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来是客。


    李兆廷远道而来，朝阳观并未封闭山门、谢绝外客，辛隐农只能把李兆廷请入朝阳观，让门人弟子奉茶。


    闲聊几句，李兆廷问道：“久闻青城隐世门派极多，有很多仙家圣地，在下久仰大名，想拜访青城仙门。”


    辛隐农奇道：“李大侠，不知你说的青城仙门是哪家宗派？老朽在青城山修道六十多年，见过各派高人，有些号称能餐风弄霞炼丹长生，神仙传说多不胜数，唯独没听说过青城仙门。”


    “您老真的不知道？”


    “若有长生不老、举霞飞升、羽化成仙的事，老朽或许会隐瞒一二，区区一家宗门，有什么值得隐藏的？


    李大侠莫非被江湖术士迷惑？


    炼丹长生，纯属虚妄。


    那些餐风弄霞饮甘露的方士，不是因为道法高明，而是穷困潦倒，穷的吃不起饭，只能喝北风、啃树叶。


    当今武林最强的陆地神仙，武当张真人，他也需要吃饭喝水，让张真人餐风弄霞饮甘露，以他的脾气，怕是反手一巴掌，把对方抽的找不着北。


    与其追求炼丹，不如修行内丹，参悟天人之道，领悟破碎虚空，老朽武道潜能早已耗尽，李大侠年轻力壮，还有数十年光阴，何必要寻访神仙？


    不可取！


    不可取也！”


    辛隐农摇头晃脑的讲道。


    武林高手都有奇葩脾气。


    辛隐农的爱好是给人讲道。


    他年轻时被江湖方士骗过钱财，差点沿街乞讨，又被师父怒骂，写了数千字的检讨，留下深刻心理阴影。


    每次遇到寻访仙缘的年轻人，辛隐农都会给对方讲解内外丹法，练内丹是为了提升自己，练外丹是医学，是为了救治百姓，万万不可本末倒置。


    李兆廷哭笑不得。


    辛隐农的规劝是极好的。


    但是，我是来找我“姥姥”的。


    李兆廷打听了一大圈儿，辛隐农、韩隐樵、怒真人，全都不知道青城仙门的踪迹，心说这才是隐世宗门。


    除了自家弟子，谁也没听说过。


    ……


    悦来客栈。


    店小二去给客房送水。


    客栈最近几天来了一个贵客，穿着花不溜秋的衣裳，声音尖细锋锐，举止像太监，脾气很大，出手阔绰。


    当出手足够阔绰的时候，脾气大就不再是毛病，当小二是为了赚钱，只要给赏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小二笑眯眯的敲响房门。


    “大爷，小的给您送水！”


    一连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小二抽抽鼻子，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用力推动房门，发现房门从内反锁。


    小二慌忙去找大掌柜。


    掌柜让人搬梯子从窗户进去，发现这位贵客被一把长剑刺穿心脏，凶手非常有经验，把尸体放在床铺上，用棉被吸收血液，免得血液渗入地板。


    “啊~杀人啦！杀人啦！”


    掌柜慌慌张张去报官。


    过不多时，青城派和盐帮同时派遣代表来查案，江湖事，江湖了。


    武林宗门有守护地方的职责。


    江湖人死了，与青城派有极大恩怨的江湖人死了，青城派责无旁贷，如果找不到凶手，青城派就是凶手。


    这不是断案逻辑。


    这是标准的江湖逻辑。


    大多数江湖人信任的逻辑。


    你有动机，你有机会，你有能力。


    没有真凶，没有线索，没有疑犯。


    那么，你就是凶手！


    倘若没有陆小凤、楚留香、四大名捕等神探，整个江湖都是冤假错案，很多江湖恩怨，甚至是持续数十年、七八代的恩怨，最初都是因为误会。


    比如：铁血大旗门！


    铁血大旗门与五福联盟争锋，前前后后争斗好几代人，杀得血流成河，不能说铁血大旗门没有责任，甚至可以把主要责任算到铁血大旗门头上，但杀到这种局势，起因早已被人忘记。


    若非铁中棠横空出世，双方会杀到最后一人，直到一方彻底灭门。


    青城派和福威镖局亦是如此。


    双方恩怨的起因是林远图练成辟邪剑法后，一剑成名，挑战长青子，长青子战败，心思郁结，抑郁而亡。


    两家自此结下恩怨。


    江湖纷争，正常！


    比武分胜负，正常！


    由于失败抑郁而亡，正常！


    所有过程都是正常的，林远图既没有下死手，也没有耀武扬威，但恩怨就是结下了，几十年后彻底爆发。


    今日之事，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杀害林震南的凶手，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林平之练成辟邪剑谱，杀上青城派，要么被青城弟子乱剑分尸，要么把青城派所有分观灭门，谁也无法阻止此战。


