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马车回往郡主府时，玉容郡主隐在马车里的脸色并不好看，若不是她曾在齐清晖见到这本砚谱，也不见得会找奚云月讨要。


    堂堂一个郡主，向一介民女讨东西，她认为很跌价，上了马车就将砚谱丢在一边，根本没准备看。


    婢女见状，将砚谱拾起来，不敢吭声。


    这时马车晃动了下，然后就不动了，她有些不悦地喝斥，“怎么回事，怎的不走了。”


    话音刚落，马车的绸布忽地被人用剑撩开，那剑尖差点就落到郡主的花容月貌上，她唬得吓了一跳，差点就让那剑割伤了自己的脸。


    等她惊魂落定，裴忌俊美的脸也从外面显现。


    他哟了声，“原来是玉容啊。”


    玉容郡主手帕都要捏破，看着他真真是咬牙切齿，“我还大你几岁呢，你这小子，敢对我这么无礼，谁给你的胆子将剑指着我的？”


    “郡主误会了。”


    他语气刻薄，“你一贯这么大排场，任谁都要低你一头，当然看不见我这等人物了，你那车夫不长眼，把我拦在了路当中，我也实在没办法，只好看看车里是何人物了。”


    胡说！


    她什么时候拦了他的去路？


    玉容郡主脸都气青了，婢女也骇得不行，那剑寒光闪闪，只悄一点就要伤人，她们哪敢动弹。


    婢女委屈，“裴爷，若是我们等了你的道，让了就是，何必动不动拿剑出来，伤了和气呢。”


    呵呵，裴忌笑，“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和气嘛。”


    他看了一眼这条巷弄，这里的人家最大不过五品官，哪里就值得玉容郡主这样的人物亲自跑一趟了，除了奚氏铺砚，他可知道，最近外面传了好些风声，尽是关于他的。


    他怕讨厌别人多管闲事，当然也帮奚云月理一理麻烦了，否则她以后不肯与他往来。


    这账，他可全都要算在玉容头上！


    玉容郡主青着脸，“是，我们没什么和气，你从小惹是生非，不就仗着皇后娘娘偏袒你，但你别忘了，我可是怀南王的独女，你如此霸道，当心明天御史参你当街行凶！”


    “我这会儿缉盗，正好盗贼没抓着，十分怀疑玉容你的马车里藏了盗贼，这才贸然闯入，但到底也没伤了你，你要如何参我？”


    “你！”


    裴忌利剑微动，恰好横在她的颈间，玉容郡主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的柔弱的脖子添了伤痕，毁了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她气得掉泪，“你到底要如何？”


    “不如何，以后不要再往这条街上过。”


    他笑着，恶魔般的皮相，“这等小事，想必是不难办到的。”


    听罢，玉容郡主自愤怒中清醒，她看了一眼裴忌，又思忖了下，忽然明白了裴忌找事的源头。


    竟然是奚云月？


    那么个小起的小丫头？


    她气得眼睛直瞪，“上次听说你不请自来，还带了个婢女，我就觉得奇怪，那婢女毫无家仆风范，压根不是你府上的，原来竟是你的相好——”


    她尖出声，看着自己被吹断的发丝，惊恐得眼睛都要直了，裴忌歪着头看她，“玉容，慎言。”


    这下，她是真的不敢再说了，咬着牙吭，“放心，这种破烂地方，请我来也不会来。”


    “如此，慎好。”说完最后一句，裴忌总算将那剑挪走。


    等到外面没了人影，玉容郡主第一时间探头大发脾气，忽见自己人全都僵立，而裴忌的人还在不远之处，登时像鸡被掐住了脖子。


    她慢吞吞地退回马车，心里砰砰直跳。


    气得发疯！


    胡乱挥手将小桌上的杯盘挥倒，杯子里的茶水泼出来，流到桌上，登时将砚谱的封页泼湿。


    等她冷静了，婢女才敢上前收拾，她拿起砚谱的时候，却忽然咦了声，玉容郡主看得心烦，“现在就给她送回来。”


    从今以后，关于奚云月的事，她是懒得再听。


    婢女却回，“主子，这纸真奇怪，被水弄湿了却出现了好多字……”


    听罢，玉容郡主忽然抢来，看完却冷冷一笑，“我还当真是什么，原来是情信，看不出来啊，齐清晖，原来你竟如此心仪于她。”


