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好肥的螃蟹

作品:《珠玉为筹

    当夜回屋,沈白汀就发了高热,急得小翠连忙喊福来秉了郁之秋请了郎中才了事。


    沈白汀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儿是导师喊交论文,一会儿是领导催命的项目书,一会儿又是死前对岑广奚不甘的诅咒,就这样说了一晚上的胡话。


    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翠头如小鸡啄米般,困得不行。


    “小翠,你回屋去歇息吧。”


    沈白汀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喉咙干涩如有刀片在绞弄。


    “小姐,你醒了。”


    小翠接了温水递到沈白汀嘴边,沈白汀顺着喝了几口。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时,小姐可是要进食,灶上还煨着碧梗粥,大夫说小姐你现在脾胃虚寒,不宜吃大补之物,清淡一些好。”


    沈白汀点点头,撑着床头坐了起来。


    “小姐,郁筝小姐来看你,要见吗?”


    沈白汀才将粥端到手中,就听到绿衣来报,郁筝已经在屋外等了一个时辰。


    “再是想见,也得等小姐吃完饭再说。”小翠语气明显不喜。


    沈白汀放了汤勺,眸中暗色一闪,郁筝什么心思,自己自然明白,昨夜应承她之事,自然不会反悔。


    “让她回去吧,我记得箱笼里有两件今年新制的襦裙,我穿着颜色显嫩了,你捎给她,告诉她不必担心,她自会明白。”


    绿衣领了命出去。


    沈白汀生了病,书院那边就自然告了假,只闲在家中养秋膘。


    趁着养病,沈白汀将阖府上下的人认了个大概,还真是好大一家子人。


    萧君泽这几日忙着处理暗线的问题,才将其中有二心的人处理完,刚舒了口气,就接到了桑南箫的赏菊宴。


    “要拒了桑少爷的邀请吗?”


    苏冲跟随萧君泽多年,对于萧君泽不喜热闹的性格了如指掌。


    “赏菊宴,邀请了哪些人?”


    苏冲扳了指头,一板一眼地数:“尚书右丞家的公子刘元,大将军家的次子黎长平,国公府……”


    萧君泽搁下绘画的毛笔,神色冷淡:“可有沈家的公子?”


    “沈家?是承务郎沈丘家的公子吗?此次参加的都是盛京有名的公子,沈家不在受邀之列。”


    简言之沈丘的官不够大,到不了桑小世子的宴会。


    “不是那个沈家,是盛京有名的商户沈弋莨家的公子。”


    “桑世子的宴会历来不邀请商贾之流。”


    “若要孤去,就让桑南箫将沈家加上。”


    “莫要请错了人,是沈二公子沈白庭。”


    苏冲一脸不解,但领了命往外走。


    萧君泽提了笔,又蘸了颜料去补画中色彩。


    沈白庭,期待和你的再次相见。


    郁筝这厢纳征后,姚家便送了小定的许口酒过来,成匹的罗娟,银胜,大雁,鱼鹿等等。


    看着摆满院的定礼,郁筝急得团团转,杜茹兰一如既往沉默寡言,郁文礼却端了茶眯着眼。


    “还算有诚意。”


    沈白汀这几日也在想办法如何圆满拒了这门亲事,又要全了郁筝名声,没想到机会便送上门来。


    傍晚沈白汀刚刚用过膳,吉祥就匆匆忙托了小翠来说有急事找沈二公子。


    信差一点就送到了倚梅苑沈闲的手上,后面才弄清楚沈二公子说的是菡萏阁的沈白汀。


    “沈闲也配叫二公子,不过是个姨娘养的…”


    白芷在外间和小翠嚼舌根,被小翠打断:“小声一点,小姐听了不高兴。”


