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二十二年，八月十三，寅时三刻。


    轮台，“镇龙区”地下指挥中心。


    石室中央的星阵局部模型，正上演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剧变。代表轮台戊土节点的青金光团，原本稳定浑厚的光芒，此刻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光团边缘不断泛起诡异的暗红色与幽蓝色涟漪，这些涟漪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试图向光团核心渗透。


    更令人心悸的是，连接轮台与东海青龙节点的那根稳定光丝，此刻也明灭不定，传输的湛青色能量流中混杂了丝丝缕缕的暗红污染，仿佛清澈的溪流被注入了污血。而通往西域绿洲节点的微弱连接线，更是几乎要断裂，土黄色的光点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


    “污染冲击来了！比预估的强度高三倍！频率在持续变化，带有强烈的认知干扰特性！”监测仪器的格物院博士声音发颤，面前的晶石屏幕上一片刺目的警告红光，“戊土节点自主防御机制正在激活，但抵抗效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污染渗透速度在加快！”


    马钧双目赤红，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如电，试图调整共鸣塔的输出频率，发射更强的“净化脉冲”。但每一次频率调整，都像在与一个狡猾而恶毒的对手进行瞬息万变的电子对抗——波斯的污染波动在不断自适应、变奏，仿佛拥有生命。


    “不行！对方的能量编码方式在不断进化！我们的净化算法跟不上它的变异速度！”马钧嘶吼着，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除非能拿到对方的核心编码规则，或者……有更强大的秩序能量源进行覆盖性净化！”


    陆子羽盘坐在导流石台上，身躯微微颤抖，额间青鳞明灭不定。他正以自身青龙之核为桥梁，全力沟通戊土之核的宏大意识，试图协助它抵抗污染。在他的感知中，那原本沉静如大地、疲惫却厚重的意识，此刻正被无数细碎、尖锐、充满恶意的“声音”和“画面”入侵——扭曲的火焰、痛苦的哀嚎、亵渎的符号、还有某种对星阵规则进行恶意曲解的“伪指令”……


    “它在痛苦……困惑……”陆子羽艰难地开口，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些污染……在试图扭曲它对‘守护’和‘稳定’的基本认知……想让它将外来的破坏视为‘净化’，将我们提供的能量视为‘污染’……”


    蒋琬死死盯着模型上轮台光团边缘越来越浓的暗红幽蓝，眼神冰冷如铁。他能想象此刻波斯圣火坛上是何等景象，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古老守护者的挣扎。“马尚书，我们的‘大型定向共鸣塔’还要多久？！”


    “最快还要九天！核心的能量聚焦阵列刻印才完成三分之一！”马钧吼道，“而且现在节点被污染干扰，能量场不稳定，刻印精度大受影响！”


    “等不了九天！”蒋琬斩钉截铁，“启动备用方案！‘地脉共振弹’准备得如何了？”


    一旁待命的军工校尉立刻上前：“禀大都护！三枚‘地脉共振弹’已装配完成，弹体填充了高纯度‘轮台秘银’粉末与特制净化符文阵列，可于地下三百丈深度引爆，引发局部地脉共振，理论上能暂时‘震散’浅层能量污染，并为节点核心争取喘息时间。但……爆炸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地质灾害，且对节点本身也会造成一定冲击，属于饮鸩止渴！”


    “顾不了那么多了！”蒋琬咬牙，“总比眼睁睁看着节点被彻底污染强！命令‘潜蛟’爆破组，即刻前往预设爆破点，一小时内完成最后准备，听我号令引爆！”


    他转向陆子羽：“子羽，告诉戊土之核，忍一忍！我们要用‘雷霆’为它驱毒！”


    就在这时，监测西域方向的博士突然惊呼：“绿洲节点！能量读数急剧衰落！连接信号……快要消失了！同时监测到该区域有高强度物理能量爆发和人员生命信号大规模湮灭迹象！”


    蒋琬心头一沉。绿洲节点……终究还是没等到援军吗？陈沙小队和那稚嫩的节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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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黑风戈壁，月牙泉绿洲。


