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人做事，需要付钱。


    不同的任务，不同的价格。


    举手之劳是一种价格，与人消灾是一种价格，拼命是一种价格，送命是一种价格，危险越大，价格越高。


    对付小毛贼、皇城司密探、完颜家余孽，武林盟主之位足够了，把目标换成李兆廷，这个价格远远不够。


    任何虚名、名誉、事后许诺，全都是屁话，必须提前支付订金，订金至少有一半，否则没有人主动送死。


    苏鹏海、葛鹰、铁海棠都是心高气傲的枭雄，但他们自忖，就算三人团结一致联手御敌，加上各家底牌，能有两三成胜算，至少要死八成人马。


    在这种情况下，曹雄说什么关东武林盟主、满清第一勇士之类的名号，狗屁不通、一文不值、纯属放屁！


    再者说了，苏鹏海等人既不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也不是同窗同门，相互间龃龉不断，怎么可能团结合作？


    李兆廷一招“天佛降世”，谁去拼死挡住必杀无赦的剑芒，为别人争取一闪而逝的机会？谁有这等品行？


    李兆廷没出一招，没发一言，甚至没有现身，只让冯素贞弹琴帮忙，就让曹雄辛苦维持的气势烟消云散。


    先前的宴会上，曹雄先声夺人，通过门房迎来送往，安排桌席座次，表现出强大的情报能力，随即展示出九件珍贵宝物，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某些心怀鬼祟，想左右逢源，既要完颜家的金银珠宝，又要爱新觉罗氏俸禄的掌门，被震慑的冷汗直流。


    生怕曹雄暴起突袭、杀鸡儆猴，用他的脑袋祭旗，战战兢兢吃完晚宴，本以为试探告一段落，没想到半夜飞来一群毒蝙蝠，紧跟着是异兽大战。


    激战还未结束，局势天翻地覆。


    ——李兆廷显露出痕迹。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曹雄的目的是让众人服软，不是把众人杀光，李兆廷出手，想活下来只能靠运气。


    一个名字！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


    武林大会的气势一落千丈！


    半数高手有了退走的心思，要么干脆不登场，要么对打两招过场面，初赛故意落败，落败之后立刻跑路。


    被高官厚禄引诱，想着一拥而上捉拿李兆廷的，连百分之一也没有，就连曹雄最看重的苏鹏海、葛鹰、铁海棠三人也各有心思，时刻准备跑路。


    摆在曹雄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一、危机翻倍，酬金翻倍。


    二、没有镇场子的顶尖高手。


    满清当然有顶尖高手，而且是站在山巅的大魔头，但这种人要么在深山老林潜修，要么在洞天福地闭死关，要么价码奇高，没有绝对忠诚，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与李兆廷生死相搏。


    就算有忠心耿耿、愿意为了满清去死的顶尖高手，这种人物，肯定是守护在乾隆身边，曹雄没资格调动。


    自从雍正被吕四娘刺杀，满清花费重金招揽高手，加强对皇宫的保护，最精锐的高手，全都在满清皇宫。


    若是调动这些高手对付李兆廷，李兆廷肯定会藏在深山老林，与他们进行一场丛林大逃杀，李兆廷能撑得住，皇宫里的乾隆，怕是要撑不住了！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曹雄握紧拳头，喝道：“本官手中有两张底牌，李兆廷难成气候！”


    李兆廷眯起眼睛。


    曹雄的底牌，李兆廷猜到一张。


    数十年前，大觉寺发生惨烈争斗，方丈走火入魔，癫狂而死，大弟子宁空成为方丈，真相是，宁空为了得到大般若禅功，背刺师父，砍掉他的双腿，穿了他的琵琶骨，把老方丈囚禁在数千里之外的枯井，想让他自生自灭。


    老方丈以恨意作为支撑，用真气吸摄蛇虫鼠蚁飞禽走兽作为食物，硬生生撑到现在，茹毛饮血数十年，老方丈双手变为利爪，整个人变成怪物。


    曹雄精通大般若禅功，想来是无意间发现被囚禁的老方丈，用帮他报仇作为借口，学成大般若禅功，并把老方丈带出枯井，作为一张搏命底牌。


    别的底牌，暂时没想到！


    “切！无聊！”


