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作品:《云叶翩

    “你为何如此担忧赵小姐的安危?”


    “回君上,落云在罗府时奉命盯着赵小姐,同她相处久了,自然会多留心一些。”


    “那依你看,赵思该不该杀?”


    “君上定有自己的思量,但落云觉得没这必要。”


    颜云玦这才抬眼看了她:“怎么说?”


    “若能说服赵小姐,允她回家劝说赵御史,说自己是被辛府所绑,路上偶遇山匪,所幸被路过的侠客所救,才耽搁了一段时间没回府。赵小姐虽已无事,但辛家二公子骗她情绑她人,害她差点遇难,赵御史也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这样,最终还是能够达到您的目的,不是吗?”


    “你怎知赵思会同意这么做?若她仗着我们口说无凭,表面上应允了,转头回去就和赵御史参我和罗辅相一本,又当如何?”


    “若如此,您和罗辅相直接与赵御史说开了联手便可。赵小姐回府若说是你们把她救了出来,那正说明你们也知晓辛府为何绑她。辛府当初既绑了赵小姐,说明赵御史当时就并没有想放过辛府,再加上他们绑架赵小姐,这便是火上浇油。有君上撑腰,加之赵小姐平安无事,赵御史便更没有后顾之忧。君上不必担心赵府的人临阵倒戈,反过来针对于您。”


    落云忖度着颜云玦的表情,见他有些动容,又继续道,“辛家贪墨官银在先,赵御史若知瞒不报,便是渎职之罪。赵小姐也是知理聪慧之人,您和罗辅相好生劝她,她会听得进去的。”


    “那为何不说是我和罗辅相救的她?”


    “这取决于您现如今是否想和辛府翻脸了。若不在乎和辛府的关系,您掺和不掺和这事儿都无所谓。但若是还不想和辛府撕破脸,就得把您和罗辅相从这事儿里撇出去。朝堂之事落云不甚了解,其中利弊,君上自会权衡。少个敌人和多个同盟之间让我选,落云肯定是选择少个敌人的。”


    颜云玦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一直捧着那盏早已冰冷的茶。他突然起身走向自己的床,只道:“我乏了,你把这茶碗收了。”


    走出灶间,落云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前阵子落水的旧伤还没完全好,今晚又在冰凉的地上跪了这么久,她这膝盖着实刺痛得很。


    夜已深,颜府除了护卫,已无其他人走动。她四下环顾,趁着侍卫巡逻的空档,悄悄把自己先前放在墙角的夜行服带走。


    回到屋内,颜云玦已经睡下了。落云吹灭了灯,这才走向自己的床。褪去外衣,正想上床的时候,膝盖处加剧的刺痛让她不自觉地低哼出声,在黑暗里显得那般突兀。她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忍着痛,蜷着膝盖躺下。


    闭上眼,她不自觉地就回想起今晚的事。早晨那般话不知福笙是否有意让她知晓,但颜云玦既然知道她听见了,晚上便顺水推舟,装作有所动作的样子,故意不带她出府。


    他自己没去罗府,却派了人盯着罗府和赵府,就是为了看她的反应。看她是否有暗中与赵府通气,看她是否还和罗府有关联——这颜云玦,摆明了是给她下了个套啊。


    现如今在颜云玦身旁做事,光是想着如何保命,就要步步为营,满尽心机。指不定哪天他悄无声息地放个陷阱,自己还傻愣愣地往里钻,最后连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隔壁床传来动静,落云探身从隔断与墙之间的空隙处往外看,确实是颜云玦一个人在屋子里乱走。


    他倒睡得香啊!落云现在见他就心头火起,白眼一翻便躺了回去,转过身去抱着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剑,不再看他。


    心里头想的事儿多了,自然便不太好睡。落云睁着眼,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黑暗里瞪着眼睛掰手指,脑子里把自己所学的剑法招式都演示了个遍。


    正当她眼神迷离,在入睡和清醒的边界游走时,本就饱经摧残的膝盖传来一阵莫名的压力,痛得她本能反应使然,猛地缩起了腿。“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落云起身一看,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被她无意间用膝盖顶了肚子的颜云玦。


    他就这么捂着肚子侧躺在地上,就算在黑暗里,借着窗外稀疏的月光,落云也能看到他眸子里迸发出的杀气。


    颜云玦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落云蜷着腿坐了起来,并未起身行礼,甚至都没下床去扶他:“落云今日膝盖有伤,反应大了些,还请君上恕罪。”


    他今日给她下套的事儿她还没忘呢,又想起自己这腿伤复发拜谁所赐,说话的语调都不自觉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再说,若君上不往我这跑,我也踹不到您不是。”


    颜云玦倒自己站了起来,不爽地抖了抖身上的衣物,没好气地叉腰看她:“这房间内除了你我,还能有谁?既知是我,还敢伸腿踹我,真反了不成?”


