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根回到座位上时距离开车还剩下三分钟。


    他笑着对梅子眨眨眼。


    梅子伸出白皙的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又装神弄鬼！”


    在火车开车前的一分钟，站台负责人和一个站台食堂的厨子赶到了他们窗前。


    “拿着，拿着，见面就是有缘！”


    “我们站啊上下都很佩服你们这些勇于奉献青春去建设边疆的青年！”


    十多份还带着热气的油炸糕、外加一大包刚刚从车站供销点特批出来的大境门豆腐干被强行塞进了车窗。


    厨子跑得一头汗，还笑着解释。


    “我们这豆腐干出名，卖得不错，油炸糕也有人吃的......。”


    宝根不想要，反复说自己只是普通知青，可人家非硬塞，说是感谢他关心本地的民生，有眼缘！


    直到火车慢慢启动，将张家口的大境门甩在身后，宝根这才“无奈”的将极具本地特色的小吃“油炸糕”和“大境门豆腐干”分给了大家。


    油炸糕味道不错，宝根估计这是食堂里为车站领导准备的，但最对他胃口的还得是大境门豆腐干。


    这种冷食入口后，混着一点开水过一遍，咸香顿时填满了整个口腔。


    而且紧实有嚼劲，咬一口后里头还有漂亮的纹理。


    再咬一口温热的油炸糕，嚯，舒坦！


    唐向阳几口就把手里的东西吃完，又捧着水壶灌了点温水在嘴里，吧唧一下嘴叹了一声。


    “这味道没治了！绝啊~！”


    高中同班的男生周跃进甚至还笑着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


    “还得是跟着老张出门，不管是走长征路还是这趟，沿途的好东西全装他脑子里的！”


    王秀兰塞了一嘴巴的油炸糕在嚼，眉开眼笑含糊不清的发了个誓：“过两年我回来探亲的时候，一准多买几个回去给家里尝尝。”


    六十年代的油炸糕个头不小，又带着油份，一份吃下去加上三四块咸香的大境门豆腐干，就连最大个的梅志强都觉得有六分饱了。


    算是解决了晚餐。


    这里刚吃完，列车员又抱着箱子和开水瓶转了回来。


    “同志们，盒饭了~！降价了，四毛有没有人要？开水泡一下就行。”


    十二月的天，这四毛的盒饭估计已经凉透了。


    出了张家口，窗外的景色彻底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不少第一次坐火车的年轻人都在朗诵诗句。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宝根偷偷把头凑到梅子耳边贼兮兮的嘀咕了一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伊同学扬眉，也嘀咕了一声：“哼哼，凭你也想做风流人物？仔细哪天狠狠的批你一顿，哼！”


    凶巴巴的，要是不偷笑的话还能唬到人，可她偏偏没忍住自己先笑了，让自己变得娇俏可口起来......。


    刚刚吃完油炸糕和大境门豆腐干的宝根忽然觉得自己又饿了。


    过了六点半，火车窗外已经全黑下来。


    但车厢里的灯却一直没亮，只有在车厢连接处的煤油灯亮了，让车厢里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线。


    到了八点多，车厢里的灯才亮起来。


    列车员拿着铁皮喇叭走过来。


    “大同到了，有要下车的同志准备好~！！”


    火车在大同站停靠了二十分钟，宝根几个轮流下车去站台上蹦跶了几圈——之所以轮流去是怕人抢座位。


    出了大同，内蒙便不远了。


    在这个年月坐长途火车，入夜之后有一种后世无法体会的妙处。


    你能隔着玻璃欣赏窗外那浩瀚的冬季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临空，月华将整片内蒙雪原照成绚烂的银色世界。


    乘客们透过车窗看着天上的明月纷纷出神。


    宛如列车在一片童话般的银色海洋里劈浪前行。


    除了太冷之外，景色简直美爆了。


    车厢里黑黑的，梅子大胆的把头靠在了宝根肩膀上，看着窗外瑰丽的月色目眩神迷。


    宝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


    他和梅子等人都是被列车员挨个推醒的。


    车厢里的灯难得亮了起来，窗外依旧一片漆黑。


    宝根看了一眼手表。


    才凌晨三点多。


    列车员一个一个的把旅客们都推醒过来。


    “旅客同志们，醒醒，都醒醒！包头站马上要到了啊~！”


    “有在包头下车的旅客开始准备~！醒醒，都醒醒~！”


    被吵醒的旅客们都没有怨言，哪怕自己不是在包头下车的。


    列车在凌晨驶入包头车站，出乎宝根他们的预料，车站里的灯几乎都亮着，站台上的寒风里还站着几个人。


    他们手里还举着一个个简陋的木牌子。


    在这里下车的知青不少，但表情都很忐忑，面对自己被下放到包头后的命运充满了迷茫。


    如此茫茫雪原，自己能生存得下去么？


    下车的知青有一百多人，但几乎没几个人出声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只有来领人干事用有些拗口的普通话在大喊。


    “第二师11团的知青这边来~！”


    “去第12团的来我这里~。”


    “13团的过来。”


    宝根悄悄搂着梅子的腰，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知青们。


    内蒙建设兵团是今年才成立的，估计条件不会太好。


    忽然有个车窗被人拉上去，一个声音在站台上响了起来。


    “同志们，羡慕死你们了~！别忘了我们这些去戈壁的，雪要的嫌多的话记得给我们寄过来啊~！！！”


    顿时车上车下都是一片笑声。


    有泼辣的女生咯咯笑着直接对着车上喊。


    “别客气啊，这么多雪，快点搬走~！”


    梅子没好气的把窗户拉下来，狠狠的掐了身后的人一把。


    哪里都有他！


    气氛被调动起来，站台上的知青们索性大声合唱起来。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建设兵团三师的接待人员很心细，还在站台背风的地方架了几个炉子和大锅。


    锅里熬得的本地特色的一种菜粥。


    不少车上的知青也闻着味蹦下去混了一碗。


    宝根带着唐向阳和梅志强拿着饭盒冲下车，靠着一包烟换来了十份当地特色食物——酸粥。


    这是本地糜米发酵后煮的粥，搭配腌菜，相当开胃。


    虽然味道有些不太常见，但确实驱寒暖胃。


    火车呼啸着离开包头，带着剩下的旅客和前路未知的知青们直奔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