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作品:《云叶翩》 “大夫,您再给她瞧瞧吧。”
大夫应声上前,手搭在她腕上诊着。颜云玦低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她腕上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年岁,不仔细瞧倒也并不明显。若是平日受的伤,刀尖剐蹭不至于会留下这般伤痕,倒像是捆绑伤。他开始好奇,这些满布的疤痕究竟是如何而来的,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姑娘目前暂无大碍,只是受着惊吓,再加上旧疾,问题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若无大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大夫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继续道:“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落得如此多伤多病呢。”
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又藏着无奈和悲凉。她收回手,衣袖遮挡住腕上的疤痕,双臂相叠躬身道:“多谢大夫。”
谢你为我诊疗,谢你对我怜惜。
送走大夫,颜云玦复又回屋,替她灭了烛灯。他的嗓音在黑暗中掷地有声:“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随我去找罗辅相。”
“是。”
门被轻轻地关上,落云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躺在温软的床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睡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自己不过是无意落了一次水,怎的明日就要成为颜府的人了。她总觉得颜云玦此番将她要过来另有所图,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论杀人之用,他贵为封君,手握兵权,若无二心,又怎会做招养他人麾下死士这般引火上身的事。
论样貌品性,她自是不比大家闺秀来得温婉贴心。他云玦君坐拥封地,相貌堂堂,有权有势,何苦没有心仪的优秀女子。
若是要借自己牵制罗回翎,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刺客,能对罗回翎造成什么威胁?更何况她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虽不喜罗回翎行事遮掩造作,却也不会去做负他之事。
这点云玦君该是知晓的,毕竟自己刚刚拒绝了他杀罗回翎的要求。
落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是想不明白。兴许是药效的作用,又可能是未完全从落水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她就着窗外树叶在风中作响的声音,竟也在这陌生的房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落云在日光中醒了过来,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件新衣。看来自己昨晚也睡得过于安心了,连有人进过她房都不知道。
她走过去细看,先入眼的是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匕。打造一把趁手的防身之物可不容易,这柄短匕可废了她不少的时间,和钱。原以为它在落水之时丢失了,还十分心痛来着,没想到失而复得,她甚是惊喜。
短匕下,是一件墨绿色的素裙。这颜色她喜欢,比粉色喜欢。她抖开衣裙,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番,似乎还挺合身。托盘上还有一些她的随身物品,罗回翎给的首饰、她托人买的迷魂散,还有他昨日送的素帕。
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落云姑娘可醒了?”
落云应道:“醒了。”
“君上命小奴来给姑娘梳洗打扮。奴婢进来了。”
这不太好吧,她自己也是个小仆罢了,怎能被人伺候呢。落云正想开口拒绝,小丫鬟就已经推门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落云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被自己拿住脖颈,差点要了小命的那个丫鬟吗?云玦君府上是没别的人吗,这小丫鬟怕是见都不想见到自己,怎的还让她过来服侍呢!
落云从她手上接了盆,随手放在盆架上,转身拱手弯腰道:“姑娘,昨日之事真是对不住。我下手没个轻重,让姑娘受了惊吓,实在对不住。”
小丫鬟也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落云见她脖子上还留着青色的勒痕,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这……你没被我伤到吧?”
“没有没有,不碍事。平儿理解,落云姑娘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旁边是个不认识的人,换做是我,我也害怕。只是落云姑娘有那般好功夫,可以保护自己罢了。”平儿扬起头笑着看她,背后是洒进房间的金灿阳光。
“君上等着呢,平儿得赶紧替姑娘梳洗了。”
“别别别。”落云拦住了她走向盆架的去路,“我自己来就好。”
平儿停在原地,眼中满是为难:“这怎么能行呢,君上嘱咐我要好生伺候您的。”
落云也是诧异,这云玦君竟还派了个小丫鬟伺候自己。
“落云也不过是个卑下之人,不是什么高贵之身,怎能让人伺候我呢。这是要折寿的。”
她见平儿仍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样子,便道:“你先去和君上复命,我动作很快的,随后就到。”
平儿却笑了:“落云姑娘初来颜府,人生地不熟,要找不到路的,平儿怎么能先走呢?”