    昨夜的死寂已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绿洲中央，那棵高大的胡杨树已然拦腰折断，断口处呈诡异的结晶化。原本暗金色漩涡洞口的位置，被一个直径超过五丈、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取代，坑壁光滑如镜，残留着高温熔融的痕迹和丝丝缕缕未散尽的暗红能量。坑底深处，隐约还能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在挣扎闪烁，但仿佛随时会熄灭。


    绿洲内外，遍布战斗的痕迹。数十具黑衣“黑风盗”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毙，有的被黄沙半掩，有的被奇异的暗金色结晶贯穿，有的则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变成干瘪的皮囊。但更多的，是一种非人存在的残骸——数十个大小不一、已经崩解了大半的“暗金沙人”和“沙兵”，它们化作了满地失去光泽的暗金色沙粒，与普通黄沙混在一起，再无声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台庞然大物，如同金属巨兽般矗立在绿洲边缘。它们高约两丈，有着粗壮的多足底盘，上半部是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楔形躯体，前方伸出一根粗短的、布满散热片的炮管，炮口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余烬。装甲上遍布刮擦和凹痕，甚至有一台的炮管已经扭曲断裂。这正是昨夜逼近绿洲的“不明大型器械”——逆命者提供的“深渊步行者”轻型攻城炮。


    其中一台“步行者”的顶部舱盖打开，一名身着与“石蜥”类似但更加精良制服、脸上有烧伤疤痕的波斯军官探出身，冷冷地扫视着战场。他手中拿着一个不断发出“滴滴”声响的黑色仪器，屏幕上显示着绿洲下方那个微弱光点的能量读数，正在持续下降。


    “目标节点防御已摧毁百分之八十五，原生意识陷入沉寂。能量采集器部署完毕，开始抽取残余本源。”军官对着通讯器说道，语气毫无波澜，“预计两个时辰内完成抽取。通知米特拉达斯大人，任务基本完成，但‘步行者’三号机传动系统受损，需要维修。另外，发现少量华朝‘潜蛟’部队活动痕迹，已向东南方向撤离，是否追击？”


    通讯器那头传来模糊的指令。军官听完，点了点头：“明白，优先确保能量抽取。小股残敌不必理会。”


    他挥了挥手。从另外两台完好的“步行者”后方，走出十余名身穿密封工作服、背着古怪罐装设备的技术人员。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焦黑巨坑边缘，开始架设某种带有探针和吸管装置的机械，探针缓缓伸向坑底那点微弱的土黄光芒。


    绿洲东南三里外，一片被风蚀岩柱包围的狭窄凹地中。


    陈沙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简易包扎，但鲜血仍在渗出。他身边只剩下四名队员，个个带伤，神情疲惫而悲愤。他们昨夜拼死阻击“黑风盗”和“步行者”，为绿洲节点争取时间，亲眼目睹了那稚嫩意识操控沙兵奋勇作战，最终却在“步行者”恐怖的炮火和某种能量干扰下崩溃消散。


    “头儿……信标……还来得及吗？”一名队员沙哑地问，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密封的金属圆筒，里面正是马钧设计的简易共鸣信标核心部件。他们冒死潜入绿洲附近，却遭遇强敌，不仅未能建立信标，反而几乎全军覆没。


    陈沙看了一眼怀中一个巴掌大小、屏幕已经碎裂但指示灯还顽强闪烁着的便携探测器。屏幕上，代表绿洲节点的信号正在一点点变暗、消失。


    “节点……快不行了。”陈沙声音干涩，“那些混蛋在抽它的‘根’……信标……就算现在能建，也来不及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随即被决绝取代，“但我们记录的数据和坐标，必须送回去！不能让兄弟们白死，也不能让轮台那边对这里的威胁一无所知！”


    他艰难地站起身，环视幸存队员：“还能动的，跟我走！我们绕路，从‘鬼嚎谷’穿过去，那里地形复杂，‘步行者’进不去！一定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大都护！”


