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先生的“课堂点评”
作品:《我在古代教王者班》 关于西北粮道的新政,经过晏辞一夜未眠的补充和完善,第二天清晨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发往了西北大营和沿途各州府。
这道堪称大晏开国以来最详尽、最颠覆的“彻查令”,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早朝时,整个太和殿吵得像个菜市场。
以丞相为首的保守派官员,痛心疾首,纷纷上奏,称此举“有违祖制”、“自乱阵脚”、“失尽体统”,认为将朝廷的账本公之于众,无异于将脸面剥下来给人看,会使官府威信扫地。
而一些新晋的,没有太多利益纠葛的年轻官员,则隐隐觉得此法虽“离经叛道”,却似乎是整治积弊的一剂猛药,因而持观望态度。
晏辞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底下百官的众生相。
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会与他们辩论一二。但现在,他脑中回响的,全是林知意那句“一个伟大的国家,依靠的是良法与制度”。
跟这些满脑子都是“祖制”和“脸面”的老古董,有什么好辩的?
就在此时,站在皇子队列前排的三皇子晏珣,眼珠一转,出列奏道:“父皇,儿臣以为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我皇室威严,岂能容宵小之辈指手画脚?此例一开,天下百姓岂不人人都要来非议朝政?届时,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啊!”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引来不少老臣的赞许目光。
晏辞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皇子队列的末尾响起。
“三哥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竟是那个沉寂许久,最近才重回众人视线的七皇子,晏明。
晏明出列,身姿挺拔,他先是向晏辞行了一礼,随即转向晏珣,不卑不亢地说道:“先生曾教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的议论,如同江河之水,堵塞它,只会让其积蓄力量,最终冲垮一切。唯有疏导,让其畅流,才能使河道安稳。”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父皇此举,正是‘疏导’之法。将预算公之于众,是让百姓这‘水’,来监督和冲刷渠道中的‘淤泥’。淤泥被冲走了,渠道才能坚固,朝廷的威严,才能建立在真正的功绩之上,而非虚假的脸面之上。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番“防川疏导论”,引经据典,又结合了时政,逻辑清晰,见解深刻,别说出自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是许多翰林院的学士,也未必能说得如此透彻。
满朝文武,瞬间雅雀无声。
晏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他眼中的窝囊废,竟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晏辞看着自己这个脱胎换骨的儿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欣慰的光芒。
他知道,这番话,必然是出自那个女人的教导。她的思想,正在通过她的学生们,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开始影响这座朝堂。
与此同时,这股风暴的余波,也扩散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
掖庭里,陈尽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清点新入库的木炭。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杂役,凭借着从林知意那里学来的记账法和管理能力,他被提拔成了库房的一个小管事。
当他从一个相熟的御前侍卫口中,听到那道新政和七皇子在朝堂上的“防川疏导论”时,他激动得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账本。
是先生!这一定是先生的智慧!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在那间小破屋里学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道理,都拥有着足以撼动整个国家的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使命感,在他胸中激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努力地学习,同时,利用自己身在宫中,消息灵通的优势,为先生搜集更多有用的信息。
而在另一边,和亲公主萨兰的宫殿里,她正把玩着一枚来自西域的绿松石。
“公主,您听说了吗?陛下颁布了新政,七皇子还在朝堂上……”她的贴身侍女兴奋地禀报着。
“我听说了。”萨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位林夫人,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宝藏。她不仅在教我们知识,她还在……教导皇帝如何治国。”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醒地认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能影响皇帝决策的老师,其价值,远胜千军万马。
“传信回王庭,”她放下宝石,眼神变得锐利而果决,“告诉我的王兄,大晏的政局可能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让他密切关注,我们与大晏的盟约,或许可以谈得更深入一些了。”
她知道,紧紧跟随那位“先生”的脚步,将是她未来在西域立足,乃至登顶权力的最大筹码。
当晚,冷宫学堂再次开课。
学生们都到齐了,气氛却与往日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兴奋和探究。
萨兰第一个忍不住,她将一份抄录的新政条陈递给林知意,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先生,这是今日朝廷颁布的新政,听闻在朝堂上引起了巨大争议。学生愚钝,想请先生评判一二,这新政……究竟是好是坏?”
陈尽也紧张地看着林知意,而“阿辞”,则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林知意接过那张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当她看到“三司独立调查”、“张榜公布预算”、“鼓励匿名举报”等字眼时,饶是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这……这不是她昨晚给“阿辞”讲的那个“商号管理”案例的翻版吗?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阿辞”。只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林知意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她压下心中的惊奇,重新恢复了老师的身份,将这张“新政”当成了一份新鲜出炉的“课堂作业”。
“嗯,这份‘作业’,做得还算有点章法。”她拿起粉笔,走到黑板前,开始了自己的“课堂点评”。
“‘三司分立,互相制衡’,这个思路是对的,能有效防止监察权一家独大,形成新的腐败。”
晏辞心中微微一松。
“‘预算公开,全民监督’,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有魄力。能从根本上震慑那些想中饱私囊的人。”
晏辞的嘴角,几乎要忍不住上扬。
“但是……”林知意话锋一转,粉笔在黑板上重重一点。
晏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份方案,还是太理想化,犯了‘急于求成’的毛病。”她毫不留情地指出,“第一,监督员的‘交叉审计’和‘任期轮换’制度写得很模糊。只说抽调,没说具体细则,这给了吏部极大的操作空间,很容易形成‘名为轮换,实为指定’的局面。”
“第二,对举报人的保护措施,形同虚设。只说严惩报复者,却没有说由谁来执行,由谁来裁定。一个普通民夫,如何与一个地方官吏抗衡?他连将状纸递到京城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知ou=意加重了语气,“它只说了如何‘查’,却没有说如何‘审’和‘判’。查出来的贪官,是按照旧律处置,还是另立新法?这个案子,是由大理寺审,还是由那个临时的‘联合查勘小组’审?权责不清,是制度设计的大忌,最后只会变成一笔糊涂账!”
她每指出一个问题,晏辞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构思了一整夜的完美方案,在这个女人眼中,竟是漏洞百出,幼稚可笑。
她的每一句点评,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在他方案最脆弱的关节上,让他无所遁形。
更让他感到惊骇的是,他竟没有丝毫愤怒,反而……有一种醍“醐灌顶的畅快感。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里还需要细化……原来这个环节我完全没考虑到……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她散发出的智慧光芒。
林知意做完点评,将那张纸还给萨兰,总结道:“总而言之,这位‘出题人’,有想法,有魄力,但缺乏实践经验和系统性规划。方案可以打六十分,刚刚及格。但若想真正推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六十分……及格……
晏辞,大晏朝的开国以来最勤政、最自负的帝王,他呕心沥血的治国方略,在他的“先生”这里,只得到了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他走出冷宫时,夜风吹在脸上,竟让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
羞耻,激动,挫败,以及前所未有的,对知识的渴望,在他心中交织成一片复杂的风暴。
他握紧了拳头。
六十分又如何?
只要她肯教,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从她手里,拿到那剩下都四十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