    李兆廷吐槽两声，回房睡觉。


    曹雄吩咐道：“来人，把宴会发生的一切事务，事无巨细记录下来，今天晚上交给我，我在书房等你们。”


    粘杆处密探连夜整理情报，曹雄熬夜办公，分析这些武林宗门，哪些是可以招揽的，哪些是要防备的，哪些只能做拉拉队，哪些可以杀鸡儆猴。


    ……


    “王爷！好消息！好消息！宋人果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李兆廷夫妇亲自赶到金州，曹雄此番必死无疑！”


    “千手人屠”彭连虎把一封紧急情报递给完颜洪烈，瘦死骆驼比马大，完颜氏虽然没落，却有昊天罡气、天地霸拳这种顶尖绝学，再加上祖辈传承的人参灵芝鹿茸，对高手很有吸引力，完颜洪烈极为豪气，非常喜欢撒币！


    完颜洪烈花钱之快，就连金沉鹰、金慕夏也曾吐槽，崽卖爷田心不疼，按照这个速度，早晚变成穷光蛋。


    完颜洪烈觉得，完颜氏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必须一鼓作气光复金国，若畏畏缩缩、贪恋财物、吝啬小气，过得几年，完颜氏连慕容氏都不如。


    祖先留下的财宝、灵药、秘籍，不拿来招揽武林高手，难道非要等到粘杆处堵门，最终全都便宜了乾隆？


    不得不说，在智力和魄力方面，完颜洪烈吊打金沉鹰、金慕夏、完颜决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流货色。


    就像邬思道给出的评价，围杀完颜决损耗极大，得不偿失，留着完颜决搞事情，完颜氏会自己走向灭亡。


    没了完颜决掣肘，檀羽冲、孟青青等人改了姓氏，做纯粹的江湖人，完颜洪烈能充分发挥能力，力求让完颜氏的回光返照，变成最灿烂的火光。


    完颜洪烈叹道：“世事无常啊！没想到辽国的事，即将重演一次！”


    彭连虎冷笑：“王爷！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朝的是乾隆，需要处理麻烦的同样是乾隆，李兆廷搞出来的乱子越大，对咱们越是有利。”


    完颜洪烈摇摇头：“宋人休养生息二十年，韬光养晦，厉兵秣马，一旦取得优势，肯定对北地步步紧逼。


    去年，辽国内乱，宋人趁机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诸葛正我亲自镇守，力求在最短时间让燕云百姓归复。


    从此之后，宋人北地有了屏障，不用向辽国缴纳岁币，开源节流，每年都能省下大笔财富，用于民生、军事，中原地大物博，足以把咱们耗死。


    大金撑不住，逆清撑不住，蒙元同样撑不住，如果咱们联合辽国、西夏一同南下，或许有几分取胜机会。


    目前这种局势，莫说联合，不内耗就算好事，甚至要恳求宋人帮忙，重金请求宋人给咱们放血，三年之内，如果不能光复大金，咱们彻底完蛋！


    彭寨主，我对你说这些，既不是诉苦也不是虚情假意，而是请你帮忙，如果我死于此战，请你照顾康儿。


    不要让他姓完颜！


    去投靠檀羽冲，投靠孟青青，或者找座险山恶水，建立绿林山寨！


    完颜决活着的时候，为了制衡完颜决的力量，太子和大帅信任我，给我左右逢源、纵横捭阖的舞台，如今完颜决死在辽国，我成了新的眼中钉。


    太子、王子、大帅，他们全都不会放过我，我麾下这些供奉高手，唯独彭寨主有人情味，可以托付家小。


    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兮~当奈公何~”


    完颜洪烈仰天高呼，曲调悲凉。


    彭连虎是山寨土匪出身，自是听不懂汉乐府，更不知道这是一位妇人在感怀丈夫，缠绵凄恻，沉痛莫名。


    完颜洪烈心头悲愤，以一人之力分饰两角，既是勇往直前、最终投河而死的白首狂夫，也是在岸边劝导，满腔情感变为哀怨的妇人，歌声慷慨激昂，情绪充沛，没有技巧，都是感情。


    就连彭连虎这种大老粗，都被歌声中的情绪感染，点点头：“王爷，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属下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小王爷安全，在乡下做富家翁。”


