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圈圈才逐渐止住了哭声，但是却把程晗抓得更紧，黏黏糊糊要她抱。


    程晗也不舍得放她下来，抱着她冲纪广凌道谢：“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纪广凌笑笑：“好。你照顾孩子吧，我先回公司了，顺便帮你请个假。”


    等纪广凌走了，程晗才看向育儿嫂，问她：“圈圈怎么伤到的？”


    育儿嫂看了保姆一眼：“这……您走之后，刘姨出去买菜，回来时候刚好在小区门口遇到您母亲非要进来看圈圈，她就把她带进来了。老太太不小心打碎了水杯，圈圈被地上的水滑倒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了玻璃碎片上。”


    程晗的心脏猝然一紧。


    她扭头看向保姆，目光锐利如刀，直把保姆刺得坐立难安，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啊，我真没想那么多，以为孩子姥姥想孩子了，就把她带进来了。”


    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程晗抱着圈圈的胳膊紧了紧：“回去。”她不知道回家将要面临什么，或许是毫无改变，或许是……濒临深渊。


    程母来T市的目的，也许已经露出了端倪。


    家中果真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一通乱翻的痕迹。当看到林锐书房大开的房门时，程晗的心沉了沉。


    像是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程母来这，是因为有人找他对付林锐。


    林锐的书房有指纹防盗锁，如果程母只是为财，她只会在其他房间翻找，而不是破解防盗锁进入林锐的书房。


    程晗止住了保姆和育儿嫂的动作，只让她们找个地方坐下不要动，随即直接拨了报警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


    挂了警方的电话，她又给林锐打了电话。林锐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接起电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唤她：“程晗。”


    程晗的心脏似乎被他这一声轻唤给撕裂了，疼得她恨不得蜷缩起身体来。


    可是，不行，她不能逃避，必须要直直地面对这一切。


    她说：“林锐，你回家一趟吧。”


    林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上的异样：“出什么事了？”


    程晗闭上眼睛，一手紧紧抱着圈圈，仿佛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点力量：“你的书房被打开了，我想，可能被我母亲盗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林锐沉默片刻，声音沉沉道：“我马上回去。”


    警察比林锐早到一步，林锐回来时候几个警察正在现场查勘。


    地上有一摊玻璃碎片，斑斑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看上去十分不详。


    林锐的目光先投向程晗，就看到正趴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圈圈——还有圈圈身上密密缠着的绷带。


    他大步走了过去，拧着眉问程晗：“圈圈怎么了？”


    程晗抬头看他，眼眶微红，神态却很平静：“摔到玻璃碎片上了，被划伤了不少地方，医生已经给处理好了，也打了破伤风的针了。”


    林锐深深看了程晗一眼，伸手在她头上重重一揉，然后直接去了书房查看资料和电脑。


    少了一份规划方案。


    一份对林氏集团十分重要的方案。


    林氏筹谋三年、投入数十亿去规划打造的项目，就在即将对接政府、投入使用前夕，所做的所有预算、规划、效果前景的秘密资料，被盗走了。倘若这份方案被对家拿到，以他们的手段，自然可以提前想好破局之法，那他们林氏将损失惨重。


    更甚者，如果幕后是几个对家联起手来共同对付林氏，他们还会做空林氏股票、断了林氏的资金链，各种重拳一同出击，势必要将林氏集团彻底打压，狠狠踩入泥沼之中。


    林锐目光极冷，眼中满是风雪欲来的暗沉。


    警察已经勘察完了现场。他们家客厅和书房都安装着摄像头，加上程母的手法实在是粗糙，认定起来并不困难。


    警察又分别问了林锐几人一些问题，说有消息会及时联系他们，然后就收队离开了。


    保姆刘姨赶紧出来收拾房间，育儿嫂也跟着一起收拾。


    程晗还抱着圈圈，她靠坐在沙发里，让圈圈趴在自己身上，避免触碰到后背的伤口。


    林锐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我需要去公司，辛苦你照顾圈圈了。”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这事跟你无关，别想太多。”


    对方是冲着他和林氏集团来的，这些年林氏一再扩张自己的势力，已然成为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程晗也清楚，哪怕没有程母，幕后黑手也会找别的方式去对付林氏。


    但是，真正去做的人，毕竟是程母。


    程晗心中依旧是愧疚至极悔恨难当。


    林锐匆匆离开了。


    育儿嫂想接过圈圈，被程晗止住了，她抚着圈圈的脑袋，轻声说：“没事，我来吧，你们去休息一会。”