    信很简单,只说了邀请沈白汀去桑南箫的赏菊宴。


    在沈白汀的记忆里应该是没有这号人,也或许这号人在原书里出现得很晚,自己没看见。


    沈白汀差了阿旺去打听,才明白了桑南箫此人名气有多大。


    盛京有四子,一是桀骜不驯史长林,二是温润如玉慕容起,三是文武双全黎长平,四就是这位风流倜傥的桑南箫世子。


    前三位众望所归,名副其实,后一位因身份地位水分有多大就不得而知。


    阿旺甚至很靠谱地将此次要参加的大部分人身份姓名都弄清楚了。


    人去了多少,又有多尊贵,沈白汀对这些一点不在乎,她只关心姚子镜去了没有。


    得知姚子镜在受邀名单里,沈白汀爽快地应下了邀请。


    赏菊宴在三日后,沈白汀打发了白芷去邀郁筝出门有事相商。


    郁筝心中忐忑不安,一个未出过大门的闺阁女子,乍然出门,浑身不自在,但抵不住沈白汀相邀,还是迫不及待出门。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间男子成衣店。


    “汀姐姐,这是作何?”


    “换上。”


    沈白汀将一件男子衣裳扔到郁筝身上。


    郁筝虽心中不解,还是忍了疑问去换了。


    等出来沈白汀上下打量郁筝一番,表情仍不满意。


    “太过白皙了一点,细皮嫩肉的,一点不像小厮模样。”


    随后从身后摸出假胡子给郁筝贴上,才满意的点点头。


    “明日你随我去赴宴,记得穿这身衣服,你扮做我的小厮。”


    “赴宴?”


    这惊世骇俗地举动,吓得郁筝站在原地不敢动。


    “自然,你不是说一切听我的吗?你还想退婚吗?”


    郁筝心中一颤,握紧了拳:“我听。”


    “那记得用胭脂把脸皮涂黑一点,这还是白了一点。”


    沈白汀喃喃自语,率先跨进了马车。


    岑广奚从广聚斋走出来,看着沈白汀马车的方向,一脸阴晴不定。


    好你个沈白汀,骂了自己,装病在家,现在还和男子勾三搭四。


    郁筝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刚起雾就醒了,按沈白汀的吩咐涂了厚厚的黑脂。


    等上了府门口的马车,才发现沈白汀也是一副男子装扮,此时正闭目靠在软榻上。


    “这沈白庭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你专门打招呼邀请来。”


    桑南箫一脸好奇地看着对面的萧君泽。


    萧君泽一手执棋,一手有节奏的敲击棋盘,棋子“啪”的一声落下,下一秒便响起桑南箫叫嚷的声音。


    “子衿,你也太坏了,趁我不注意搞偷袭。”


    萧君泽挑眉:“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


    “什么大鱼?”桑南箫不解。


    “来了。”


    有小厮过来:“秉世子,沈二公子到了。”


    桑南箫不愧是盛京有名的世子,今日宴请只是他的一处别院,院里清幽雅致,一点官宦的气息也没有,更像是文人雅士的居所。


    郁筝跟在沈白汀身后,连眼都不敢多瞄,一颗心跳得如鹿撞。


    “哟,这不是沈二嘛,今日怎么也来了,不会是追我追到这里了吧?”


    沈白汀抬眼看到岑广奚的一张得意脸,突然间有点反胃。


    “你怕不是老孔雀开屏?”


    岑广奚没想到沈白汀不仅不笑脸相迎,还一脸奚落。


    “什么意思?”


    桑南箫笑出声来:“他是说你自作多情。”


    岑广奚受了嘲笑,但困于桑南箫在场,舍不下面子里子理论,只能暗自吃了这个哑巴亏。


    “世子,还请见谅,扰了你的雅事,万分抱歉。”


    桑南箫眼里的兴趣更浓了几分,果真是个妙人:“你怎知我是世子?”


    沈白汀思绪一转,今日行事,不可出挑,以免惹更大的麻烦:“自然是因为世子你气度不凡,风神俊朗,雍容华贵……”


    桑南箫眼里的兴趣淡两分,果然还是一样的俗套。


    “罢了,入席吧。”


    “沈兄,好久不见。”


    沈白汀这才看见隐在后面的萧君泽。


    此时男人换了广袖长衫,及腰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眉目深邃,气质儒雅,竟有七分文人墨客之资。


    “在下苏子衿,是桑世子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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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白汀点点头,对于男人的事不甚在意,只默默观察姚子镜在何处。


    “沈兄是对我有何不满之处吗?”


