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提亲

作品:《若到岭南遇上春

    袁枫这次来广州,其中一件事就是奉圣人之命,送来祭祀南海神的文书。


    南海神庙始建于前朝隋文帝期间,开元十四年玄宗首次派张文献公(张九龄)代祭南海神,天宝十年再派广州刺史张九皋重修旧庙,由此定下立夏节由广州刺史代祭南海神的制度。


    南海神“广利王”,取自广招天下财利之意。如今正是立夏时节,外蕃商船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趁着大风驶来广州,祭南海神目的之一就是祈求保佑商船可以一帆风顺,海不扬波。


    到了立夏当天,寅时刚过半,李勉就带着袁枫和其他官员们出发前往南海神庙。沿途有很多商人和百姓也跟在官府队伍的后面,场面浩浩荡荡。有的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提着竹篮子的;有的肩上挑着一根扁担,一头是装着祭祀用的鸡、酒和米饭的箩筐,另一头是装着香火蜡烛的布袋;有的则是一家老小带着祭拜的物品坐在一辆驴车或牛车上,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后面。


    快到达南海神庙时,远远地可以看见神庙四周有士兵把守。神庙外面和西南侧的山上站满了人。


    山的后面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海涛一阵阵地拍打到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李勉从马车下来,带着众官员走到神庙的正门。


    时辰一到,礼官在门口高声喊道:“祭祀典礼开始——”。话音刚落,就听到“咚——————咚-咚”的大鼓声,以及“噌—————噌”的鸣钲声,然后是响彻云霄的“哗里啪啦”的爆竹声。


    在这些礼乐炮仗此起彼伏的声音中,李勉神情庄严肃穆地走进了神庙。


    来到大殿里,只见正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大约十二尺高,身穿龙袍、头戴金光闪闪的王冠,手执玉圭,呈现祥和的王者风度。神像的前面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雕刻精美金漆装饰的供桌、桌子左右两边是高脚烛台、分别立着两根燃烧着的大红蜡烛。中间摆放着三牲、米饭、酒、蔬菜、水果、豆类干枣等,均用专门的器具盛放。供桌最外面的正中还摆放着香炉。


    在礼官的指示下,李勉完成了敬献供品、敬香、行鞠躬礼、恭读祭文、恭焚帛书等礼仪。在场官员都也按照礼官的要求行礼,神情庄重,丝毫不敢懈怠。


    祭祀典礼结束后,李勉便带着官员们早早地离开了南海神庙。等他们离开之后,神庙外围的官兵们也不再把守,留下一部分人在正门口维持秩序,其余的整编队伍回衙门。而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便带着自己的供品排队进去祭拜。


    完成了南海祭祀,少府监的官员把拟定的市舶品清单交给都督府,还宣读了朝廷的决定:原少府监工匠梁攸显,一心为瓷,一生为瓷,临危不惧,锄奸有功,被追为少府监主簿。此外,广州官府在码头旁边建了一处石碑,刻上那十余名葬身大海的陶瓷工匠的姓名,以供缅怀。


    袁枫和两名僧人还带着圣人的诏书,去法性寺请以净大师到长安章敬寺讲学。以净经广州去天竺求学,曾借住在法性寺,答应学成之后回法性寺讲学三年。三年之期已满,圣人听说后就派人来接他到长安。以净感激圣人的礼遇之恩,答应了邀请。


    袁枫在离开广州前一天晚上,又约见了梁攸宁,不过这回他没有了以往的敌意,反而是倒豆子一般吐露了心事:


    “虽然鱼朝恩已死,如今朝廷被元载把控,嚣张气焰更胜过鱼朝恩,弄得朝廷上下又乌烟瘴气。我真羡慕你在岭南,可以远离庙堂之争,不用看人脸色做事,战战兢兢做人。”


    梁攸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听着,有时就给他斟酒。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你就是那个塞翁,虽然被贬谪,但是反倒过上了好日子,在这里有广阔天地让你施展抱负,还遇上了一位清丽佳人。真羡慕你啊......”


