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作品:《云叶翩》 越往山里走,阴气更甚,话本子里描述的阴间地府也莫过如此。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在这片荒凉极静之地里显得尤为刺耳。没有虫鸣鸟叫,没有花红柳绿,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枯败惨景。连那枯树,都毫无生机得如出一辙,根本分不清方向。
更别提里头弥漫着的灰黑雾气,挥之不去,让人的呼吸和视野都变得浑浊。
“家主,这是什么味道啊?”
福笙皱着鼻子,以袖掩鼻,阻止那刺鼻的气味进入他的身体里。但这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
“这气可能有毒。少说话,少吸气,快点走。”
“什么味道?”落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狠狠地嗅了几下,“我怎么没闻到有奇怪的味道。”
“没闻到就好,万一真中毒了,我们还有个清醒的。”
颜云玦只顾拉着落云埋头疾走。但渐渐地,他便感觉握着落云的手越发无力,魂儿仿佛偏了位,似乎在这人世间,又似乎飘荡在空中,垂眼看着正在地上奔走的他们。
掌心里落云手的触感也变得愈加不真实,温热柔软的掌心渐渐升温灼烫,如炭一般刺人,吓得颜云玦狠力甩开了落云的手。
落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是枯树林里暗无天日,她的那点近似于眼瞎的视物能力完全没法用。她的手只在空中乱抓,去寻颜云玦的身子。
但颜云玦却仿佛被吸了魂一般,步伐晃晃悠悠,人也呆愣无神,只是一昧地往前走,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家主?家主?”落云有些慌,也顾不上其他,开始出声喊他。
只是没有回应。
“福笙哥?”落云听声辨位,福笙应当就在他们身后,可也没有人回应他。她只能听到身前身后两个人移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颜云玦!”
落云气沉丹田,声音在树林里甚至激起了点点回音。但还是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几声,依旧泛不起任何涟漪。落云有些急了,病急乱投医,便随口喊了一声:“颜瑾瑜!”
他总算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落云循声跑去,摸索一阵之后终于捞到了他的袖子。她顺着袖子摸到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生怕再丢了。
“颜瑾瑜,你没事吧?”
落云想要停下来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可颜云玦却充耳不闻,像头牛一样拉着落云往前走,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尽管他似是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一股脑往前冲罢了。
落云饶是功夫再好,也拗不过他一个使了全力的大男人,就这么被他半拖半拽地向前走去。
她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心里也升起了一团不安。她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身旁的颜云玦被蛊惑了心智,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她在他身旁就是个透明人。
落云双手都用来固住使了蛮力的颜云玦,腾不开手去使其他器具,只能拉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可直到她嘴里尝到了点点血腥,颜云玦都无动于衷,仿佛她下了狠力咬他,于他而言只是像蚊子叮。
不知走了多久,落云只觉得这片树林像是无穷尽,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颜云玦健步如飞,浑身力气用不完一般,也不知道往哪儿奔。落云跟在他后面喘着粗气,偶尔咳几下,都能感到满腔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她没有力气去拦住颜云玦的脚步,但也不敢就这么放开他。她本以为会被他就这么拽着走出这片枯树林,但颜云玦却猛停了下来,落云一个措手不及,差点被他甩飞出去。
“怎么了?”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她终于腾了一只手出来,拍着胸脯顺气。
颜云玦依旧不回话,只是下一瞬,便狠狠甩开了她的手,猝然大声哭喊道:“快来人,救火啊!救人啊!”
有火便有光,落云张望四周,可她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哪里有火?
可颜云玦依旧在撕心裂肺地喊着,绝望又无助,哭喊声回荡在这片寂静之林中,颇有一股哀歌般的悲凉。
“颜瑾瑜!你醒醒!没有火,没着火!”