    等客厅中只剩下程晗一人时，她掏出手机，给林锐发送了一条信息。


    “查一查刘姨。”


    今天在医院听到育儿嫂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就对保姆刘姨有了怀疑。她一早就交代了小区保安不要放程母进来，哪怕是保姆想带程母进来，保安都会把她拦下。


    而事实却是，保姆就这么顺顺担当地把程母带了进来。


    这让程晗不得不对她起疑。


    林锐迅速给了她回复：“好的。”


    几个小时之后，程晗没等来林锐的消息，倒是先等到了私家侦探传来的资料。


    侦探社给她打过电话来：“我们将程女士的社交圈子、通讯记录、银行账户全部排查了一遍，她在半个月前收到一笔来自海外匿名账户的汇款，金额高达五百万元。同时有匿名电话打入，通话时长二十三分钟。电话与转账来源均无法查明。”


    圈圈趴在程晗身上睡着了，程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住她的一边耳朵，放低音量问：“如果我给你们一些可能的名单，你们能查出究竟是谁联系的她吗？”


    对方道：“这个实在是没办法查询，海外银行账户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调查，匿名电话也是经过了多个中转基站打来的，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程晗只好放弃了他们这条路。


    傍晚时分，警察再度上门，这次直接将保姆刘姨给带走了。


    为首的警察跟程晗解释：“您家另一位当事人给我们报案，说是这位嫌疑人跟这个案子有关，并提供了一些证据，我们需要带她回去调查。”


    程晗什么都没问，只冲警察客客气气点头：“麻烦你们了。”


    当天晚上，林锐没有回来，只给程晗发了条消息：“这几天公司事多，暂时不回去了。”


    程晗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晌，最后回复他：“好。”


    晚上她也没让育儿嫂接手，自己抱着圈圈哄她睡了，再让她趴在床上继续睡，自己一整晚都没合眼，生怕圈圈翻个身磨蹭到伤口。


    事发后的第七天，林母来了。她不像之前那样穿着精致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反而显现出来难以掩饰的老态与疲惫。


    程晗一直悬着的心晃晃悠悠地往下落，巨大的失重感让她产生了轻微的晕眩感。


    林母看着程晗，脸上是明显的嫌恶与厌烦，语气冷冰冰的：“我们谈谈。”


    程晗闭了闭眼，将心神稳住，这才把圈圈递给了育儿嫂，说：“好。”


    两人进了会客室，林母开门见山道：“我要你离开我儿子。”


    程晗头微微低垂，脊背却挺得笔直。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她的沉默反而惹怒了林母，林母拎了自己的小包直接砸在了程晗头上，“咣”的一声巨响，包包直接砸在了程晗耳侧。沉重的撞击让她耳朵里一片嗡鸣，有好几秒钟她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林母流着眼泪，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渐渐的，林母歇斯底里的声音传入耳中：“都是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林氏集团根本不会出事！林氏就要破产了，你开心了是不是？你就是个丧门星，不搞垮林氏、不逼死我儿子腻不肯罢休是不是？”


    林母愤怒扭曲的面庞和辱骂似乎在渐渐远去，程晗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是沉入深深的海底之中，汹涌的水堵住了她的耳朵，堵住了她的眼睛，除了冰冷刺骨，她再无任何感觉。


    林母疲惫无力地滑坐在椅子里，拿手捂住了脸，过了好半天才低声下气道：“算我求你了，离开林锐吧。沈家已经跟我说了，只要沈白薇嫁给林锐，他们会把手里林氏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给白薇当嫁妆，另外还会给林氏注资二十个亿。有了这些股份和投资，林氏才能有希望重新立起来。”


    当年林父去世，沈家只怕林锐撑不起林氏，所以一早就送沈白薇出国了。而现在，林锐已经用这几年林氏的发展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沈家自然愿意与他这个商业新锐结姻。


    程晗依旧沉默着，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只除了过分苍白的肤色泄露了一些她内心撕裂般的疼痛。


    林母等了半天也等不来程晗的回答，她的眼泪潸然滑落，竟扑通一声给程晗跪了下来：“我求你，离开林锐吧！”


    程晗侧身避过了她的跪求，自进入会客室后第一次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就像被砂砾狠狠摩擦过一般，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鲜血浓重的腥气：“好。”她说，“我离开林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