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妍回到车里，重重摔上车门。


    脸颊上被掌掴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连带着耳膜都还在嗡嗡作响。


    她在封闭的车厢里静坐了几分钟，任由那股尖锐的痛感蔓延，然后，从储物格里翻出一副墨镜戴上，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店。


    女店员给她拿了一盒消肿镇痛的透明药膏，还送了独立包装的冰敷袋。


    她简单道了谢，然后回到车里，对着后视镜把涂在红肿不堪的左脸上……


    就在她涂好药膏，正准备发动车子回琴房时，手机响了。


    是个有点陌生的备注，来自一家百年珠宝工坊的客户经理。


    “您好，方小姐，非常抱歉打扰您。我是‘玉珑工坊’的客户经理，关于您之前委托定制的那件‘星穹’胸针，已经全部完工，质检完毕。按照合约和保险流程，需要您本人亲临我们沙龙进行最终签收和物权文件签署。您看……”对方的声音恭敬而专业。


    方靖妍此刻身心俱疲，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下意识地推脱：


    “我今天不太方便，是否可以改到明天或者……”


    “真的很抱歉，方小姐。”


    对方的态度依然恭敬，语气却带上了不容商榷的坚持。


    “因为这件作品价值极高，且我们的首席工艺大师明天一早就要飞往日内瓦参加国际珠宝展，后续至少两周无法在场。”


    “按照最严格的流程和保险条款，必须在大师离境前，由订制方指定的唯一验收人，也就是方小姐您，亲自完成验收签字，保险才会正式生效，作品才能交付，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您的权益。”


    “我们沙龙今天会一直营业到晚上八点，您看您哪个时段方便过来都可以，我们随时恭候。”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靖妍实在无法拒绝。


    签个字而已，倒也用不了几分钟时间。


    “我明白了，”她平静地回复，“我会尽快过去。”


    挂断电话，她拿下敷在脸上的冰敷袋，又重新涂抹了一层药膏，希望能加速消肿。


    最后找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发动车子往那边走。


    ……


    市中心顶奢商场的私人珠宝沙龙内，光影静谧，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香氛和珠宝冷冽的光芒。


    方靖妍全副武装进了VIP室，左脸颊在口罩下隐隐作痛，红肿未消，她只能尽量垂下视线，避免与人对视。


    交接流程严谨高效，客户经理把文件一份份递过来，她沉默着翻阅、签字，指尖冰凉。


    那枚完工的胸针躺在黑色天鹅绒上，宝石折射出的火彩璀璨夺目，却映不进她此刻晦暗的眼眸。


    这曾是代表方家和鼎泰的任务，如今却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核验完毕，她将珠宝盒仔细收好，刚走出贵宾室，就迎面遇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的房间谈笑着走出来。


    方靖妍一眼就认出了苏悦和另一位豪门夫人李敏，连忙低下了头。


    那两个人穿着款式差不多的香云纱旗袍，正热络的聊着天，关系看上去就十分要好。


    几乎是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敏眼尖的注意到了方靖妍，倏地就抓住了苏悦的胳膊。


    “阿悦，那是不是鼎泰的方小姐？怎么包得这么严实？我去跟她打个招呼……”


    方靖妍听到这话，身体蓦的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停下还是立刻跑掉。


    “你看错了，方小姐很忙的，这个时间应该在公司吧？”


    苏悦把视线从方靖妍身上收回来，忽略掉身边残留的药味儿，反手拖住蠢蠢欲动的李敏。


    “你是不是念叨时间长了，看谁都像方小姐？”


    “啊？不是吗？”


    李敏被她制住身子，看着已经走远的背影，有些羞愧的轻笑出声。


    “哎呦，跟我打听方小姐的人太多了，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遇到，问问她有没有对象呢……”


    苏悦轻轻挽住她的胳膊，说话间便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好了，总会有机会的。你刚才不是说想看看他们家新到的那批翡翠吗？我记得就在那边，成色和水头，比我们上次在拍卖会上见的还好……”


    “哦！对对对！咱们快去看看，免得被别人先挑走了。”


    李敏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在苏悦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暂时将“疑似方靖妍”的身影抛在了脑后。


    方靖妍匆匆赶到电梯口，隔着走廊的玻璃，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才踏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背靠着冰凉的电梯壁，松开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她这才敢回想刚刚的那个场景，尤其是苏悦一个优雅的转身，就把令她难堪的相遇，消弭于无形。


    她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探究的表情，只是那样从容地，为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维护了她最后的那点体面。


    以她们擦肩的那个距离，她不可能认不出来才对……


    方靖妍看着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口罩下的嘴角，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配做母亲的……


    无论是沉默寡言的江赫，还是欢脱不羁的江黎，他们都被教得很好。


    随着电梯门的一声轻响，她立刻回神，拿着那个丝绒盒子回到车上，直接回了海边的琴房。


    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一些，可是依旧能一眼看出来。


    她又涂了一层药膏，然后拿了冰敷袋继续冷敷。


    既然方家的人给不了她应得的，那她只能自己拿了。


    就是不知道，鼎泰能坚持多久……


    咸湿的海风带来一丝清凉，她伸手拿过琴盖上的那盒药，吃了一粒以后，走去二楼休息室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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