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吧

作品:《夏日清柠

    周五晚上,祁柠跟陈依桐重新确认了团建的时间。稍微拾掇一下,就出了门。

    外面恰逢日落,天色介于亮与暗的中间,火烧云晕染在天际,美得惊心动魄。祁柠不认识路,绕了好几条街,才找到那家名为“1988”的酒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间酒吧跟陈依桐所说的灯红酒绿,好像一点都不搭。

    牌匾底是简朴的黑色,四个数字像是潦草地填上去,周边连个霓虹灯都没有,低调又平平无奇,可进出的人却络绎不绝。

    陈依桐站在酒吧门口,笑着去挽祁柠手臂:“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

    她说话时,手腕的斜包顺势滑下手臂,鞋包金属锁边镶了一圈碎钻,看起来有些华丽。

    祁柠由衷赞叹:“漂亮。”

    陈依桐撩了撩刘海,略有些得意:“那当然,猜猜多少钱?”

    “……一千?”

    陈依桐摇了摇头。

    “三千?”

    “加个零。”

    祁柠睁大了眼睛:“你哪来这么多钱。”

    “省得呗,我把饭钱都省下来了,再借了点,就够了。”

    “你还借钱了?”祁柠眼睛持续睁大,指了指她的包,不可思议地说,“就为了买这么一个包?”

    “害,这有什么,好看就行了。”陈依桐将包跨手臂上,挺直胸脯:“你看,这样有没有显得我很高级。”

    祁柠还是无法理解:“高级是高级,但是借钱是不是——”

    “好啦!柠柠!别扫兴嘛。”陈依桐掏掏耳朵,扯着她往里走:“这买都买了,总不能退回去吧,手续费还要扣我30呢,你就行行好,让我耳朵歇一歇。”

    祁柠还想在说些什么,肩膀处忽然与来人撞上。祁柠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堪堪稳住身子,抬头便跟面前人刚转过来的目光对上。

    宽大的黑色卫衣松松垮垮地套在女生身上,她刘海有点长,凌乱搭在额前,大半张脸被兜帽投下的阴影覆盖,目光一如既往的阴沉。

    女生的视线在陈依桐扯着祁柠的手处转了圈,忽而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眉眼透着淡淡的讽意。

    这种眼神祁柠并不陌生。

    在上次教学楼,她透过窗户投过来的视线,也是这样的。

    说不上来的感受,像是嘲讽,又像是嗤笑。

    祁柠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初那一眼不是错觉。

    徐莺对她,的确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怎么在哪都能看见她?”耳边响起陈依桐小声又不耐的声音。

    祁柠抿了抿唇,看向徐莺,忐忑得想要开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眼前的女生完全不掩饰地嗤笑了声,神情嘲弄。她像是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两人身上,转身就走。

    “神经吧她。”陈依桐气笑了。

    祁柠默了默,声音低低的:“……徐莺好像很不喜欢我。”

    “她有病,柠柠,你别管她。”陈依桐简直无语,“她就那么一副死人脸,对谁都这样。”

    祁柠沉默着没说话,思绪游离。她不太擅长人际关系,但她感知情绪的能力特别强,这样莫名的恶意不免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陈依桐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喃喃低声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是谁,以为这样谈星泽就会喜欢你吗。”

    没懂她的话,祁柠抬头:“你说什么?”

    陈依桐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闭上嘴:“没有。”

    祁柠看着她:“我好像听到了谈星泽……”

    “嗯?我怎么了?”头顶忽然落下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头。

    谈星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寸头,剑眉,长得挺帅。

    他站在祁柠前面,笑着说:“你们在说什么呀?让我也听听。”

    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祁柠下意识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什么没有。”陈依桐没什么好气地说:“刚看见徐莺了,她还撞柠柠!你看这都红了。”

    “什么?”谈星泽音量提高,“疼不疼?要不要去看医生?我刚刚看见附近有诊所,我有车,走!送你过去!”

    他太过热情,祁柠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挽住陈依桐的胳膊往前走:“不用,真不用,我没事,我们快进去吧。”

    里头比外面长得更不像寻常的酒吧。

    首先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看见吧台和演出台,二楼是类似于观赏台,长长的栏杆围成圈,三四五楼再往上都是包厢。

    一楼的演出台还没有人上台表演,但底下的座位近乎间坐满了人,二楼也有,男女参半,但女生显得格外兴奋,手里拎着漂亮酒瓶没个正行靠在栏杆上,眼睛时不时往演出后台瞧,模样很是期待。

    祁柠一路走上去,时不时还能听到一阵催促声,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走在她身旁的陈依桐还在提刚才的事情:“星泽,你说徐莺不会还不死心,故意来这蹲你的吧?”

    “我怎么知道。”谈星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扭头看向祁柠:“对不起啊,祁柠,害你受伤了。”

    莫名被扯入话题,祁柠摇摇头,实话实说:“不关你的事。”

    谈星泽倒是很在意,他拿出手机:“要不我请你吃东西赔礼道歉吧?听说这间酒吧的酒不错,有青梅子味的、葡萄味的、白桃味的,你想喝哪个味道的?”