“说的也是……那你稍等,我马上就好。”
落云未等平儿出门,便迅速地套上那件墨绿罗裙,又打湿了帕子,在自己脸上不甚温柔地随便搓了几圈,拿上自己的贴身物品,便同平儿一起往前厅去。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厅堂。颜云玦坐在正中位上,捧着杯茶细细品着。
“落云见过君上。”落云抱拳弯腰,向他行礼道。
颜云玦点头应她:“府里都已经用过早饭,现在没什么吃食了。你且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落云看着桌上制作精美的糕点,像是香糕坊的。她转头看了平儿一眼,发现平儿也盯着那盘糕点出了神,脸上也是疑惑。她又看了一眼颜云玦身旁的福笙,他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就这一会儿的迟疑,像是触了颜云玦的霉头。他放下手中的茶,动作虽不大,但碰撞到桌上的声音“当啷”一声,惹人注目。他开口,语气多少有些恼:“怎么,现在还怕我下毒不成?”
“落云不敢,只是受宠若惊罢了。”她走到桌子旁,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她看着颜云玦还有点气愤的侧脸,心想这新主子也有点不好伺候,得早点摸清楚他的脾性,往后日子能好过一些。
两三块糕点下肚,落云匆匆喝了一口水,拍了拍手上的碎末道:“君上,落云已用毕。”
颜云玦起身:“去罗府。”
落云坐在车辕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觉得惬意。她已经忘了上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地在街上晃悠是什么时候了。
可是这条路上,往来行人小摊小贩还挺多的。墨城的官家名门多居住在南城的官道附近,但南城该是没有这么拥挤的街道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她心情还不错,落在马车外悬空的腿也不自觉地随着马车的颠簸小幅晃动着。
福笙抿着嘴,严肃地喊她:“落云姑娘,腿别晃了,马车不好驶。”
落云愣住,尴尬地把腿收了回来,像个木头人一样乖乖坐好。她看得出来,这位福笙哥对她不太待见。
马车行了一会儿才到罗府,落云很自觉地跳下马车,充当人肉扶手,欲扶着颜云玦下车。他却避过她的手臂,皱着眉头冷冷地道:“我自己会下。”
落云又碰了一脸灰,尴尬地收回手臂,站在一旁不说话。
罗府门童上前,朝他们行了一礼:“罗辅相还未下朝,烦请君上移步内堂稍后。”
看来罗回翎对他们的到来早有准备。
落云这一路上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会儿总算想起来了——
“为何君上今日不上早朝?”
颜云玦跟着门童走过堂前弯曲的长廊,也不回头看她,只开口回答道:“封君和大臣不同,不必每日早朝,圣上有召的时候去就行了。”
这条路每回走,落云都觉得累得慌。明明就是一条道儿走到底的路,非得建一个弯弯绕绕的长廊,脚程都得多走好久。平日没人的时候,她总是从长廊的拐角处小施轻功直接飞过,省事儿多了。
在门童的领路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堂前。颜云玦甩开自己的外袍,甚是优雅地坐在客位上,落云就站在他身后。
府上的丫鬟刚替颜云玦斟好茶,罗府老爷便已快步闪进堂里,面上堆着谄媚奉承的笑:“不知君上前来,罗某有失远迎,还望君上恕罪。”
颜云玦起身回礼:“颜某冒昧来访,是为找罗辅相商议事项,打扰罗老爷歇息了。”
“哪有的事,君上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罗老爷就这么巴巴地笑着,却在看到他身后的落云时敛了笑容,那脸变得比戏堂子里的角儿还快,语气十分凶狠,“你个贱女在这里作甚?快滚!”
落云对他这幅态度早已是见怪不怪。她拱手向颜云玦道:“落云先行告退,君上若有吩咐,遣人去后院找我即可。”
颜云玦捉摸不透罗府老爷为何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得体地对她说话,但也只是朝她微微点头以示允许。落云挺着腰杆子,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