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小庄将几件看起来半新不旧、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扔到旁边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指着俞白身上不断滴水的衣服说，语气却格外生硬。


    俞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他换掉湿衣服。


    但少年那命令式的的口吻，还是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适。


    “你出去……我才能换衣服。”俞白指了指旁边破旧的木门，有些无奈。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没有边界感了吗？


    小庄似乎并不在意，闻言干脆地转身，走了出去，甚至还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俞白迅速换好衣服，身上的布料粗糙，但确实比湿透的衣服舒服多了。


    他推开木门走出去，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


    这里简直像一个被遗忘的贫民窟，低矮、歪斜的房屋紧紧挤在一起，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砖石或木板。


    脚下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因为潮湿而显得有些泥泞，散落着一些辨认不出的垃圾。狭窄的巷道仅容两人侧身而过，空气中混杂着污水的馊味、劣质燃料的烟味和一种压抑的沉寂。


    偶尔有行人裹着破旧的衣服匆匆走过，眼神警惕而麻木，几乎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仿佛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小庄正倚靠在对面一截矮墙的阴影里，看到俞白出来，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俞白抬眼看向他，直接问道。


    “做生意。”小庄的声音冷漠而简短。


    “什么生意？”


    “普度众生的生意。”


    “呦？”俞白挑眉，这话从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年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的讽刺感，“这生意该怎么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做这种‘生意’的。”


    “你最好还是先不知道为好。”小庄似乎不想多谈，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疏离，“今天不开门，你可以在这附近随便转转，熟悉一下。但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俞白，“别想着逃跑。”


    警告完毕，他不再理会俞白，径直走回那间小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俞白独自留在了外面湿冷而陌生的巷子里。


    俞白沿着巷道慢慢往外走，转过了一个弯，眼前的景象骤然“热闹”起来。


    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出现在眼前，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铺和简陋店铺。卖的东西可以说是五花八门，颜色可疑的罐头食物，打着补丁的衣物，锈迹斑斑的冷兵器、甚至还有一些用油布包裹着的枪械部件，特意露出一角，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这里人来人往，比刚才的死寂巷道多了不少生气。


    集市看着很普通，但是贩卖东西的价格却格外匪夷所思。


    一块黑乎乎、看不出原料的粗粮饼，标价高得离谱；一件普通的御寒外套，价格几乎是记忆中的十几倍；而那些武器，更是天文数字。行人们大多只是眼神贪婪或麻木地扫过商品，真正掏钱购买的寥寥无几。交易发生时，双方也都压低了声音，动作迅速，带着一种鬼祟和紧张。


    俞白想起了在孙七最后那段挣扎求生的影像碎片里，郑小辉似乎就是到了一个类似的地方，用几乎全部的积蓄换来了武器。


    这里……是一个黑市。


    一个在联盟控制之外的灰色地带，在末世的夹缝中野蛮生长，进行着各种交易。


    他不动声色地围着这片区域慢慢转了一大圈，发现这片黑市并非孤立存在，它像个奇怪的核心，被一片低矮混乱的居住区紧密包围着。


    更外围，则是一圈用废旧车辆、混凝土碎块和粗糙木材搭建起来的简陋高墙，墙上依稀可见巡逻的人影。整个区域，俨然一个自成体系封闭而坚固的“寨子”。


    俞白仔细观察那些墙头或出入口的守卫，他们眼神警惕，动作间带着训练过的痕迹，身上隐隐散发着能量波动，都是觉醒者。


    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这样的武装力量，对付零散游荡的阴罗子或小规模章鱼怪袭击，已经足够形成有效的威慑和防御。


    在这朝不保夕的浩劫之中，能拥有这样一片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对许多普通人甚至低阶觉醒者而言，恐怕已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摸清了大致情况，俞白不再闲逛，折返回了小庄所在的那间屋子。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逃跑。


    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了“逃跑”的资格。


    邪神的目的不明，黎霄的性命还捏在对方手里，无数人因这场争斗而无辜丧生……


    他若一走了之，谁能预料那疯子会做出什么？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几户敞着门的人家，匆匆一瞥间，看到的景象让他更加难过了。那些屋子比他和小庄那间更加狭窄逼仄，一家数口挤在几乎无法转身的空间里，用破烂的布帘勉强分隔出睡觉的区域，家徒四壁，只有最基本的生存物资。


    相比之下，小庄这间有独立里外间的屋子，在客厅甚至还有张破沙发，在这里简直算得上是“豪宅”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庄躺在外面那张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似乎已经睡着了。


    俞白放轻脚步，不想吵醒他，径直走向了里间。


    关门的瞬间，老旧门轴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俞白动作一顿，回头看去，沙发上的小庄只是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并未醒来。


    俞白轻轻合上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歪斜的凳子，窗外是隔壁房屋斑驳的墙壁，几乎透不进光。


    一种久违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孤寂感包裹了他。决定与邪神正面对决时，他将所有个人物品，包括那部与联盟保持联系的手机，都留在了总部。


    此刻，身处这混乱阴暗的角落，他竟有些怀念起联盟内部那些不断刷新的通讯群，尽管那里也充满了争吵和坏消息。


    严淮……他现在怎么样了？杜雪怡的死，联盟是否已经知晓？现场的调查结果如何？黎霄那张覆盖着鳞片、半人半怪的脸，在如今监控网络或许仍未完全瘫痪的都市里，暴露的风险有多大？


    邪神所说的“神迹”，所谓的“普度众生的生意”，究竟指向什么？


    无数疑问和沉重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滚，却没有一个能在此刻找到答案。


    他只能等待，在这个由邪神安排的的棋局里，等待下一枚棋子落下，或者等待一个破局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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