    盐帮弟子眼珠一转，想到青城最近的传闻，回总舵请程淮秀查案。


    青城弟子返回山门，把凶案现场的情况告知辛隐农，辛隐农长叹口气，请李兆廷查案，心说等你这灾星离开，我立刻封闭山门，十年不见外客。


    辛隐农对李兆廷非常有信心。


    以李兆廷的武道天赋，十年内，要么破碎虚空，要么从天骄坠落。


    你特么赶紧滚吧！


    佛祖挡不住你的煞气！


    皇帝挡不住你的煞气！


    国子监挡不住你的煞气！


    如今连三清也退避三舍！


    给贫道留条活路吧！


    贫道只想安安静静修道。


    （李兆廷：你要烫头不要？）


    李兆廷从辛隐农的眼神中读出很多不能宣泄出来的槽，也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太巧合，为了仅剩不多的名声，只能快速下山，限期三天必然破案。


    赌上包拯的名声！


    看我少年李三天的厉害！


    ……


    “玉燕，记录下来！”


    “死亡时间约为八个时辰，死因是胸口被匕首刺穿，死者没有防备，疑似是熟人作案，作案后，凶手用宝剑制作新的伤口，作案经验非常丰富。”


    “死者，林震南，四十八岁，福威镖局总镖头，精通辟邪剑谱，擅长鬼魅身法和快剑，与青城派有仇怨。”


    “死亡现场封闭，凶手杀人后从窗户离开，落地无声，轻功极高。”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茶水摆设没有待客痕迹，林震南死时正在洗脚，水盆没有端走，头上盖着擦脚布。”


    “从擦脚布分析，死者与林震南之间存在明显的上下关系，对林震南怀有极大怨恨，杀死林震南后，故意留下擦脚布羞辱，故意布置密室现场。”


    “凶手知道我在青城，知道青城会请我查案，知道我会检验尸体。”


    “一切都是故意的！”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最后一句不用记录。”


    李兆廷不是专业仵作，一边验尸一边分析凶手作案过程，不免有些乱，线索越是混乱，越容易理清思绪。


    凶手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准确的说，凶手很怨恨林震南，早就想杀掉他，作案之时，林震南无意间说的一些话，彻底引爆了怒火。


    杀人、擦脚布、密室现场。


    一方面是羞辱林震南。


    一方面是引导李兆廷验尸。


    只要李兆廷给林震南验尸，当着无数武林高人的面，公开检验，就会发现林震南最羞耻的秘密……太监！


    对于男人而言，太监是最难以忍受的羞辱，可以不行，不能没有。


    不行的人，有机会行。


    没有的人，永远长不出来。


    拿到罗摩遗体也没卵用。


    根据罗摩遗体分析罗摩内功，纯属想瞎了心，罗摩这种人物，必然贯通全身经脉穴位，所有经脉都是通的，如果罗摩真的达到血肉重生的境界，身体构造必然极致完美，没有凹凸不平，经脉圆融平滑，不会存在任何异常。


    正常武者由于心法不同，经脉穴位有粗有细，常用经脉粗壮坚韧，别的经脉相对细小，或者暂时性忽略。


    但是，那些武功登峰造极，气血完美无瑕的大宗师，体内能贯通的，全都已经贯通，莫说罗摩圣僧，如果李兆廷突然坐化，想通过尸体分析长生诀，绝对没有机会，根本找不到主脉。


    所以说，没有就是没有！


    重新长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份羞辱会伴随生生世世。


    就算做鬼，也是太监鬼。


    进而会产生江湖流言，如果林震南是太监，林平之是怎么来的？


    别说什么阉割不足一年，辟谣哪有谣言传播速度快？市井闲人肯定更喜欢风月趣事，哪有人会查证真相？


    换而言之，对方恨的是林家。


    要把整个林家的名声毁掉。


    一个极致怨恨林家，与林震南有明显上下级关系的熟人，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林震南的管家！


    从余沧海剑下救出林震南，保住福威镖局的大功臣，可以说是福威镖局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福威镖局可以没有林平之，不能没有顶尖高手。


    至于恩怨缘由，太简单了！


    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几十种。


    最常见的越有七八种。


    不过是恩大成仇、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戏码，江湖中太常见了。


    李兆廷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不能换个地方杀吗？


    为什么要坑我？


    转念一想，如果没有李兆廷验尸，如何完成针对林家的毁灭打击？


    李兆廷本就在算计范围内。


    王大小姐道：“林震南太狂了，辟邪剑谱很厉害，但不是天下第一，如果他没这么狂，可以多活几十年。”


    “你见过几个正常的太监？”


    “太监，本就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