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作品:《云叶翩

    正是饭点,街上已是少人,整个市集不过一条笔直的街,散去摊贩行人,来往之人便是看得一清二楚。


    颜云玦领着福笙朝市集口走去,待走得稍远,见落云拉着巫年收拾,才拐进胡同小路里,隐藏在阴影之中。颜云玦随手拉了个小贩给点小惠,便让那人在街口缠着叶尚风,以免他过早回去露了馅。


    两人脚步紧密又轻快,眼见信馆就在街对面,从拐角处蹿出几个蒙面人来。身姿矫健,眼神凶戾,颜云玦凭着他们腰间的佩刀,一眼便认出,这伙人同当时在山上追杀他们的是同一批人。


    “云玦君上,久仰大名。”为首的贼人将刀从腰间抽出,虚虚地朝他做了个揖,“传闻云玦君上德才兼备,诗书文经信手拈来,但只可惜没能文武双全,这拳脚功夫听说是一点儿没有。”


    他直起身子,却是轻蔑地看着颜云玦:“可云玦君上这腿脚步伐,轻快有力却无声,没点深厚功力还难及这般境界。看来传言所谓,非真也?”


    “你这谁家刺客,说话这么文绉绉?我都听不下去。”颜云玦撇了撇嘴,嗤笑道,“我也料想不到在这深巷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埋伏许久,是我大意了。既然你们知我身份,又知我能耐,那定是留不得的了。”


    颜云玦朝衣袖里摸去,未曾等对方反应过来,便从掌间射出几串铜珠来,速度之快几乎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只硬生生用面门接下那些力量惊人的铜珠。只这一瞬,颜云玦便夺过那贼人的刀,几个躲闪挥砍之间,为首的那人便已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果不其然是场恶战。颜云玦只能夺得这一人的先机,但也只是以少抗多,这样打下去并非良策,更何况他们并不能拖延太长时间,若是被人发现打架斗殴报了官,他这官家身份还不一定能藏得住。


    颜云玦正思索着,发现双方混战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个第三人。这人衣着打扮同普通的公子哥无异,并未蒙面,且正一脚踹翻挥刀砍下的贼人,显然不是他们那伙儿的。可这人自己从未见过,他们初来至州,也并未结交旁人,难不成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


    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先解决眼前这伙贼人才是要紧事。三人合力,不多时便将对面的贼人横扫在地。


    颜云玦见那陌生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上前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人一边摆手,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喘着气儿道:“不必……不必多谢。”


    “还恕在下冒犯,只是我们素未谋面,公子为何出手相救?”


    对方嘿嘿一笑:“不过是家中时常教导,侠之大者,该出手时就出手。”


    颜云玦定睛一看,他所穿衣物乍看上去,与普通公子哥常穿的锦衫无异,但细看才发现,他的袖口略微收紧,收紧处有一圈暗纹以示身份——而这是墨城富贵之人,才兴穿的款式。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起来,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手中沾血的刀隐约有再次发力的架势,开口的语气已然冰冷:“公子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今日之事该是秘密,而只有死人,才能保证严守;若是友,还请亮明身份,以免误伤。”


    那人见颜云玦神色严肃,大有他不说实话便会没命的架势,忙收了嬉笑的样子,正色半跪在地道:“禁军羽卫骑副统领李方铠,奉圣上之命前来护云玦君上平安。”


    羽卫骑乃禁军一支,专护天子安危。虽如此,颜云玦的语气却没有放松半分:“何为证?”


    “圣上言,此令为证,君上一见便知。”


    李方铠从自己腰间解下一物,递给先一步站在颜云玦身前的福笙。福笙将令牌转递给颜云玦,他看了一眼,便知李方铠所言为真。那令牌上有独属于他和墨珣文的暗记纹路,正是两人都喜爱的梅,盘绕成复杂样式,细看才可发觉,那纹路空白处,所示便是单字一“文”。


    颜云玦略微颔首,将令牌转手递回给福笙后,从地上扶起李方铠,向他鞠了一躬道:“难怪这一路上,除去拦路的山匪和这伙贼人,并未有旁的危险,原来确有你在暗中帮衬。多谢。”


    李方铠也不顾拍去膝上的灰,只道:“职责所在,云玦君上莫称谢。也多亏君上聪明过人,对外说的和实际走的是两条路,给我们更多时间谋略,这才能以少胜多。”


    “你们?”颜云玦微微退了半步,眼里重新覆上疑虑,面上却很是夸张地装作扫视他身后的样子,笑道:“其他人呢?”