    她本来想将砚谱撕烂，想到方才裴忌对他的羞辱，想过之后，却忽然将它丢在一旁，不急，她倒是想看看好戏。


    *


    玉容郡主身份尊贵，当日的承诺言犹在耳，理当一言九鼎，但奚云月枯等了几日，莫说她回头送砚谱了，就连她家盛气凌人的婢女也没见到影子。


    她心焦一日胜似一日。


    虽不知当年父亲为何隐姓埋名，可他既这么做，就证明有不可与人道的缘由，也不知那玉容郡主究竟是不是个榆木脑袋，能不能看明白。


    奚云月心不在焉，再一次刻坏了砚面，登时捂着损处心疼不已，正好这时何叔进来，她将这块快要完成的砚台交付于他，“李员外约定了后日来取，我怕是完不成了，劳烦何叔帮忙修缮一下。”


    何叔接过砚台，观察了一下位置，倒是不难修。


    “奚姑娘放心，今日便可修好，再稍加打磨，务必让李员外满意。”他才将话说完，奚姑娘已经回到房里，她将身上弄脏的外衣解下，步出门槛。


    她叫了玉堂过来准备出行的马车，直接去往御砚楼。


    此时天色稍晚，出入的达官贵人仍然很多，楼外停下的马车占着位置，使得玉堂不能靠近，好在奚云月也没那么多派头，堪堪停稳便让从马车上跃下。


    只是近日阴雨，路面有些积水，她跳下来时才发现旁边还停着一辆青帷布的马车。


    枝繁叶茂的老树根下，她一脚将泥水溅得老高，泼在了对面公子的席面，她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带着歉意抬起眼，“实在抱歉。”


    一看对方的皂靴便是质地上乘的，恐怕不便宜，这么一泼，想必十分坏了心情。


    她犹恐对方动怒，愿意主动赔偿。


    对面的少年公子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他慢了半拍，奚云月已经主动将银两塞到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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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摩挲着银元的质地，感到新鲜，想说不必了，奚云月已经一阵风地跑走，急匆匆地奔进了御砚楼。


    他仰头看着御砚楼的招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正是他父皇亲自提笔，可见对齐清晖的喜爱，这时他身边的小黄门跟过来，低着头道：“那姑娘瞧着有些眼熟。”


    最近裴忌与某个民女砚师走得近的事，已经在宫内都传开了，大家都在传这姑娘生得三头六臂，这才震得住行事无忌的裴国舅。


    就连太子萧禹本人，也听了不少流言，他不由得笑笑，清朗明正的面容下浮动着一缕说不出的兴致，“本来只是随便瞧瞧，想不到还能碰到惊喜，走吧，进云看看。”


    *


    奚云月见到齐清晖的第一句话便是，“师兄，实在抱歉，砚谱被玉容郡主拿走了。”


    这事已经在她心头盘旋了好几日，她十分后悔当时没能阻止住玉容郡主，懊恼都摆在脸上。


    “怪我，不当心将她瞧见了，没将父亲的砚谱保管好。”


    她一脸忏悔，“师兄，你骂我吧。”


    齐清晖扶着她的肩，用眼神示意钟掌柜出去，然后将门仔细关好，再引她坐下来。


    “不急，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和郡主碰面。”


    “不是我要和她碰面，是她主动跑到铺子里来我。”那天玉容郡主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对她的来意更是一头雾水，谁知道她会盯上砚谱，奚云月她当日来的情景说清楚，一双灵动的大眼不安地看向师兄，“怎么办？”


    玉容郡主如此不守信，她已经有些不安了。


    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听罢，齐清晖微笑着抚了她翘起的发丝，一边回应，一边在心里思索，“玉容郡主身份不凡，不会随便拿你的东西，我与她交往有些时日，想必她是有事绊住了，这才没能及时归回。”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她多想了，奚云月深呼一口气，总算将心落回了肚子里，“但是我爹的真名还在上头。”


    齐清晖反问，“你姓奚，我姓齐，如果她问起，也可推说砚谱是旁人赠的，谁会想到那么远。无需自己乱了阵脚，既然她没找来，那便再等等，若是她还是不还，我亲自去要。”


    “这样会不会得罪她？”


    没办法，在奚云月眼里，那些权贵都自恃尊贵，鸡毛蒜皮的事也能闹出动静，万一玉容郡主气性小，为这事怪罪师兄怎么办。


    青年失笑，“放心，郡主不会那么小气。”


    倒是她这个师妹，来得匆忙，头发上的细屑还在，一看便是刚刚忙完便赶来的。


    想必还没有吃饭吧。


    他叫来仆妇，将自己的晚膳端上来，因为奚云月在，又增添了一道羹，一道甜糕，“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让人多准备几道菜了，怕你饿了，不便久等，将就着吃吧。”


    奚云月乖巧坐下，拿起筷子，刚要动筷。


    外面传来响，钟掌柜弯着腰进来，双手拢在衣袖里，齐清晖看了一眼奚云月，“我师妹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