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包子山的岩洞中，琪琪正整理着最后的物资。


    她动作突然僵住了。


    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冰冷、尖锐，如同冬夜最寒的风，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她的骨髓。


    “这、这是……”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粗糙的石壁才稳住身体。目光慌乱地扫过岩洞——武饭不在，武空不在，只有她自己，和这满地的罐头、药品，以及那些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承载着过往记忆的物件。


    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那张小小的折叠桌上。


    那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一张照片——她、武空，还有小武饭，在包子山老屋前的合影。照片里的武饭还是个孩子，笑得眼睛弯弯，被武空抱在怀里，而她站在一旁，嗔怪地看着把儿子举得高高的丈夫，嘴角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阳光灿烂，岁月静好。


    琪琪几乎是扑过去的，颤抖的手拿起相框，用力地、紧紧地抱在胸前。冰凉的玻璃贴着她的心口，却捂不热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


    雨声，从岩洞外传来。这个世界的雨，似乎从未真正停歇。


    “武……武饭……”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却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不要再……战斗了……回家吧……”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她布满疲惫与沧桑的脸颊滑落，滴在相框的玻璃上，模糊了照片里那张小小的、无忧无虑的笑脸。


    “呜……唔……”


    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将相框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挡住那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预感。


    另一边，武饭和杜拉格斯修炼的荒山上。


    “呜……唔……”


    冰凉的液体滴在脸上，混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


    杜拉格斯猛地睁开了双眼。


    “呃！！”


    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钝痛同时袭来，但他顾不上这些，双手猛地撑地，从被雨水浸透的泥泞中坐起。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流淌，唤醒了他昏迷前的记忆。


    武饭哥哥……出发去北都援救前……打晕了我？


    “武…武饭哥哥呢！？”


    杜拉格斯强迫自己冷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将感知扩展到最大，细细地、颤抖地去感应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没有。


    没有那种坚韧不屈、如同黑暗世界中唯一篝火般的气息。


    只有冰冷的雨，死寂的废墟。


    “感…感应不到……”杜拉格斯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武饭哥哥的气……消…消失了！！”


    不——！


    不可能！！


    他猛地睁开眼睛，冲出藏身的岩石凹槽。暴雨瞬间将他全身浇透，但他毫无知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北方——那片刚刚爆发过惊天动地爆炸，此刻硝烟尚未完全被雨水浇灭的区域。


    武饭哥哥那么强！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恢复，或者……或者只是在隐藏气息！


    对，一定是这样！是为了迷惑人造人！是为了争取时间！


    杜拉格斯疯狂地自我说服，白色的气焰“轰”地一声从体表爆发，将周围的雨水蒸发成白雾。他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北都的方向冲去。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生疼。但他飞行的速度更快，快得几乎要撕裂雨幕。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支撑着他没有崩溃的念头。


    很快，那片曾经是繁华都市，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巨人腐烂骨架的废墟，出现在他眼前。没有灯光，没有声音，没有哪怕一丝丝生命的气息。只有暴雨冲刷着瓦砾、钢筋和……某些分不清是什么的焦黑物质，发出的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哗啦声。


    “武饭哥哥——！！”杜拉格斯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随即被风雨吞没。


    没有回应。


    他降落在废墟边缘，然后疯了一样开始寻找。气焰在雨中照亮了一片又一片的死亡区域。他翻开倒塌的墙壁，冲进尚未完全坍塌的建筑，感知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股温暖强大的气，真的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紧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在一片被爆炸冲击波硬生生犁出的、积着浑浊雨水的巨大洼地边缘，他的目光凝固了。


    雨水汇聚的小水池中，一个身影面朝下，静静倒伏在那里。


    破烂不堪的橙色武道服，即使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即使在这样昏暗的雨天下，那个背后的“武”字，依然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杜拉格斯的眼底。


    刺痛。尖锐的刺痛，从眼球直冲大脑，然后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杜拉格斯像被施了定身咒，从空中缓缓降落，落在离那个身影不远处的泥泞中。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雨水无情地浇灌着他，从他浅紫色的发梢（不知何时，发梢似乎失去了光泽）流下，流过他呆滞的蓝色眼眸，混合着某些滚烫的液体，一起滑落。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伴随着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目睹人造人第一次大规模破坏城市和屠杀人类。他赶到时，只看到满目疮痍，尸横遍野，那两个恶魔早已离去，只留下绝望的哭嚎和燃烧的废墟。年轻的自己跪在瓦砾中，拳头砸进地面，鲜血淋漓，心中第一次燃起对那两个人造人刻骨的恨意，发誓一定要消灭他们。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请求武饭哥哥指导。武饭哥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想要变强保护大家？那就来吧。” 当他第一次在艰苦训练后爆发出强大的白色气焰时，武饭哥哥眼中露出了赞许的光芒：“不错，不愧是比达的儿子！”


