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子夜开始下的。


    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顺着墙壁缝钻进来，从地面上渗上来，逼得人骨头缝都是凉的。


    朔姬咳嗽了几声，看不见的白雾离唇就散开。


    茅草屋比不得城主府，即使盖得严严实实也会觉得寒冷，更何况这里没有火炉驱散冷气。


    小百合倒是很早就捡了些柴火、枯草、落叶等东西存起来，可她的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加上又要照顾朔姬，哪能存到太多柴薪。


    朔姬身体冻不得，几乎冬天一来，就要靠火盆或者地炉来取暖。


    柴薪不够，小百合只能向村民买，可村子的人本就不多，加上每家每户存的不多，她最后买到的柴薪也不算多，直到现在已经耗尽了。


    至于买木炭，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需要有渠道，在这偏远的乡村，哪里能买到木炭呢。


    更何况，大雪封路，若贸然出村，别说回来，就是离开都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咳咳、咳咳咳、咳......”


    喉咙泛起干涩的痒意，朔姬控制不住地低声咳嗽。


    听到她的动静，小百合立即从榻上爬起来，没舍得点蜡烛，摸索着到了朔姬的房间才点燃蜡烛，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问道：


    “姬君，您还好吗？您是不是口渴了？请稍等一会，奴婢马上为您盛水来。”


    “咳、不用。”


    朔姬哑着嗓子出声，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各个关节酸软难耐，身体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是感冒发烧的症状。


    或许发烧在现代算不上什么，可放在这个时代，发烧是能要命的。


    特别是她现在不在城主府，身边也没有医师，这样烧下去，她大概率会没命的。


    “可是姬君，您......”


    对上姬君那双平静的眼眸，小百合突然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是啊，喝水有什么用呢？姬君是感染了风寒，需要医师的治疗，她比谁都清楚，姬君现在需要治疗，需要草药。


    可是在这偏僻的山村中，别说医师了，就是有个略能分辨草药的人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一阵冷风狂啸而过，从泥巴墙的缝隙钻进来，小百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随后立刻看向面色苍白的姬君。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小百合赶紧摸向她的额头，仍旧是烫的。


    “姬君......”


    朔姬苍白的脸上带了层因病而生的红晕，可这层红晕没有为她带来任何气血，让人看了反倒更加心疼。


    她的唇不再是往日的粉嫩湿润，而是干裂开，带着一层又一层干燥的唇皮。


    小百合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拖下去，姬君一定会没命的！


    “姬君，我明日便去为您寻找医师！”


    她眼中含泪，看着床上因病而虚弱的姬君，心中生出了无力与绝望。


    一开始她以为姬君能在她的照顾下恢复的，可是姬君从未受过苦，光是严寒就已经熬不住了，更别提感染了风寒。


    “别去。”


    朔姬觉得她有些累，不太想说话，但到底还是说了句：


    “你出去是自寻死路，我也只会死的更快。”


    “可是，您的状况......”


    小百合哽咽着，温热的泪水打在了朔姬的被褥上，氤氲出一团湿意。


    她何尝不知道，若是她出了事，姬君就没人照顾，只能孤苦伶仃地等待死亡。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姬君真的会死掉的！


    朔姬闭上眼，显然是不想再与她搭话。


    小百合胡乱地檫去眼泪，不敢违抗她的话，只能沙哑着声音低低回了声：“奴婢知道了。”


    冷雪寒风中，小百合陪伴在朔姬身边。


    情况就这样维持了几日，但朔姬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后面甚至意识都不太清醒，说话迷迷糊糊，吃饭也没有胃口。


    好不容易喂下去了饭，却又很快吐了出来。


    她就像是一朵明艳高贵的花，却即将在这场暴风雪与病痛之下凋零。


    小百合轻声唤了她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知道，若继续这样下去，也许不到两天，姬君可能就......


    她死死咬住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满是坚定。


    “姬君，您好好在这儿休息，奴婢去去就回。”


    轻轻替朔姬掖好被子，小百合又做了些食物放好，才顶着大雪出了门。


    她知道她大概会一去不复返，村里面的人都建议她不要离开村子，或是等雪停了再出发也不迟。


    可是她明白，这雪大概是不会停了，她不出去找医师，姬君也熬不过去的。


    她本就是死不足惜的侍女，按照惯例，姬君出事了，她们这些侍女也会跟着陪葬。


    姬君虽然性格暴虐，可这两年来待她却是不错，即使她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姬君也没有杀掉她。


    她得到了足够的赏赐，父母和兄弟姐妹能够依靠那笔钱活得很好，而她，只要照顾好姬君便足以。


    一片苍白中，那穿着深色麻衣布料的瘦小身躯渐行渐远。


    朔姬再次醒来时，屋内安静极了，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寒风的呼啸声依旧回荡。


    她喉咙干涩极了，想要开口说话却几乎出不了声，只有声带发出了微弱的震动。


    “小、百合。”


    她喊着这个名字，按以往来说，听到一点动静的小百合立刻就会赶来，可现在却静悄悄的，仿佛这屋中只有她一人。


    朔姬撑着晕乎乎的脑子摸索着下了床，脚触地的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撑住床沿稳住了身形。


    拖着疲软的身子点燃了烛火，她朝小百合的房间走去，意料之内的，没有看到人。


    “唉，那个笨蛋。”


    她在心中叹息着。


    何必为了她搭上一条命呢，她命本该绝，说了好几次不用管她，小侍女还是去请医师了。


    朔姬没什么胃口吃饭，尽管胃已经发出了严重的抗议，她也没有吃任何东西。


    “希望她是找到了医师，却因为回程太晚而耽搁了吧。”


    她回到了床榻上，心中这样想着。


    尽管她知道，小百合可能已经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