    完颜洪烈掏出一个锦盒：“这里面是我毕生珍藏，我把此物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钥匙在康儿手中，这是最后一重保险，请彭寨主不要责怪。”


    “人之常情，属下岂敢责怪？王爷疼爱儿女，属下佩服还来不及！”


    彭连虎瞥一眼锦盒，发现上面的锁是七巧连环锁，锦盒是鲁班神斧门制作的机关秘盒，只能用钥匙打开。


    如果强行破坏，用铁丝撬锁，会触动秘盒内部机括，喷出酸液、毒水、烈火等机关，把里面的物品毁坏。


    完颜洪烈麾下这些武道供奉，哪有人品可言？若是没有这层防备，彭连虎前脚拿走锦盒，后脚直接跑路。


    忠心耿耿？


    知遇之恩？


    拼死报恩？


    这些品质多少钱一斤？


    完颜洪烈小声道：“彭寨主，此事不可张扬，请您千万别说出去！”


    彭连虎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姓彭的不是第一天出门行走江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既如此，拜托彭寨主了！”


    完颜洪烈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彭连虎慌忙扶起完颜洪烈，两人上演一出托妻献子，彭连虎离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完颜洪烈让人请来灵智上人，把方才的戏码重新演了一遍，同样交给他一枚机关秘盒，随后是梁子翁。


    最后是沙通天、侯通海。


    没有欧阳锋、欧阳克叔侄！


    完颜洪烈麾下有位大宗师，那就是嗜武成痴的欧阳锋，完颜洪烈先是招揽欧阳克，再请欧阳克牵线搭桥。


    以昊天罡气、天地霸拳、大周天五行掌法等绝学作为条件，请欧阳锋保护他五年时间，五年后兑现报酬。


    以欧阳叔侄的人品，如果完颜洪烈交出机关秘盒，下一秒，他俩就会把毒蛇放在完颜洪烈妻儿老小身上。


    你不是舐犊情深吗？


    要么交出钥匙，要么老子用毒蛇折磨死完颜康，灭你完颜氏满门！


    这里有人问了，如果可以用完颜康威胁完颜洪烈，以前怎么不用？


    因为以前没有装订成册的秘籍，需要完颜洪烈口述，他写错一个字，写错一处经脉，就能导致走火入魔。


    如果有几十处错误，可以用颠三倒四询问的方式检验真假，如果只有一两处经脉错误，无论怎么验证，在功力练到巅峰前，很难确认秘籍真假。


    逼问出来的秘籍多半是假货。


    托孤的秘籍必然是真货。


    再者说了，以前不知道完颜洪烈对完颜康的感情，觉得皇家无情，儿子是延续香火的工具，不怎么值钱。


    完颜洪烈又是托妻献子，又是相赠宝盒，证明自己对完颜康舐犊情深，相当于主动把弱点送给欧阳叔侄。


    欧阳锋不收，对不起反派人设！


    做完这些，完颜洪烈面露冷笑，去往王妃住所，交给她一个锦囊。


    ……


    “一阳子道长，请留步！”


    一个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的少年挡住李兆廷的去路，他是曹雄身边那位贴身助手，气机略有几分熟悉感。


    李兆廷总觉得在哪见过他，无论眉眼还是气质，都觉得非常熟悉。


    李兆廷问道：“这位小哥莫非是曹大人门下书童？敢问小哥名号？”


    少年柔声道：“在下南宫灵！”


    南宫灵？


    李兆廷心中了然。


    怪不得觉得以前见过此人。


    怪不得丐帮内乱时，总觉得有个人没现身，原来这货在满清厮混。


    石观音还真是有水平，自己在西域龟兹国当王妃，以后想做太后，一个儿子在中原南少林苦心经营，争取成为南少林方丈，一个儿子在满清，一家三口狡兔三窟，死了哪个都有后手！


    细细回想，当初丐帮内乱，满清、西夏、倭寇等势力同时出手，多半是无花和南宫灵这对兄弟间的默契。


    再想想曹雄的爱好……


    石观音和曹雄的关系……


    曹雄：石观音女士，你不想你儿子在我门下，整天扫地挑大粪吧！


    李兆廷下意识打个冷颤。


    南宫灵奇道：“一阳子道长，我的名字很奇怪？你怎么这副表情？”


