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在场证明
作品:《少年犯》 刹那间,女生的眼睛睁得滚圆,表情失去了平衡:“是……是那个人?”
“没错,”李成植点了点头,“是你母亲案子的嫌犯之一。”
女生没有接话,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很苦涩:“谢谢您专程来告诉我。不过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这么说?”
“您认为他得到惩罚了吗,如果只是从法律的层面?”
“法院已经判了两年六个月的有期徒刑。”
“真的……够吗?”
女生提出的问题十分犀利,令李成植一时难以正面回答,只得叹了口气。
“在杀人的罪责面前,他只承受了不到千分之一的惩罚,出狱后也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不就证明,对他的惩罚其实没有意义吗?”
看到她的状态,李成植有些犹豫。但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这个话题不谈了,我今天来,还有些事要问你一下。”
“您请说。”
“这周六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女生倏然抬起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您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怀疑我吗?”
她的反应在李成植的预料之中,很少有人在面对警方提出疑似不在场证明的问询时能保持冷静,何况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你不要害怕,就是走个流程,”李成植耐心地解释道,“如果同一案件的两名嫌犯出狱后先后死亡,在递交结案报告时会受到质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要把所有材料都备齐。”
“哦,是这样……”女生垂下眼帘。
李成植担心她有心结,又安慰道:“案件已经基本定性了,如果没有意外,会以聚众斗殴致死结案。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只是需要走完流程,产出报告就行。”
女生露出会意的表情,轻声说道:“我在家里,跟家里人一起看电视。”
“九点钟还看电视吗?”
李成植感到意外,他原以为,按照目前国内的高压教育环境,高中生放学回到家都有写不完的作业,没有多少娱乐休闲的时间。特别是这种好学校的尖子班学生,竞争更加激烈残酷。
“是的,因为周六晚上有比赛,世界体操锦标赛女子全能决赛,我们就一起看了。”
“‘我们’,是你的姑妈姑父吗?”
“不,姑妈和姑父周六晚上都不在家,是我跟表哥看的。”
“原来如此。”李成植点点头,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旧笔记本,“是从几点开始的?”
“八点,到十点结束。”
“然后呢?就回去休息了?”
“是的,那天下午我有体育活动课,很累,所以睡得早。”
李成植再次点头,将刚刚的对话记录下来,说道:“你涉猎很广泛啊,又是网球又是体操,以后打算发展体育特长吗?”
“只是喜欢看罢了,充其量算兴趣爱好。”
李成植收起笔记本,想了想,又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那场比赛精彩吗?中国队有没有拿奖牌?”
“很精彩,冠军是美国队,中国队没获奖。”
“哦,可惜。”李成植说,转头望向已经走出去快200米的体育馆,那里正有大批的学生往外走,很多人身上还背着书包。
“他们怎么出来了?”李成植指着那群学生,问道。
“快下课了,他们准备直接去校门口赶校车,不回教室了。”
“你过会儿是不是也要回家?也坐校车?”
“嗯。”
“那我送你回去吧,刚好我开了车。”李成植拍了拍裤子口袋,那里面放着公车钥匙,“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姑姑和姑父,也是一年多没见过面了。”
那一瞬间——出于多年警察的直觉,也可能是错觉——身旁的女生的表情似乎僵住了。
但眨眼后,这感觉便像泡沫般消失了。
女生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含蓄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好的,那麻烦您了。”
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位于长虹区245号的汇芳家园小区。
地址跟上次来时一样,从二号楼的门洞里进入后,向上走到301室。
李成植一边爬楼,一边问道:“家里现在几个人啊?”
“姑姑姑父应该已经到家了,表哥可能还在路上。”女生拿出钥匙,插入门锁。
随着咯吱一声,房门打开了,里面亮着灯,客厅传来电视播放综艺节目的声音。
“回来了?”与客厅反方向的厨房里,有人高声说道,“去麻将馆,老板娘打电话来说送节礼,有二十个肉包子,你赶紧去拿回来,昊俊等着吃呢。”
“姑妈。”女生站在门边,“有客人来。”
“啊?”
厨房传来脚步声,很快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孔,李成植记得,这是上次给他开门的那个。
“哦你是……”中年女人说着,很快便因为想不起对方的姓氏,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是李警官,去年来过的。”女生提醒道。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您快请进。”
李成植脱下鞋子,换上对方拿来的拖鞋,寒暄了几句进入屋内。
客厅里的电视关掉了,有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起身,向他打招呼。
“是准备吃晚饭了吧?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打扰。”李成植注意到,餐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以及四个空碗。
“哪里的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都多久没见了。”
姑妈客套着,把盛了茶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见对方抬着头四处打量,便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女生。
李成植明白她的意思,主动说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
“没问题,您尽管说。”话虽如此,姑妈脸上依然满是疑惑。
“听曲南星说,两位周六晚上都不在家?”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问题明显让她更加困惑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情况。两位去哪里了,大概多长时间,方便说一下吗?”
“我俩打麻将去了,下午吃完饭出门,第二天早上回来。”
“打了个通宵吗?”
