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火药”的伦理

作品:《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

    三份文书,是前后脚到的。


    秦战坐在书房里,看着案几上并排放着的三样东西:左边是咸阳来的嘉奖诏书,丝帛柔软,带着兰桂熏香,夸他“忠公体国,献技于朝”;中间是蒙恬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竹简边缘毛糙,还沾着干涸的泥点,除了报捷——说栎阳派去的“技术锐士”首战就修好了三台卡死的投石机,还顺手改进了弩机望山——末尾又补了一句:“然,攻城损耗极大,箭簇、石弹、火油皆缺,尤缺能破门之物。望速筹之。”


    右边,是一张折叠的、无署名的麻纸。展开,上面只有七个字,墨迹粗劣,像是用烧黑的木棍写的:


    “石棉之秘,已入咸阳。”


    秦战盯着那七个字,看了很久。


    窗外是午后,阳光正好,能听见工坊区隐约的锻打声,还有学堂那边传来的、孩子们跟着先生念《秦律》的朗朗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有序。


    可这三样东西摆在一起,像三把不同形状的刀,抵在他喉咙上。


    嘉奖是裹了糖的刀——咸阳在告诉他:你听话,把技术交出来,就有糖吃。


    军报是带血的刀——前线在催命:糖吃了,该流血了,流更多的血。


    那张麻纸,是藏在暗处的匕首——有人在笑:你的秘密,守不住了。


    “大人。”


    门外响起狗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秦战抬起头时,少年已经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用湿泥封着,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亮得像两团火。


    “先生!成了!真成了!”


    狗子把陶罐小心地放在案几上,罐底碰着竹简,“咚”的一声闷响。他完全没注意那三样文书,只指着罐子,语速快得像打连珠弩:“按您上次说的方子,硝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磨得极细,混匀了,再这样……这样压实……”


    他边说边比划,手指在空中划着圈,袖口掉下些黑色粉末,落在光洁的案几上,星星点点的。


    秦战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试过了!”狗子喘了口气,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就拳头大这么一包,用油布裹紧了,引线留长点,点燃,扔进废铁桶里——您猜怎么着?”


    他眼睛瞪得老大:“‘轰’一声!铁桶给炸得跳起来半尺高!桶壁都凹进去了!那动静,比打雷还响!那烟,啧啧,又黑又浓,带着股……股说不出的呛鼻子味儿!”


    少年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额头上那道前几天摔的擦伤结了痂,黑褐色的一条,随着他激动的表情微微皱起。


    秦战的目光,从狗子亮得灼人的眼睛,移到他手上那些黑色粉末,再移到案几上那三样文书。


    嘉奖,军报,密告。


    还有眼前这罐……黑火药。


    所有的线,在这一刻,突然绞在了一起,拧成了一股粗粝的、带着血腥味的绳子。


    “狗子,”秦战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有些意外,“如果你知道这东西,一包就能炸开城门,门后可能有守城的士兵,也可能有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你还觉得它‘好玩’吗?”


    狗子脸上的兴奋,像被冷水泼了的炭火,“嗤”一声,灭了。


    他愣愣地看着秦战,又低头看看那陶罐,嘴唇动了动:“先生,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它‘能成事’。”他重复了一遍前几天秦战问过他的话,但这次语气里没了迷茫,多了些固执,“您看,蒙将军不是要‘能破门之物’吗?这东西,肯定比冲车好使!”


    “是比冲车好使。”秦战拿起那张蒙恬的军报,手指点在“尤缺能破门之物”那几个字上,“一包不够就十包,十包不够就一百包。再厚的城门,也能炸开。”


    狗子眼睛又亮了一下。


    “可门炸开之后呢?”秦战看着他,“守城的兵会冲出来拼命,城里的百姓会尖叫逃窜,我们的兵会冲进去杀人,或者被杀。火会烧起来,房子会塌,老人孩子会死在瓦砾下面。”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而这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始于你手里这罐‘能成事’的东西。”


    书房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念书声不知何时停了,换成了一阵孩童的嬉闹。大概是课间休息,有孩子在追跑,笑声清脆,像铃铛。


    狗子脸上的红晕彻底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盯着那陶罐,眼神复杂起来,像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怪物。他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案几上那些洒落的黑火药粉末,粉末沾在指甲缝里,黑乎乎的。


    “先生,”他小声问,声音有点抖,“那……那咱们还做吗?”