落云气还没理顺,便冲上去复又拽回颜云玦的手臂,只乞求他能稍微回复些理智来。
颜云玦终于把浑身的力气用完了,跪坐在地。落云也顺着他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
“颜瑾瑜,没着火……”落云边平稳气息,边用双手摸索着,将他的脑袋抱了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
她只感觉肩上的人在抽泣,冰凉凉的感觉透过衣服,钻进她的心里。他哭喊着火,想必是毒气入体生了异,不知怎的,让他看到了颜府当年火场的幻象。
这片林子不简单,饶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且体魄尚算强健,都不免中招失常。只是落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身弱还眼瞎的人,却能够逃过一劫,神智尚算清醒。
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福笙的动静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落云又猛咳了几声,血腥味直冲天灵盖,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点点液体的触感,她伸手抹了一下,粘腻腻的,该是她的血。
无论如何,总该尝试把他整清醒。
她对着颜云玦又掐又打,见他仍然毫无反应,便反其道而行之,羽毛般轻轻抚摸过他的发、脸、手、身。
但都是无用功。
落云想起他唯一有点反应的时候,是她唤他本名之时,便变着声调和情绪,一遍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颜瑾瑜?”
他确实给了反应。只是虚虚地靠在她肩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举动。
落云从他怀里掏出水壶,拍了拍他的手臂:“喝水吗?”
没有反应。
落云强行掰开他的嘴,试图往里面灌,但是他却闭口不喝,仿佛她喂的是致命毒药一般,清澈的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到她手上。
大部分保命的物粮都在福笙那里,现在又找不到他人,他们手里就这么可怜兮兮的一小壶水了,可遭不起这么浪费!
落云思来想去,心一横,便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用手指摸索着颜云玦的脸,准确地用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唇。以舌为杆,好不容易将他紧闭的牙门稍微翘出一丝缝隙,她便将嘴里的水都渡了过去。
特殊情况,特殊手段。落云心里暗念了三遍,强行忽略他唇的柔软触感和自己快到离谱的心跳。
只是颜云玦对她这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举动无动于衷,想来还是没恢复心智。换做平常,他指不定要一把推开她,质问她“你是不是疯了”、“究竟在做什么”以及“谁允许你对自己主子做这种事的”。
但他现在只是傻愣愣地坐在地上,跟个布偶娃娃一般任她摆弄。初识之时,她只觉他该是个被利益权力驱使的傀儡,只是如今倒真的如没有心的牵线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待到她感觉他的唇没有那么干涸刺人后,落云才仰头,将壶里剩的为数不多的水喝尽了。再搜刮搜刮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吃食。他们昨夜本就吃得不多,今日又近乎癫狂地折腾了大半天,虽说也没饿得走不动道,但属实是剩不下多少气力。
颜云玦现在这情况,也不知如何会恢复正常。若她安好,在这林子里打几天野味,倒也并非完全了无生机。只是如今的她,目不能视、身虚体弱,若不尽快想法子走出去,怕是她和他都会埋骨于这阴林之中。
落云想,他既然能看到颜府大火的幻象,给一点当下事物的刺激,可能会让他清醒过来,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话。
“你还记得平儿吗?你府里的丫鬟,温柔娇小又可爱,我很喜欢她。我从颜府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呢。虽然我那时下手有点狠,把她给弄伤了。当时我还想,你们颜府是只有这一个丫鬟吗,为什么我都把她伤成那样了,你还让她来接待我,不怕她害怕我吗?可她倒也不介意,仍旧笑嘻嘻的,很温暖的样子。
“福笙哥,福笙哥你还记得吗?一开始我觉得他挺不待见我的……我这可不是在告刁状啊,你别误会。换做是我,突然来了这么个威胁地位的人,也不会有甚好脸色的。
“罗回翎,我的前主子,还记得吗?我一向觉得他是那种会为了往上走而不择手段的人,但你去罗府要我的那天,他却很犹豫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小小死士,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想不明白他当时为何那么不舍。但,也说不定只是装个样子罢啦。
“说起罗回翎,你们不是因为思思的事情合作过一回嘛,想来私交应该不错。可我看来,你跟他似是不太不对付。这是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