    他想起了自己修炼稍有成效，自以为变强了许多，兴冲冲地找武饭哥哥切磋。然后，被轻易打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心中满是不甘。武饭哥哥把他拉起来，认真地看着他：“杜拉格斯，你很有潜力。但还不够，远远不够。我们的敌人非常可怕。你需要更快地成长，你需要……尽快掌握那股传说中的力量——超破限炽血人！”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武饭哥哥并肩作战，对抗人造人。自己因为实力不济，轻易就被18号击倒，重伤濒死。是武饭哥哥，抱着他，在17号和18号的追杀下拼命逃亡。最后，为了救他，武饭哥哥的左手被17号切断……而即便如此，逃出生天后，武饭哥哥还是将身上仅存的一颗仙豆，塞进了他的嘴里，看着他恢复，眼神里是托付，是期待，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活下去，杜拉格斯。变得更强。未来……需要你。”


    而我……我却……


    “是我……要是我……能……再强一点……” 杜拉格斯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破损的武道服下，苍白冰冷的皮肤，以及周围被雨水稀释、却依旧刺目的暗红色。


    “是我……一直……无法突破……超破限……炽血……人……”


    他踉跄着，终于来到了那个身影旁边。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颤抖的指尖几乎不敢去触碰。


    武饭哥哥侧着脸，半浸在浑浊的雨水中。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却冲不散他脸上凝固的表情——那双曾经温和坚定的眼睛，此刻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烙印进灵魂深处。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想发出不屈的怒吼。他的身体，还保持着某种微微前倾的姿态，那是一个战士，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未曾放弃冲锋的姿态。


    短暂的、死寂的沉默。


    然后，冰冷的现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杜拉格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武饭哥哥……真的不在了。


    那个会在修炼时严厉指导他、在受伤时默默给他包扎、在深夜和他一起仰望星空谈论过去与未来、将最后希望托付给他的、亦兄亦师亦友的武饭哥哥……


    被那两个人造人……杀死了。


    又一次。


    又一次，他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人。


    爸爸……还有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们……现在，是武饭哥哥。


    杜拉格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武饭冰冷僵硬的手臂。触手是令人心寒的柔软——里面的骨骼，恐怕已经碎了大半。脖颈不自然地歪向一边，全身布满了焦黑的灼伤、深可见骨的伤口，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冰冷的触感，死亡的真实感，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彻底击碎。


    “是…我……” 杜拉格斯轻轻地将武饭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的全身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要是我能……成为武…饭…哥哥…的助力……他…就…不…会……”


    滚烫的液体终于决堤，混合着冰凉的雨水，从杜拉格斯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抱着武饭，将脸埋在那冰冷的、沾满血污的肩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呜！……呜！……”


    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墟中，在哗啦啦的暴雨声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垮整个世界。


    然后，这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无法抑制。


    “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仰起头，对着阴沉压抑、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了无尽悲伤、悔恨、愤怒与绝望的咆哮！


    身上的白色气焰，如同被这声咆哮点燃，猛地剧烈升腾、燃烧！白色的光芒在雨中疯狂摇曳，然后，一丝金色，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顽强地从那炽白的核心中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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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那璀璨、炽烈、象征着炽血人极致愤怒与力量的金色所取代！


    他怀抱着武饭的双手死死握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混合着雨水，滴落在武饭冰冷的身体上，也滴落在他自己金色的气焰中，瞬间被蒸发。


    “呜！！”


    “呜！呜！！”


    “啊——！！！！”


    每一次嘶吼，都伴随着气焰的剧烈暴涨，浅紫色的头发根根倒竖，颜色如同褪色般迅速淡去，被更加耀眼、更加纯粹的金色所浸染！蓄满泪水、被痛苦和愤怒充斥的蓝色眼眸，在光芒的流转中，骤然变成了冰冷、锐利、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翠绿色！


    “轰——！！！”


    以杜拉格斯为中心，一道前所未有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雨水瞬间排开，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地面在颤抖，碎石在跳动，远处的残垣断壁在这股恐怖的气息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炽烈的、充满不屈意志的金色光柱，如同逆流的金色瀑布，狠狠地撞进了上方厚重低垂的乌云之中！硬生生地，将那仿佛要永久笼罩大地的黑暗，冲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缺口！


    一束真实的、久违的阳光，刺破乌云的缺口，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笔直地、精准地照射下来，照亮了那个抱着逝去兄长、浑身燃着金色火焰的少年，也照亮了他怀中那具无声无息、却仿佛仍在诉说不屈的躯体。


    金色的头发在阳光和气焰中狂舞，翠绿的眼眸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英俊的脸上泪痕未干，却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所覆盖。


    超破限炽血人。


    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导师、兄长、战友之后，在无尽的悲伤与愤怒的淬炼下，未来时空的战士，杜拉格斯，终于跨越了那道门槛。


    希望的金色，再次于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点燃。


    然而，这金色的光芒，却带着如此沉重的悲伤，和……如此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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