    沈白汀觉得苏子衿莫名其妙:“苏兄为何这样说?”


    “如若不是对我不满,怎么一直东张西望。”


    书中形容姚子镜丹凤眼,身材瘦削,其余外貌并未多着墨。


    沈白汀将场上的人对比了一圈,四五个符合条件的人,也不知道具体谁才是,只能找机会试一试。


    到了宴席,假山流水,各色菊花千姿百态,竞相盛开。花丛里摆放了观赏进食的长案,上面有点心果馔。


    桑南箫率先坐下,丫头小厮捧了水盆立在旁边。


    “各位自便,随意即可。”


    虽说没有安排众人的固定位置,但大家心照不宣,很快入席。


    沈白汀瞥了一眼周遭,各世家子弟的座位应该有潜定的规则,自己初来乍到,如若贸然入座,恐引主人不喜或者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兄,怎还不入座,可是对本世子的安排有何不满之处。”


    众人目光不由得闪过一丝戏谑,见沈白汀是一副生面孔,也好奇是何方神圣。


    素知桑小世子待人宽宥,但也是浮于表面,据说私下是个睚眦必报的厉害主,若在此得罪他,表面言笑晏晏,后面必定寻个错处拿捏你。


    这样不好的目光,沈白汀上一次还是作为新人实习期间被主管刁难才经历过,如今还得经历一次,果然古代现代都不好混。


    “沈兄,如若不嫌弃,就坐这儿。”


    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响起,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萧君泽面上不显,往旁挪了一个位置,这一举动,将园中公子哥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这又是谁?


    沈白汀顺水推舟,利落入座,从自己混迹职场多年经验来看,姿势越干脆,越不显眼,犹犹豫豫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作为主人家,桑南箫也只是挑了眉,对萧君泽的行为不置可否。


    既然桑小世子都不反对,也没有带头揶揄,其余人也没有胆量敢做那只出头鸟。


    很快丫头们就将今日的饮食端了上来,竟是螃蟹宴。


    白瓷盘上,是两只用蒲叶包裹蒸熟,金爪黄毛的大闸蟹,旁用菊花点缀。


    旁有小厮将拆卸用的蟹八件拿了上来,又悄然离开。


    席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是勋贵世家,平日锦衣玉食,稀奇玩意不少吃,可今日这蟹的个头,也只有在宫宴见过几回,大家都知道,要弄到这种品相的秋蟹,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这螃蟹是昨日一早从沿海新鲜捕捞,快马加鞭地送到桑南箫的住处。


    桑南箫想着萧君泽难得出宫一次,因而借了赏菊宴的名头相邀,其余公子哥不过是沾了运气罢了。


    沈白汀自是不知道大家私下里的暗潮涌动,只跟着众人净了手,等待开吃。


    此时一青衣男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吃蟹乃是雅事,既有花有蟹,怎能没有诗?”


    座下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经跃跃欲试,气氛莫名高涨。


    青衣男子率先站了出来,绕着长案走了几步。


    “七尖八团食尖脐,膏肥脂香点金屑。”


    ……


    随着男子走动,大家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对于男子所作的诗,沈白汀兴致缺缺,但面色丝毫不显。


    “献丑了。”


    男子作完诗,又重新入座。


    四周安静如鸡,沈白汀才发现众人都盯着自己的方向。


    萧君泽用折扇敲了敲沈白汀的桌子:“沈兄,轮到你了。”


    作为一个混迹职场的老油条,沈白汀其余理论知识信手拈来,可作诗,还真不是自己的长项,但也不影响自己装模作样的气势。


    沈白汀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褶皱,在众星拱月的目光中站起来,学着上一个男子模样,在花丛中绕了一圈。


    “啊!好肥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