    秦战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院子里,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正在玩“攻城”的游戏,用木棍当剑,土堆当城墙,大呼小叫,满脸天真。


    “你姥姥家,”秦战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是在大梁吧?”


    狗子一愣:“啊?是……是啊。咋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兵打到了大梁城下,”秦战没回头,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就用你做的这火药,炸开了城门。你姥姥腿脚不好,跑得慢,被塌下来的门楼压住了。你还会觉得这东西‘能成事’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子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扭头,看向案几上那陶罐,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自己亲手造出的东西,可能造成的后果的恐惧。


    秦战转过身,走回案几前,拿起那陶罐,掂了掂。


    罐子不重,但此刻在他手里,沉得像块铅。


    “做。”他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更好,更稳定,威力更大。”


    狗子猛地抬头,眼里全是困惑。


    “因为你不做,别人也会做。”秦战看着罐子,像在看一面镜子,“咸阳得了石棉的秘密,公子虔网罗了赵国的匠人,六国难道就没有聪明人?火药这东西,原理说穿了并不复杂,迟早会被人琢磨出来。”


    他顿了顿,把罐子放回案几上:“而我们做,至少可以控制它用在哪儿,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我们可以用它炸开负隅顽抗的城门,减少攻城的伤亡;也可以用它吓破敌胆,逼他们投降;甚至……或许有一天,可以用它开山修路,而不是只用来杀人。”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可狗子听进去了。少年眼里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的、属于成年人的明悟。


    “先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黑伯笔记里那句话了。”狗子低声说,“‘铁无善恶,持刀者有心’。”


    秦战看了他一眼,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


    他把陶罐推向狗子:“拿回去,锁好。除了你们小组的人,不准让任何人接触。所有的试验记录,一式两份,一份你留着,一份……交给百里秀。”


    狗子抱起罐子,重重点头。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回头问:“先生,要是……要是咱们真用这火药去炸城门,能不能……先喊话,让百姓躲开?”


    秦战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说:“战场上,有时候……没有那么多‘能不能’。”


    狗子眼神暗了暗,但没再问,抱着罐子走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秦战一个人。


    他重新坐下,看着那三份文书。


    嘉奖诏书的光滑丝帛,在午后阳光下泛着虚假的柔光。


    蒙恬军报上的泥点,已经干透了,一碰就碎成粉末。


    那张写着“石棉之秘,已入咸阳”的麻纸,墨迹粗劣,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还有狗子刚才洒落的那些黑火药粉末,在案几上,星星点点,像黑色的雪。


    所有这些——荣誉、催逼、背叛、力量——都堆在他面前,等着他消化,等着他抉择。


    他伸手,捻起一小撮黑火药粉末。粉末很细,沾在指尖,黑得纯粹,带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硝石味。


    这就是力量。


    最原始,最粗暴,也最危险的力量。


    而他现在,正握着这力量的开关。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百里秀。她手里拿着一份新抄录的名册,脸色不太好看。


    “大人,徐先生昨日告假返回咸阳,说是‘述职’。这是他走前,从学堂资料房调阅的书目抄录。”她把名册递过来。


    秦战扫了一眼。上面除了常规的《秦律》《商君书》,还有几本标注着“格物堂自编教材”的册子——都是最基础的算术、几何、物理原理,不涉及核心工艺,但……已经足够让人窥见栎阳教学的思路和方向。


    “还有,”百里秀声音更低了,“今早驿馆那边传来消息,前几日入住的那队‘赵地商贾’,昨晚突然离开了,去向不明。但……他们留下的马车里,发现了几块矿石样本。”


    她顿了顿,补充道:“经辨认,是云梦泽特有的青矾石——那是炼硝的原料之一。”


    秦战手指一紧,指尖那撮黑火药粉末被捏成了更细的尘。


    原来,盯着火药的不止他一个。


    原来,那张写着“石棉之秘”的麻纸,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原来,这盘棋,比他想的更大,也更脏。


    窗外,孩子们的嬉闹声又响起来了。他们在唱一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童谣,调子简单,词却听得清楚:


    “铁水流呀流,流到函谷口。函谷开呀开,开出个新天来……”


    新天?


    秦战看着指尖的黑色粉末,又看看窗外那片被工坊烟尘微微染灰的天空。


    这新天,是用什么浇出来的?


    铁水?鲜血?还是……这手中一捏就散,却能炸开城门的黑色粉末?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齿轮已经转动,再也停不下来。


    而他,正站在齿轮最中央。


    (第三百十七章 完)


    喜欢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请大家收藏:()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