    说着说着,后面变成了喃喃自语,接着就只听到打呼声了。


    袁枫睡着了。


    梁攸宁心中叹了口气,喊来纳伊一起将他送回了广阳馆。


    **


    自讨伐叛军胜利归来后,梁攸宁就从韦大娘手里买下了一处房子,和纳伊搬了进去,还另外请了一名厨子和长工,负责家里的杂事。梁宅和韦大娘住的地方很近,梁攸宁也就经常回去陪她吃饭。


    在收到恩师杨绾的回信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信去了沈府提亲,去到之后从门仆那里得知沈颦的姑母今日回娘家探亲,他原是准备改天再来,正好被刚回府的沈异看到,还坚持把他带进了沈府。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竟然有二十来人,已经在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弄得他略感羞涩。沈颦见到他之后眼睛一亮,但是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她不好直接上前和他说话。


    梁攸宁被沈异简单介绍给众人之后,坐在了宾客的位置,在一众欢声笑语中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好在沈颦的表姐弟们听说他是这次平定岭南叛乱的英雄之一,就十分热情地和他交谈。


    沈南茹方才离席,没有听到沈异的介绍,也就不知道新来的客人是谁。不过她眼尖,见到身旁的侄女总是时不时地往那人的位置看去,心中有了主意,便问她:\"颦儿,那位惨绿少年是谁?”


    “是都督府的行军司马梁攸宁。”


    “哦,他就是梁攸宁。”


    “姑母知道他?”沈颦欣喜地问。


    “当然,”沈南茹瞧了一眼侄女那亮晶晶的双眸,心里忍不住责怪起自家的兄长和父亲,他们到底是男人,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沈颦分明对那郎君是看上眼了。而且,那郎君瞧着也对沈颦有意,不然怎么满脸的紧张和忐忑,就好像第一次到岳父家一样。


    想到这,沈南茹决定试探一下。毕竟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来,所有的追求者,都需要有人在关键时刻推一把的。


    她当即让沈颦把她介绍给梁攸宁,一番寒暄后她以长辈的口吻问道:“梁司马,你来广州已一年半,不知你家里双亲安好?”


    “梁某双亲已过世,唯一的兄长也已早逝。”


    “啊,对不住了。”沈南茹心生愧疚,原想询问一下他的家世,无意中触碰了他的伤疤。虽然她听说过安史之乱发生后,北方很多人遭受战乱,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就是那场战乱的受害者。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生死乃人之常情,姑母不必道歉。”


    倒是个心胸开怀的人。


    沈南茹心中暗暗赞叹,又问道:“你家中可有婚配了?”


    听说他以前是圣人身边的黄门侍郎,年少有为、家世清白、品貌端正,说不准做了哪位王族大臣的女婿,她得好好问清楚。


    梁攸宁的脸顿时一红,急忙道:“尚未娶妻,梁某曾经立誓,找不到兄长的下落就不娶妻。我来了广州之后才找到阿兄,至今也仍未娶。”说到最后,他偷偷看了看沈颦,脸更红了。


    沈颦只觉脸上微烫,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沈南茹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转动了几下,饶有兴趣地说:\"哦?听你这口气?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梁攸宁鼓起勇气,两手一揖,“梁某仰慕三娘子已久,今日特意登门求亲。”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和一封信,递到沈南茹姑侄二人的面前。


    他这一番举动,引起了场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投来目光,四周顿时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沈颦两腮绯红,抬脚就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只见沈南茹拉着她,拿起那个刻着\"颦\"字的香囊,笑眯眯地问:\"颦儿,你说这门亲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全凭阿爷和姑母做主。”声音软软绵绵,带着女儿家的乖巧。


    沈异早已踱步过来,拿起那封写给沈南鸿的信,一目十行看了遍,朗声笑道:“阿翁做主,这亲事我同意了!”


    \"阿爷!我还没看那信呢,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沈南鸿连忙道。


    “怎么?我孙女的婚事我还不能做主了?!”老人生气道。


    “哎,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人大手一挥,“这是吏部侍郎杨绾替攸宁写的提亲信。”


    沈南鸿接过来也迅速浏览了一遍,又看到自己的女儿满脸羞赧的模样,心中略微泛起酸意。


    他虽然有万般不舍,也打心里感到高兴,他和梁攸宁接触了这么久,也对这孩子有了解,确实不错,最重要的是对他女儿很好。自己的女儿呢,对梁攸宁也是满心满眼的喜欢。


    思虑了一番,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瞪着梁攸宁:“你以后若敢做对不起三娘的事情,我沈南鸿第一个饶不了你!”


    “沈医师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三娘。”


    梁攸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带着心头的悸动,对上了沈颦含笑的脸。


    得知沈府同意了梁攸宁的求亲,韦大娘乐的合不拢嘴,花了三天的时间,准备了大雁、猪、羊、糕点、布帛、花椒等等,作为纳彩礼让媒人送到沈府,接着讨了沈颦的生辰八字去合八字,然后是纳吉、纳征和请期,最终确定了七月初三为迎亲吉日。


    巧的是,李缵和晏晏的婚期也定在了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