵山寺给孩子供了一盏长明灯,这是你母亲在世时我们约好的。”常夫人说道。

    周猗兰听了牵着常夫人到了外间复又坐下,茱萸一扭身就进去看顾许奈何去了。周猗兰状似无意道:“多谢姨母。说起来,我也该去一趟灵山寺,要再替我母亲奉一盏。”

    常夫人听了,心下一动,面上却是不显。

    周猗兰就自顾自道:“您答应母亲要替她为我的孩子供奉长明灯,母亲去了,也该由我替母亲为婉妹的孩子供奉。”

    周猗兰边说便睨着常夫人的脸色,论起来常婉宁已经有六年多未曾回过家,说起原因也简单,常婉宁原先是订了亲的,订的是广岭张家的公子。常婉宁年少便拜在张家家主张翡门下学艺,与其子张越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志趣相投,所以在张、常两家的长辈看来,这实在是天作之合。

    所以当乖顺温婉了十六年的常婉宁提出要嫁给张家的一名门客——彼时在张家学习的楚韶远时,众人自然都是大大吃了一惊,唯独当事人张越依旧冷静非常。这也就算了,当常德安找到张家时,竟然被张翡劝着把常婉宁和张越的婚约取消了,得知消息后,常夫人可谓是大发雷霆,当即杀去张家,却不想多年不问事的张程老先生也被此事惊动。

    张程老先生是常德安的师父,威望极高,常夫人本想着老先生不会任由一群子孙胡来,却不想张老先生大加支持常婉宁和楚韶远,常德安又是个愚徒愚父,见楚韶远仪表堂堂,与自己的女儿情趣相投,自己的师父也是大加夸赞,竟然也转变了口风,接受了这个女婿。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在常德安和张程的见证下,常婉宁和楚韶远在广岭成亲了。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做了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常夫人与常婉宁却因此有了隔阂。

    人愤怒时,总是不自控地说出许多不敢说的话来,亲母女之间更知道对方的痛点,说出的话也就成了锋利无比的快刀。

    但是曾是一体的亲人,又哪里真的一辈子不见面呢,这么多年看下来,周猗兰早知道常夫人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是常婉宁和常夫人实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赛一个的犟。

    于是纵然这对母女互相惦记,但是总是都不肯先服软,软话也不肯说,搞得一个撑着面子不让回家,一个也就真以为不能回,弄来弄去,一对母女硬是几年不见面。

    周猗兰和常婉宁是自幼相识的情分,常夫人也与她母亲交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当然是有心在中间说和,不愿意看这对母女心热面冷。

    周猗兰继续说道:“诸林来信说这次是个男孩儿,只是听说胎中带了不足,我便想不只是去供一盏灯,最好也让云深去云谷求药,打小就赶紧将养着,往后也就不是什么大毛病。”

    常夫人有心注意听着,听见周猗兰说孩子胎里恐怕是不足,心中焦急,可是还是硬撑着一张冷脸,抽回手去端奉上来的香茶。

    “胎里不足,怕是和那丫头一样。”常夫人饮下一口,冷哼一声道。

    “婉宁也说大概如此,她幼时身子也不好,我记得那时她不是经常喝一副汤药吗,只是她记不太清楚,又觉得怕这孩子和她体质不一样,不敢乱用。”周猗兰也端过一杯茶,仍边看着常夫人的脸色边说道。

    “她不来你这里养吗?”常夫人问道。

    “来是要来的,不过要等一等,大概七月就过来了。”周猗兰回答道。

    “你也不用去供灯了,你常叔叔还要去广陵一趟,让他去供灯,不折腾你,”常夫人说道,“她既然还要来你这里,配药这事就不用着急,只叫她先好好养着。”

    听常夫人这么说,周猗兰就知道她这是应下了,只是无奈地叹笑,恰巧常夫人扭过头来看见,本还想再多交代几句,瞬间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不过幸好周猗兰及时递过话头,自然的说起旁的事来:“常叔叔怎么还要去广陵,有什么事情呢?”

    常夫人一听又是气哼一声,顺着说下去:“能有什么,还不是又是为了他那位小友的事···”

    只是话刚起头,就听外面有人来说,常德安在前厅喝多了酒,醉倒了。常夫人一听脸色一变,甩起袖子便往外去了,周猗兰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