    落云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窗外。月色清明,映得树影婆娑。


    “这房内除了你我,还能有刺客。君上要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护您安全吗?我怎知道今夜爬上我床的是您,还是要命的刺客?”


    颜云玦正想开口说话,话头却被落云抢先一步给截住了:“再说,君上日日夜游,您倒睡得香,我却每晚都须得睁眼看看,看在这房间里走动的是您,还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我这一晚上也安睡不了几个时辰,君上倒不如派我去门外守着,守夜人好歹还能轮班睡个好觉呢。”


    这小妮子今晚脾气爆得很啊。颜云玦被她呛得哑口无言,看她逃避交流的样子又莫名心头火气,便伸手将她的下巴掰正,俯身迫近她,周身皆是低气压:“看来你是不满很久了?”


    落云被他逼得后退,腰撞到背后的床柜。她的手摸到了被子里的剑。


    她从被子里把剑轻轻地捞了出来。


    颜云玦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并未闪躲后退,只是冷笑出声:“怎的,还想灭了我不成?”


    哪怕是脸朝着颜云玦,落云的眼神也依旧落在窗外。


    一闪而过的黑影消失在窗边,她伸手捂住颜云玦的嘴,翻身把他压在床上,自己的手臂则越过了他,去取那靠里的剑。颜云玦想把她推开,可竟然一时之间没能推动她,反倒被她用眼刀瞪了回去,嘴上的手借了她体重的力,反倒捂得更紧了。她手里还残留着些膏药味,清清凉凉的感觉。


    颜云玦气极反笑,虽安稳认命地躺在床上,眼里射出的皆是冰碴子。落云接收到他的怒意,稍微松了手上的力,却没挪开。


    下一秒,房门便被轻轻地推开,他们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来刺客了。


    落云轻巧地翻身下床,站在隔断后看那刺客,手里的剑已悄然出鞘,光亮的剑身隐隐泛着光。


    那刺客估计是嫌碍事,也不关门,来到颜云玦的床前便是一通猛刺。落云回头看颜云玦,他向落云做了个手刀的手势,示意别取这刺客的性命。落云会意,将剑放在被子上,轻跨几步,便飞身到了那刺客身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一个手刀落下,那刺客便应声倒地。


    只是随着他倒地的声音而来的,还有她耳边呼啸而过的剑气。她只堪堪侧身躲开,身后不知何时又是一个黑衣刺客。刺客剑法巧妙,速度之快,只余留给她勉强躲避的机会。她手上也没有什么家伙,赤手空拳地接了几招,很是吃力。


    颜云玦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后头似的,跟个莽夫一样给自己壮胆,大喊了一声,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毫无技巧,毫无策略,毫无力量,甚至手上连个家伙都没有,就这么冲了出来。


    落云两眼一黑,这不是来送人头的吗?!


    刺客听见身后的动静,立刻调转目标,飞身朝颜云玦攻去。他勉强侧身,刺客那剑劈了空,却在木质隔断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刻印。


    刺客反应极快,举剑转身便朝后方迅速挥去。落云把在刺客挥剑范围内的颜云玦拉开,自己的手臂上生生被划了一剑。


    她抬腿正中刺客腹部,那人被踢得撞倒了房里的实木屏风隔断,发出的声音在寂静深夜显得格外刺耳。比颜云玦刚刚那声大叫还刺耳。


    后院闻声躁动了起来,刺客见势不妙,立马飞身而出,夜行服的衣角隐在树影里,随风晃动。


    落云此时却无暇顾他,只觉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喘不上来气,堪堪撑住隔断往下滑坐。看来这伙人有备而来,剑上定是抹了毒药。她听着颜云玦呼喊她的声音渐行渐远,自己混乱的心跳声在耳边强势地炸开。意识逐渐被剥离,落云支撑不住,虚弱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她记得的最后一句从她胸腔里挤出的话是:


    “颜云玦……手边的剑都不用,你他娘的是眼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