    李兆廷熟练地甩锅：“南宫兄弟莫非是南宫世家出身？点苍派和南宫世家全都地处南疆，相互有些照应。”


    南宫灵苦笑：“道长说笑了，如果我是南宫世家子弟，怎会远赴万里，做藏头露尾的书童？我没有这个福分，不说这些了，我有事找道长商量。”


    “这里不太方便吧？”


    “晚辈在鹿鸣楼设宴！”


    “正好我还没吃饭！穷怕了！一天只吃一顿饭，多一口都不敢吃！”


    “道长，您请！”


    南宫灵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李兆廷演技绝佳，完美演绎出一个被贫穷逼疯的中年人，江湖侠客四个字值多少钱？有能力养家糊口吗？


    这种人，一旦黑化，不仅会飞一般滑落深渊，而且三句话不离钱。


    南宫灵最擅长与这种人打交道！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美食美酒、青楼花魁，全都给对方来一遍。


    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坐豪华马车、用神兵利器、睡绝色美人，把对方做大侠的时候不敢做、没钱做、做梦都不敢想的奢华享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享受两次，那点儿良心，不知不觉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中散去。


    金钱是世上最好用的武器。


    能用钱解决的事，全都不是事。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只要稍稍沾了边，这辈子别打算洗白！


    ……


    鹿鸣楼是本地最有特色的酒楼。


    大多数酒楼，要么专做一种菜，比如鲁菜、川菜、粤菜、淮扬菜，要么做两三种菜，唯独鹿鸣楼啥都做。


    天南海北的菜肴都能做。


    就连东瀛菜、高丽菜也有研究。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本地王公贵族、高官豪绅、富商巨贾招揽人才，都喜欢来鹿鸣楼。


    “一阳子”是云南人，在满清生活二十多年，肯定熟悉两种菜肴。


    一种是云南菜，一种是东北菜。


    南宫灵体贴的点了两种菜系，菜肴颇为正宗，各种山菌一应俱全。


    为了表示诚意，南宫灵包下最大最豪华的雅间，酒菜上齐之后，无论乐师还是小二，全都悄无声息退走。


    除了南宫灵和李兆廷，暖阁包厢一个外人也没有，南宫灵巧舌如簧，一边吃一边拉拢关系，三言两语间，饭局热络数倍，南宫灵适时提出要求。


    “道长，在下与你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好似相识相知几十年，有些话本不该说，现在却不得不提了！”


    “哦？不知是什么事？”


    “一阳子道长，你实话实说，此番关东武林大会，场面够不够大？与中原武林相比，大清武林是高是低？”


    “从朝廷角度而言，关东武林大会的场面不仅很大，而且太大了，对朝廷造成威胁，与中原武林相比，莫说比对少林武当峨眉唐门，就算与金钱帮、权力帮相比，也显得有几分不足。


    权力帮三大巨头，四大护法，六大密探，八大天王，十九人魔，还有无数潜伏在各门各派的高手，若是双方摆开架势对决，关东武林一触即溃。


    若是侧面对决，明争暗斗，乃至于阴谋诡算，不是我小觑关东武林，这些人加起来，不够柳随风算计的！


    江湖局势，着实不怎么乐观！”


    李兆廷随口拿权力帮举个例子。


    实话实说，关东武林这些宗门，确实打不过权力帮，正面打不过，侧面更加打不过，双方实力天差地别。


    给柳随风半年时间，柳随风能让天龙帮、上丸天宫、宇内十二令等宗门火并至灭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南宫灵问道：“原因呢？”


    李兆廷伸出手指，指指上面。


    南宫灵摇头：“道兄此言差矣，不是陛下打压江湖宗门，而是完颜氏余孽不识天数，妄图叛逆，罪大恶极，完颜氏多有武林高手，潜伏在江湖中，为了捉拿叛逆，只能宁抓错不放过。”


    李兆廷笑道：“听你的意思，贫道该快速跑路，而不是重建宗门！”


    南宫灵摆摆手：“道兄误会了！此番武林大会就是要钓出完颜氏余孽，只要清除这些人，陛下会放开对江湖宗门的限制，道兄在此战立下功勋，陛下为了千金市骨，肯定会大加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