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典犯》 池真缟无动于衷地听着池父再一遍讲他与母亲的爱情故事,为母亲洗净血污、扶她睡下后,便来这工坊里看他,这个人应只是酒醒了七八分,一边哆嗦着衰老干瘪的双手耗着时间做木工活,一边却沉到恍惚的醉意里,苦巴巴地向自己絮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迹。
池真缟拿起个锤子将酒壶砸得稀巴烂,打断道:“然后某一日,盐商一家被无恶不作的大奸人陷害入狱,午时满门斩首之际,你对老师傅和一干叫你不要犯傻的师兄下的泻药发作,你趁机闯到菜市场东边出口,呃,也就是你们工坊北边几步脚程,你就在斩首台下大喊大闹‘这个小姐已许嫁于我,也就是自家人,株连实不能算她啊!大人刀下留人啊啊啊’,再然后你被老师傅赶走,而且你担心一时放过母亲的臭当官的会回过头改判,就匆忙带着她回到了咱池镇,对不。”
池父挠了挠木屑掺着灰白头发的脑袋,醉醺醺地抹了一把眼睛,视线从做好的竹影幻蝶轩窗移到坐在门边的少女身上,他犹疑道:“你怎的,晓得?”
池真缟看着他,“这些事,父亲讲了不下十遍。”
池父还在混沌着,又说:“再过一个时辰吧,为父拖着它们到市集里,趁早占个人流大的好位置,能卖一大笔银子了吧,真缟不想嫁,咱就不嫁。”他还记得此事。
几股无处排遣的心绪在内心的一个紧闭着的角落发酵久了,在这个时候又酸涩又苦地攀爬到了咽喉,池真缟觉出自己是真的又恨这个男人,又为着这个男人动容。似有一团火焰在荒凉废旧的屋舍里灼灼燃烧,她们或许就是飞虫,明白火焰极为不易地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光,只是为了她们靠近一些来驱寒,可她们在火焰边飞游时也被他灼烧到了虫翼。
赖着固执的池父撑起这个家,他有着所谓的汉子尊严,就是不许记忆里的小姐像邻里婆子们一般下地里干农活,也不许小姐干其它能补贴家用的苦力活,他想着尽力让她继续过着不用洗手作羹汤、清闲富贵的日子,可生计的担子又怎么能被他一人轻易挑下。他如今这幅老朽木一样的容颜和臭脾气,叫人见了第一面就要发自内心的嫌恶。
池真缟难以理解的便是,父亲在外边受到巨大的劳累,便要喝酒泄气,醉了一番后就要把母亲当成了白天里给他气受的半个仇人,蒙昧了大脑发晕发狠的打骂,而母亲竟忍受这么些年不离开,这二人过得什么狗日子?
她嫁给莫争青后,除了得其资助缓解父亲供养家庭压力,就是要把母亲接走。
“真缟,听为父与你说道,咱这池镇,祖先是池姓,现在几乎是其它姓氏,姓池的也就是一二三……”
就咱一家,和藕日家,哦,还有那个定居到这儿的下鸟翁好像是“池生翦”这个名字。
“真缟,为父这竹叶花雕得如何……”
一般。
“真缟,山里虫子咬人疼着呢,咱家的马被啃出了几个大红包…以前也是有大老虎的…你莫要进山,叫东儿去……”
“真缟,我看你摆在厅里的黄色杜鹃,哪里采的,美矣,这花还叫羊踯躅……”
“真缟,为父这些年攒下了资产的,换成了金子藏起来了,晓得放哪了不……”
“你是不是又没有听我讲话。”
池真缟无奈地打起精神,努力张开了重如千斤的一双眼皮,勉强地盯着老了的男人喘着气刨木花都止不住的絮叨。疾风骤雨的夜就这样疲累着伤痛着过去。
第二日晨光微熹之时,池家正门的榆木朱红大门被从内推开又轻轻合上,池真缟背着背篓悄悄地进白鹭山去了。
这个季节花草都极盛极繁重,攀爬到溪流边的多刺灌木里,又顺着灌木丛中勾结得难舍难分的藤木攀爬到杂乱无章的乔木上,它们一齐姹紫嫣红般绽放,送去暮春的凋零之苦,迎来热夏的秾丽。
在聒噪的虫鸣鸟叫里,池真缟用折下的一截四五寸长拇指宽的紫竹小竿拂去拦路的荆棘,她拨开密密麻麻的不知名草木,有些担忧在这样的深林中行走将要碰见长蛇。
好在,一路行来,只是很颠簸不平,没碰见什么威胁。
她并不知道,她已经太深入山中,踏足的地方鲜有人至。一是野蛮的灌叶荆棘和星罗棋布的树丛让想在山里猎兽或是寻些如人参、灵芝般自然瑰宝的普通人无从下脚,这路根本就打不通;二是白鹭山深不可测,蛰伏着地志中也晦涩莫名的许多对人类具有威胁的走兽奇虫,上山的人总是计划路程预留好下山时间,因此惜命的当地人为了不在山中过夜,从来不深入进去。
池真缟没有注意到这些,也以为自己如常人一般只是在山外延活动。这也不是她第一回进山,只是她每回都避开父母的唠叨管束,当然也得避开邻里婆子们殷勤的视线,所以她总是一个人进山,就没觉出自己的脚程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可惜,今日还是未曾碰见灵芝。
池真缟摸出一张绣了棠梨的方帕,擦了擦汗,抱着遗憾的心情看着篓子里堆满的马草上十几只煞是好看的菌菇。
她坐在一块擦干净了的磐石上,打算歇一会儿就回去。
“啊!”
