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身体压得更低，声音从床的这一侧传出来，刻意放得平稳，带着试探：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你到现在还没有开枪……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谈谈？前提是，你愿意。”


    黑暗沉默着，如同实体。


    对面那人、或者是怪物，没有回答。


    只有那条尾巴，似乎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杜雪怡的耐心向来不多，尤其是在这种敌暗我明、悬而未决的煎熬中。


    僵持越久，变数越大。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她心中生出了个念头：赌一把！


    这想法刚形成，她的手臂倏然伸出，“啪”一声轻响，拍亮了床头柜上的触摸式台灯。


    暖黄却锐利的光线瞬间刺破黑暗，驱散了卧室大部分的阴影。


    杜雪怡在灯光亮起的瞬间，迅疾探头，目光如电，看向床对面那一直笼罩在昏暗中的身影。


    光线照亮了来人的面容与身形。


    杜雪怡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张脸……


    覆盖着诡异的黑色鳞片，从脖颈蔓延至颧骨，让原本熟悉的轮廓显得陌生而狰狞。


    暴露的五官显现出病态的苍白。


    而那眼神……是她从未在黎霄眼中见过的空洞与冰冷，仿佛两潭死水。


    还有那条拖在身后、长满同样鳞片的长尾……


    只是他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线条，那紧抿的唇形，是那么的熟悉。


    那身高，那肩宽，那即使穿着陌生的工装，也和在她记忆深处的站姿一模一样。


    以及，当他被灯光骤然照射时，脸上极其细微的表情……


    所有细节，所有感觉，如同破碎的拼图，在杜雪怡脑中拼合成了一个让她灵魂震颤的图像。


    “黎……霄……？”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确认的呓语，而非疑问。


    下一秒，所有理智的分析、对危险的评估、对那非人特征的恐惧，都在这个名字响起的瞬间，被一种积蓄了十年、近乎本能的洪流冲垮。


    她没有再躲回床后，甚至没有再去想那指着她的枪口。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从地板上跃起，不是逃离，而是扑向了那个持枪的的身影。


    杜雪怡双臂张开，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紧紧搂住了黎霄的脖子，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黎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黎霄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僵直地站在那里，手臂垂在身侧，没有回应她的拥抱。


    杜雪怡却像完全感觉不到这份疏离与冰冷，自顾自地挂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胸前冰凉的工装布料，又哭又笑，仿佛要将这三年积压的所有思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倾泻。


    过了许久，她激动的情绪才像潮水般缓缓退去，呼吸逐渐平复。


    这时，她才迟钝地注意到，黎霄的手中依然握着那把枪。


    危险？这个念头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在她此刻的认知里，黎霄本身就是安全的代名词，即便他持枪，即便他模样骇人。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伸手轻轻握住了黎霄持枪的手腕，指尖微动，将那把冰冷沉重枪械，从他僵直的手指间抽了出来。


    “这个先放一边。”她轻声说着，随手将枪搁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黎霄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失去牵引线的精致木偶，任由她摆布。


    杜雪怡牵起他同样冰凉的手，引着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暖黄的灯光下。


    她牵着他，像展示珍宝一样，一点一点介绍这个堆满了他痕迹的空间：“看，这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后拍的……这个是你以前随口说喜欢的模型，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还有这里，我布置得像不像以前联盟你的休息室？”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仿佛黎霄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归来。


    介绍完毕，她仰头看他，眼中满是关切：“你饿不饿？肯定饿了吧，等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转身钻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锅碗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哼唱的小曲。


    这在黎霄回来之前，是绝无可能的。


    那些独自一人的夜晚，这间公寓总是静得可怕。


    背对着客厅，杜雪怡切菜的动作缓了缓。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心底那份真实的刺痛才悄然浮现。


    那个曾经耀眼如星辰、英俊得令人不敢直视的黎霄，怎么会变成这副半人半怪的模样？


    这世道，对他太不公平。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加隐秘、甚至有些卑劣的庆幸，如同藤蔓般缠绕上那丝心痛——


    他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他藏起来了？


    从前的黎霄是天上的明月，光华万丈，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只能仰望，追逐，却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能将他独占，他的光芒不属于任何人。


    可现在，明月蒙尘，跌入凡间，甚至变成了世人畏惧的“怪物”。


    世人容不下他，联盟会追捕他，那些曾爱慕他的目光会变成恐惧和厌恶。


    那么，就由她来接纳他，隐藏他，成为他唯一的港湾和归宿。


    让他彻底成为她的“私有物”，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妄想，如今竟因这场残忍的变故，变得触手可及。


    一碗热气腾腾、点缀着葱花和煎蛋的汤面端上了餐桌，杜雪怡拉着依旧沉默的黎霄坐下，将筷子塞进他冰凉的手中。


    “尝尝看，我手艺应该还没退步。”她期待地看着他。


    黎霄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又看了看面前氤氲着热气的碗，眼中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疑惑。


    他像是无法理解“吃面”这个指令与眼前物件之间的关联。


    杜雪怡耐心地比划了一下吃饭的动作，黎霄依旧只是用那双空洞与疑惑交织的眼睛看着她。


    她无奈的笑了笑，又觉得这样的黎霄有种别样的笨拙可爱。


    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筷子，将面碗拉到自己面前，当着他的面，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然后吃进嘴里，示范性地咀嚼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把筷子塞回他手里，将碗推回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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