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考
作品:《青梧载道》 江南的雨季总是来得绵长。
谢青梧跪在祠堂冰硬的石板上,已经两个时辰了。膝盖从刺痛到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片钝钝的沉。祠堂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晕在祖宗牌位间跳跃,那些描金的字忽明忽暗,像是许多双眼睛在俯视着她。
门外有脚步声。
很轻,是女子的绣鞋踩在青砖上的声音。春杏端着热水进来时,眼睛红得厉害。
“公子……”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您就服个软吧,再跪下去,腿要废了。”
谢青梧没动。她看着供桌最下层那个新添的牌位,谢门林氏。那是她生母,三天前刚去。死于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也死于这深宅里经年累月的冷落。
“废不了。”她开口,声音有些哑,是刻意压低的少年音色,“他们还需要我去考试。”
春杏的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是啊,考试。
谢家的嫡长子谢明远,三日前突发急症,上吐下泻,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而三天后,就是县试开考的日子。
谢家这一辈,就两个“儿子”。嫡子谢明远,庶子谢怀瑾——也就是女扮男装的谢青梧。
“可是公子,”春杏声音发颤,“万一,万一被人发现……”
“不会。”谢青梧说得平静。她维持这个身份十四年了,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谢怀瑾”,是谢家的庶子。束胸,压嗓,学男子的举止步态,这些事她做了十年。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好像生来就该是这样。
祠堂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很重,是男子的靴子声。门被推开,嫡母王氏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她穿着深紫色的缎子袄,鬓边簪着金钗,脸上的神色比祠堂里的牌位还冷。
“想明白了没有?”王氏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谢青梧抬起头:“母亲想让我明白什么?”
“明白你该做什么。”王氏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婆子立刻递上热茶,“明远病着,县试不能耽误。你是谢家子,该为家族出力。”
话说得冠冕堂皇。
谢青梧心里却清楚得很。谢明远那病来得蹊跷,十有八九是怕考不上丢人,故意把自己弄病的。而王氏要的,是谢家必须出一个有功名的人,不管这个人是嫡是庶。
“儿子愿意去考。”谢青梧说。
王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但是,”谢青梧接着说,“儿子有三个条件。”
王氏的笑意僵住了。
“你说。”
“第一,县试之后,我要搬出谢家,自立门户。”谢青梧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咬得清楚,“第二,我的户籍要单独立出来,名字就写谢怀瑾。第三——”
她顿了顿,看向那个新牌位。
“我娘要进祖坟,碑上刻正名,不能只写林氏。”
祠堂里静得可怕。
春杏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两个婆子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王氏盯着谢青梧,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许久,王氏才慢慢开口:“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儿子不敢。”谢青梧垂下眼睛,“只是既然要替谢家争功名,总该有些底气。不然考场上心神不宁,写不出好文章,反倒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却明白,你不答应,我就考不好。
王氏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算计。”
她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插进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的字。
“我答应你。”王氏背对着她说,“但你也记住,若是考不上,或是露了馅——”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知道后果。”
谢青梧叩了个头:“儿子明白。”
王氏走了。祠堂里又只剩下谢青梧和春杏两个人。春杏这才敢大口喘气,慌忙去扶她:“公子,快起来,腿……”
“扶我去我娘院里。”谢青梧借着她的力站起身,膝盖刺痛得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着牙没出声。
林姨娘生前住的院子很偏,离主院隔着一整个花园。如今人走了,院里更显冷清,只有廊下挂着一盏白灯笼,在风里晃。
谢青梧推开卧房的门。
屋里还保持着原样。一张简单的木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梳妆台上放着个木匣子,没上锁。谢青梧走过去打开,里面是几件不值钱的首饰,还有一本旧书。
书是《诗经》,纸页泛黄,边角都磨毛了。那是林姨娘生前最爱看的,她说女子读不懂经史子集,但总该知道“关关雎鸠”是什么意思。
谢青梧拿起书,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是林姨娘的笔迹,写得有些歪斜,大概是病中写的:“梧儿,娘只愿你平安。”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春杏在一旁小声说:“姨娘去之前,一直念着公子。她说对不起您,让您生为女儿身,却要过这样的日子……”
“不。”谢青梧合上书,“她给了我一条活路。”
如果不是从小被当成男孩养大,她或许早就被随便许给哪个人家做妾,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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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宅子里其他庶女一样,关在后院等着被安排命运。
而现在,她至少能去考试。
能走出去。
“春杏。”她把书放回匣子里,“去把我那些备考的书都收拾出来。还有,把我前些日子做的束胸衣拿出来,再检查一遍。”
春杏应了声,犹豫着问:“公子,您真的要去考吗?万一……”
“没有万一。”谢青梧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把庭院里的青石板洗得发亮。
“我要去考。”
不仅要考,还要考好。
谢家需要一个功名,她也需要。那是她脱离这个牢笼的唯一机会,是她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第一步。
至于以后——
她想起去年偷偷溜出府,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女子。卖花的姑娘被醉汉调戏不敢吭声,布庄的老板娘被丈夫当众打骂,桥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在哭,听说是生不出儿子被休了。
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
她想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点改变。
“公子。”春杏抱着书和衣服回来,眼圈又红了,“您一定要小心。”
谢青梧接过那件特制的束胸衣。白色的细棉布,里层加了软革,边缘缝得密密实实。她摸了摸,确认没有任何破绽。
“我知道。”她说。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三更天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离县试开考还有三天。
时间很紧。
但够用了。
谢青梧换上衣衫,对镜整理仪容。镜中的少年眉眼清秀,身形单薄,但因为刻意训练的挺拔姿态,并不显得女气。她试着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温和而不失力度。
像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像谢怀瑾该有的样子。
“春杏。”她转身,“我娘那本《诗经》,帮我收好。”
“公子要带着?”
“不带。”谢青梧说,“等我考完了,回来取。”
等她有了功名,有了自立门户的资格,就能正大光明地把母亲的牌位请进祖坟,把母亲的遗物好好保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本旧书都要藏着掖着。
雨渐渐小了。
天边泛起一点灰白。
谢青梧吹熄了灯,走出房门。祠堂方向传来早起的下人打扫的声音,主院那边也有了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脚步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步,又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