    李方铠微低着头,没听出他怀疑的意味,只认真道:“禁军多人出城必引疑,末将也是以告假归家为由,才得以出城追随君上行踪。禁军在各地都有暗兵,圣上予末将调集暗兵之权,这才不在不引人瞩目的条件下,有足够的人手护君上安危。”


    “那至州为何……?”


    李方铠听出了颜云玦的意思,便接着道:“末将发现那伙贼人的行踪之时,本想调借至州暗兵,却发现至州的暗兵早已换了一批人。各地暗兵非故不换人,且需提前至少一月报备至朝中禁军处,但末将出城前并未收到至州换兵的消息。保险起见,便未调集至州暗兵。人手不足,让云玦君上受危,是末将失职。”


    李方铠说着,便要直直往下跪,被颜云玦拦住了,道:“非你错也,无须自责。”


    看来至州情况不容小觑,若不是李方铠来至州,怕是朝中都发现不了此处禁军早已暗中换了人。若是李方铠没有多留一个心眼,如旧召集暗兵,此刻怕是他们都得尸首异地。


    “君上入祁鸣山后久未现身,且山下贼人空手而归,仍伺机埋伏,末将推测君上在山上该是安全的,便去临城报信此番异象至朝内。此时信该已到了朝中,圣上定会查明真相。”


    “既如此,那甚好。”颜云玦听了李方铠的话后,虽松了口气,但面上的愁容丝毫未减。


    福笙见状,凑上前去悄声道:“君上,那我们这信还寄吗?”


    颜云玦瞟了一眼李方铠,用正常的声量道:“既然有人报信,我们便无需再寄了。”


    随后他转向李方铠,一躬身道:“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多时间。如若无差,我们之后仍要上山一趟,何时下山未知。在此期间,还麻烦李副统领在山下静候,莫打草惊蛇,等我们下山后再做打算。”


    李方铠双手抱拳,前递道:“末将遵命。”


    “对了。”颜云玦向外走了几步,站立在阳光下,对着隐在小巷阴影里的李方铠道,“公子该换身行头,入乡随俗嘛。”


    颜云玦和福笙朝巷子外走,面前便是信站,他俩愣是从门前走过。侧身转弯时,颜云玦一瞟身后,李方铠正搜着地上人的身,也不知道能搜些什么东西出来。


    时间匆忙,情况突然,颜云玦没有更多时间去一一检查那伙贼人是不是真的都没了命。同他和福笙交手过的,必然是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但同李方铠交过手的,却没能再查验一番。


    等两人走过转角,福笙正想沿主街往回走,却被颜云玦猛地一扯,被带到信站旁的树荫下。


    颜云玦掏出那三封信,递给福笙道:“这信本就是用来刺探外部势力渗透至州内部至何程度的,该寄还是要寄。”


    福笙会意,接过信件,趁着李方铠不注意,便闪身进了信站,不多时便出来了,朝颜云玦点头,两人这才沿着主街向前走。


    还没迈开步子,便见方才收了他钱去缠着叶尚风的小贩往回走,叶尚风跟在他后头,也一脸迷惑地往回走。


    “叶小公子。”颜云玦朝他挥手,故意提高了声音喊他,果不其然引来了阴影里李方铠的注意。


    “颜公子!”叶尚风见着他们,拔腿小跑几步便冲了过来,“草药可卖完了?”


    颜云玦嘴角噙着笑,揽过他的肩膀,“多亏叶小公子在市集口卖力吆喝,才有人知道我们在那里卖草药。你看,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都差不多要卖空了。”


    “真的?”叶尚风对他的话很是受用,眼神都放了光。


    “当然。叶小公子如此辛苦,当属今日大功臣。等会我做东,我们去酒楼吃点佳肴,可好?”


    少年人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叶尚风眼神放了光,活像个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的人一般,雀跃道:“多谢颜公子!”


    一顿对胃的美食最能收买人心。从酒楼出来后,叶尚风对颜云玦的称呼就从生疏客气的“颜公子”,切换成了更为亲密的“瑾瑜哥”。巫年对他们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似从前那般冷言冷语。


    一行人原路原样,蒙着眼往山上走。下山时小推车里满满当当的草药都已售空,如今是累极了的落云躺在小推车上睡得正香,颜云玦在后头推着车,步子都放缓许多,平平稳稳的,生怕把她弄醒。期间福笙想帮他推一段路,都被颜云玦拒绝了。


    酒足饭饱,上山的路倒也显得不那么难熬。已入初冬,太阳下山得早,一行人便踏着落日的余晖到了山上的小屋。


    落云还没来得及给颜云玦倒杯水,便被巫年拉到诊治的偏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