“啊啊!我去!这……野野野野人!”
池真缟看着十几米外扒开林叶冒出头来的人状物,难以置信里愣在了磐石上,看这人状物瞧住了自己,正迈出一步、两步。
池真缟很快醒神,背住背篓就跑!池镇可是维系了千年之久,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都成了地志上的寥寥几语,寥寥几语的史书许是因为他们池镇就没有什么变动、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异闻、没有经天纬地的不凡之人,可是,若是出现野人,若是生生不息的年代里出现了野人,池镇那地志到底还是会记上几笔吧!这到底从哪来的野人,地志有缺,闻所未闻啊!
池真缟惊诧不已,内心疯狂活动,也疯狂在奔走。慌乱之余听见那野人喘着气喊着,竟然还跟着自己,根本就是追着自己跑。
她拧眉凝神,没再想地志。她自觉已经跑得很快,山林里的风儿擦过耳鬓,呜呜呜地响成一串,喉咙也渐渐地堵着一股血腥味。她面色通红地跑下山。
“哗啦”
连日下雨,山中虽枝繁草深,但还有一些泥面,雨水冲抵泥土,于是形成了一些深浅不一的水坑,而雨水助长了杂草迸发不疲,突破了去年的界限长到了那些泥面里,只是根系尚嫩着,填不住这天然形成的水坑。
正踩着其中一个坑的,正是追着人喊的被视作野人的修真界奔鹊门二师兄。
尹期海迷茫地看着前面那个女人,他认出她是大师姐的凡间夫婿莫争青的学生,也就是他此行来凡界种下合璧针的女子。他不惜用本命涌云葫芦换来的一对合璧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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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种在了莫争青和这女人身上,但愿合璧针牵引相吸的玄能使得这莫争青掉转心意另娶他人,彻底断掉与大师姐的那段夫妻缘分。
这莫争青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摸样,不堪一击的凡人竟敢贪慕大师姐那般风华无双之人,不过是大师姐作为人世公主时逃避帝王金口玉言之命的一个玩意儿。人世公主遁离这鄙陋粗浅的凡尘世界后,享用凡界皇室龙气又天资卓绝,哪怕是当初相道仙居的周杪,在公主这个年纪时也不见得比她厉害多少。
这莫争青惦记他大师姐至今,使得二人姻缘犹在,即便大师姐天资卓绝修真界罕见,也因这个没斩断的凡界因果道途总是生出波折,恐怕难以渡劫飞升。
尹期海本想杀了这人作为了结,到底被劝阻了一番,让他不必与他计较。
可如何能不计较?
他废弃一身修为,又用宗门秘法躲避天道窥伺,才来到凡界。首要任务是取得地底下那件预测有救世之能的法宝,他以天星为媒介串起星文,设下一炁星文阵来聚集天地间法力进一步涌向此间道场旋涡,只要加快法力灌注于地宝的进程,在预知地宝出世日期前就将它催熟出来,到时他先一步取了宝物返回宗门,其他宗门的高手就算意图抢夺,也是行差一步,只是不曾想到这里竟然日日下雨天星不现,若是他还有化神期的实力,不必借用强硬至极的天星来布阵,就算是这身旁的乔木也可拿来作为媒介,布阵之人自身的实力越强悍,对使阵成型的媒介要求就越趋近于无,他如今……其次就是另这莫争青放下对大师姐的执念。只是他设身处地扪心自问,这凡间又怎会有女子比得上自家师姐,比不上,自然便放不下吧。
他拿结婴时凝成的本命涌云葫芦,向零雨同瑰阁置换到了合璧针,有合璧针的力量,这事应该不在话下。等这两人成了夫妻,他取回合璧针,再向零雨同瑰阁换回本命便是。
在瞧见池真缟篓子里那些毒菌菇时,他正在一炁星文阵上煲着鸡汤。
道基还在,于他而言,重修到化神,只不过百年而已,为了大师姐都值得的。
但他刚在凡间引气入体,就察觉到这方世界灵法蒙蔽未开,天道有所禁制,他要修到筑基期竟然都是妄想之事。在修真界到了筑基期便不必进食,唯以灵气滋养躯体,如今到了这里缺乏食物,他又修不成筑基,偶尔就饿得眼冒金星,险些不能运转灵气维持住阵法。好在今日林间蹦出一只肥鸡来,于是从来凡界前收拾好的行囊里拿出铁锅,烹煮之。
这林中的走兽甚为矫健,无从下手,前些天都是吃蘑菇、野果过来的,时不时感觉肚子都在痉挛。
也正是过了这些风吹雨淋的日子,尹期海从高傲的奔鹊门二师兄变成了头发和着干涸泥巴成块地竖起、衣衫被木刺划烂成一条条垂着的破布、鞋履附着满了脏污,肚子总是在咕咕咕的野人。他能认出毒蘑菇了。
生怕池真缟被毒死影响他的计划,尹期海就随着前面人发疯地跑而发疯的追。
他明明喊了“此菇有毒!”
这女人竟然还带走了,何况他只是提醒一下,她又在逃什么?!
他刚才确实以踩到的水坑为镜看清了自己,但不觉得需要在意。
只要大师姐没瞧见他这落魄模样。
他并没有耽搁半秒。
他得抢走毒蘑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