“啊对,我们每周六晚上都会去打麻将,好几个朋友都约好了。”
“是附近的麻将馆吗?开在小区里面?”
“不不不,附近没有麻将馆,在古城路那边,走过去大概四十分钟。”
“原来如此。”
想到进门时姑妈的吩咐,李成植不由得将视线转向女生,她正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单人椅上。
可怜的孩子,跟去年一样。他心中生起一阵同情。
“那个……”姑妈的语气透着不安,“为什么问我们这个?”
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再一次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李成植站起身。
“是我儿子,陈昊俊。昊俊啊快打招呼,这位是李警官。”
进来的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人,他体格偏胖,长相普通,穿着短袖衬衫和西装裤,手上拿着一个公文包。
听到李成植的职业时,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将视线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女生。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令李成植感到奇怪。
“你好,免贵姓李,咱俩应该算是同行。”李成植向他伸出了右手。
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他先试图用拿着公文包的手去接,发现不对后,又连忙换成了左手。
“你,你好。”
握手后,他木在那里一言不发。
李成植暂且理解为是下班时间遇到领导的手足无措,就算是非直属的也够呛,这一点,他年轻时深谙其道。
“既然人来齐了,我就直接明说了吧,这次打扰各位,主要是因为一起案件。”
“什么案件?”女生之外的屋内其他三人异口同声道。
李成植将上周六发生的□□群殴致死案向他们讲述了一遍,省略了细节,并在最后说明,死者为129案件的四名案犯之一。
“但是……□□斗殴为什么要问我们周六在哪?”姑妈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惑。
“因为另一名案犯也在近期死亡——就是去年冬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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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把所有可能性排查清楚,这也是为了写报告考虑,麻烦各位了。”
“哎呀没关系,反正咱们没犯事,不怕问。”姑妈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
李成植拿出纸笔,向表哥问道:“周六晚上九点到十点半之间,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睁大了眼睛。
“看,看电视。”卡壳了两秒钟后,他像回过神来似的,有些紧张地答道,“看体操世锦赛。”
“是独自看的吗?”
“不是,”他看向女生,“跟我表妹一起看的。”
证言契合了。李成植点点头,“那么,你们全程都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一直看到比赛结束。”
“比赛几点结束?”
“十一点。”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李成植将笔记本塞回口袋,拍了拍表哥的肩膀,“我说了没什么事,不必紧张。”
“啊……”对方咧了咧嘴,表情有点僵硬,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接受案件询问,感到恐慌也合情合理。
访问到这里就结束了,李成植向这家人告辞,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姑妈不顾劝阻,执意帮他从鞋柜里拿脱下的鞋子,等到李成植弯腰系鞋带时,在旁边说道:“李警官啊,我想打听个事儿,您方便不?”
“不用客气,请直说。”
“派出所辅警能不能调任到市局啊?或者不用市局,区分局也行。”
说着,她把缩在边上的儿子抓了过来,“您看我儿子,有机会不?”
李成植站起身,心里多少明白了点,“他是辅警?”
“对啊,我们觉得没什么发展前途,正发愁呢。您是市局领导,办法多,能不能帮忙照应照应?”姑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咱家可真太感谢了!”
李成植坦言道,“比较困难,辅警跟民警的晋升机制不一样。但是……”
他指了指玄关的摆件,那上面有一个相框,是这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里,三人比出耶的手势,旁边立着刻有“榆州市警官学院”字样的石墩,看样子是在校门口拍的。
“他是榆警毕业的吧?跟我是校友,真巧啊。”
姑妈愣了一下,没接话。
“可以参加每年的事业单位统一招聘,榆警有很多名额。”李成植说,“让他尝试着考考看。”
屋内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似乎李成植的话点燃了某根他看不见的引线。
“那个,我儿子不是这学校毕业的。”姑妈显得很尴尬,眼神躲开了,“他大专,只是在那边培训。”
“啊……抱歉,我理解错了。”李成植也很尴尬。
此地不宜久留,说再多只会让气氛更尴尬,李成植匆匆道了句再见。
“我送送您。”女生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说道。
“不用了,就不打扰你们吃晚饭了。”
李成植关上门,向楼下走去。
秋天太阳落山的早,六点半左右,天就全黑了。
李成植环顾四周,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是时候该回去了。
一边走着,他在脑子里把案件整个捋了一遍,认为除了群殴致人死亡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等明天跟受害人家属谈过之后,就该结案了。
比起案件本身,李成植更放心不下的,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孩子。
不知道她吃上饭没?该不会还要先去麻将馆拿包子吧?想着想着,李成植不禁回过头,远远望向2号楼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理论上能看见三楼房间透出的灯光。
他的脚步停住了。
三楼,301次卧的位置,没开灯。
他再度确认,没错,就是那女生住的房间。此刻,窗户上漆黑一片,看不见室内的情况。
可是他明明记得,刚来的时候,那个房间是亮着灯的。
没道理他一走就把灯关了,如果因为吃饭不去房间的话,那早就应该关掉了,而且现在还是晚上。
李成植脑海里浮现出一种想象,这个想法令他生起不祥的预感,整个人顿在原地:
有人关了灯,在窗户后面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