    五道伤痕累累的身影，携带着用鲜血换来的情报和沉重的使命，再次隐入戈壁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而在他们身后，月牙泉绿洲深处，那点微弱的土黄光芒，在探针的抽取下，正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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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斯，泰西封以东八十里，一处荒废的烽燧下。


    天光微亮，晨风刺骨。王平用尽全力，将最后一把混合着药粉的沙土按在蒋显小腿外侧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上。伤口边缘已经泛黑，流出的血也是暗红色，显然“石蜥”的弩箭上淬有剧毒。蒋显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怀中仍死死抱着那个装有密信和“千里目”的包裹。


    他们从鹰愁径跳下后，幸运地落在了那片灌木斜坡上，虽然摔得骨断筋折，但总算捡回一命。王平拖着几乎昏厥的蒋显和另外两名重伤的护卫，在黑夜的戈壁中艰难跋涉了半夜，才找到这处隐蔽的废墟。二十人的精锐小队，如今只剩下他们四个，且人人带伤，中毒最深的就是蒋显。


    “王……王校尉……”蒋显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微弱如蚊蚋，“信号……发出去了吗？波斯……祭坛的波动……”


    王平沉重地摇头：“‘流萤烟火’在撞击时损坏了，定向发射失败。但那么强烈的磷光和浓烟，只要轮台或安西都护府的了望哨不是瞎子，应该能看到异常。至于波斯那边的邪门波动……”他看了一眼蒋显怀中的“千里目”，“只能靠它记录的数据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蒋显费力地扯出一个苦笑：“冷……骨头里像有针在扎……那毒……怕是不简单。”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凝聚起最后的神采，“王校尉……别管我了……你们……带着东西……走……一定要……送到……辛大人……或暗桩手里……波斯的阴谋……必须……揭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放屁！”王平低吼，眼眶泛红，“老子当了十几年兵，还没丢下过一个兄弟！你给我撑住了！我已经用了最好的解毒散，你年轻，体质好，扛得住！”话虽如此，但他看着蒋显越来越差的脸色，心中却沉了下去。那毒，恐怕不是寻常药物能解。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护卫踉跄着从烽燧上层下来，压低声音急道：“校尉！东边来了一队人马！约三十骑，打的是商队旗号，但队形整齐，马匹精良，不像普通商旅！距离不到五里了！”


    王平心中一凛。是敌是友？波斯追兵？还是其他势力？


    他迅速做出决断：“你们两个，带蒋大人藏到地窖最深处！用杂物掩盖好入口！我去引开他们！”他将仅剩的几枚“铁蒺藜”和一把短弩塞给护卫，“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出来！如果……如果我没回来，等天黑，再带蒋大人继续向东走！”


    “校尉！”护卫急道。


    “执行命令！”王平低喝，抓起自己的刀，转身钻出了烽燧。他故意在废墟外围留下一些显眼的痕迹，然后朝着与烽燧相反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与起伏的沙丘之后。


    烽燧地窖深处，黑暗中只剩下蒋显粗重艰难的呼吸，和两名护卫压抑的抽泣。遥远的地面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呼喝声，以及……几声短促而激烈的兵刃交击与闷哼。


    蒋显躺在冰冷的沙地上，感觉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剧痛和麻痹交替侵袭着神经。他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头顶那片绝对的黑暗，仿佛要透过厚重的地层，看到那正在被玷污的星空，看到万里之外浴血奋战的同胞，看到许昌皇城中那位正在运筹帷幄的年轻帝王。


    “陛下……臣……尽力了……”他无声地呢喃，意识逐渐沉向无边的冰冷与黑暗。唯有怀中那副“千里目”，因紧贴着他的胸膛，还在持续记录着远方波斯圣火坛传来的、那越来越猖獗、越来越接近某种阈值的……扭曲能量波动。


    星火飘摇，毒蚀大地。从轮台到西域，从波斯到爱琴海，一场关乎文明存续的黑暗战役，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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