    祁柠拘束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喝酒,谢谢。”

    “哦。”谈星泽抓了抓头发,有点懊恼地说,“祁柠,我刚刚路过正兴,看到那家卖小笼包的店开门了,我本来想顺手给你带一份,但晚了一步,没抢到最后一份。”

    祁柠有点诧异于他连自己爱吃正兴路的小笼包都知道,但她不好意思问,还是说:“谢谢你,我早上吃过了。”

    “我下次一定给你带。”

    几人来到二楼的电梯口,谈星泽见祁柠视线还在望着一楼的乌泱泱的人群,主动开口道:“待会好像有演出。”

    陈依桐插话道:“什么演出啊?”

    “不知道。”谈星泽指了指人群,“这些人好像全是为他来的。”

    陈依桐惊呼:“这么牛。”

    谈星泽自己倒是完全不在意,进入电梯按了五楼,有一搭没一搭跟陈依桐闲聊。

    祁柠没出声,谈星泽看她视线一直盯着下面舞台,又开始尝试跟她搭话:“祁柠,你想看演出吗?待会陪你下来吧。”

    祁柠:“……不用了,谢谢。”

    “好吧。”三人出了电梯,谈星泽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哎祁柠,待会唱歌你想唱什么类型的呀,有粤语的国语的,我帮你点啊,还有英文的,对了还有你喜欢玩什么游戏,纸牌可以吗……”

    他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祁柠根本不知道怎么答,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擅长交谈的女生,特别还是对不熟的人,她除了“嗯”“啊”“还行”“可以”“谢谢”好像就没有其他可回复的话。

    可是一直这么说好像显得她不走心,祁柠看向谈星泽有点亮的眼睛,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拉了拉陈依桐的手:“那个桐桐,我,我想去个洗手间。”

    “要我陪你去吗?”

    祁柠下意识点点头,但她又怕谈星泽跟过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自己就行了。”

    “也行,那我们先去包间等你?”

    “好。”

    “记得是508哦。”

    “知道。”

    洗手间很好找也特别干净,祁柠待在洗手台前,用冷水冲了把脸,脑子清醒了点,她磨磨蹭蹭地拿纸巾擦着。

    唉,不想回去。

    祁柠抿了抿唇,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停留的时间够久了,她迟钝着迈开双腿,走得很慢。

    这间酒吧比祁柠想象中要大很多,包厢外面走廊没有震耳欲聋的金属燃音,只放着很轻很慢的情歌,有种岁月都温柔的感觉。

    祁柠脚步不免放得更慢,但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她慢吞吞往508走,耳边忽然听到某间包厢里面传来女人的调侃声。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她现在好像还挺有钱的,对你也好,要不你从了吧。”

    从、从了吧…

    祁柠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

    她、她这是听到了什么?

    影视剧里酒吧总是个神奇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仿佛什么违法的事情酒吧都是头一犯罪地点。

    但毕竟只是影视剧里。

    祁柠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这么温柔的酒吧,竟也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好巧不巧还被她撞上了。

    祁柠不禁耳热,动作也略显局促。她没有偷听人墙角的习惯,迈开双腿想赶紧走。

    但就在这时,里面又忽然传出一道熟悉的男声:“你舍得?”

    这声音实在太过有辨识性,说话时,尾音会微微拉长上翘,像是旧世纪初老旧的收音机,显得慵懒又绵长。

    祁柠脑袋都嗡了嗡,又听见男人含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我不是你的摇钱树么?陈老板,这就把我卖了?”

    “人家指名点姓就要你。”女人说,“我能瞒多久,不给?我怕她把我这酒吧拆了,她那么坚定,我猜你也躲不了多久,干脆我把你打包送过去。”

    打包,送过去。

    祁柠石化地站在原地,这个对话像一道雷猛然劈到她头上。

    前几天见过那张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下颌,嘴巴,鼻梁,再到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眸。

    好像,确实,有那么点让富婆抢夺的姿色。

    男人闷笑了声,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去你家躲躲成不成?陈老板,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

    “去你的!待会把你的情债给老娘带过来了!”

    “我哪有什么情债——”

    话音徒止。

    包厢门猝不及防被打开。

    祁柠下意识抬头。

    房间里暖黄色的光倾洒而出,男人还穿着上次的打扮,白衬衫黑西裤,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地搭着门把,眸子里还带着些未消散的笑意。

    他微转头,目光与祁柠对上。

    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祁柠脑子空白一片,僵硬地站在原地。

    男人眉眼柔和,稍显意外地弯起唇角。

    像是将她认了出来。

    而后,眼睛里重新凝聚起笑意,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又是那种熟悉的逗弄般的语气。

    “小朋友,怎么偷听大人们讲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