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成公之年尽,成公十八年
作品:《左传游记》 当一个国家的发展轨迹陷入停滞,前行之路布满或明或暗的阻碍——既有产业转型滞后、资源分配失衡等显性困境,也暗藏制度活力衰减、社会凝聚力弱化等隐性衰弱因素,而外部世界里,他国正凭借技术突破、军事扩张或经济联盟等优势迅猛崛起,形成“敌强我弱”的鲜明格局时,身处这样的时代漩涡,如何破局便成了关乎存续的核心命题。在全球化浪潮与区域冲突交织、科技迭代与规则重构并行的瞬息万变中,这个国家既要找到重振旗鼓的路径——是激活内生创新动力,还是优化战略资源配置,以实现经济、军事、文化的再度发展;又要守住正当正义的本心,不被霸权逻辑裹挟,不借“利益”之名行不义之举;更要承担起维护地区整体和平安宁平衡的责任,既要防范外部势力的渗透与挑衅,也要化解区域内的矛盾与分歧。
在此过程中,“利益守护”绝非单一维度的博弈:它需要用外交谈判争取国际话语权,用贸易协定巩固经济合作圈,用科技自主构筑技术安全屏障,更需要在舆论场上传递真实声音,在民生领域兑现发展承诺——唯有让民众切实感受到国家发展的红利,让国际社会认可其行事的正当性,才能在舆论和民心层面真正获得支持。而当面对敌国步步紧逼的扩张态势时,单纯的防御难以持久,凭借结盟交好之道构建命运共同体便显得尤为关键:与理念相近的国家深化军事协作以震慑威胁,与资源互补的国家加强经济联动以夯实根基,与文化相通的国家推进文明互鉴以凝聚共识——这一系列复杂而精密的战略选择,的确是每个身处变局中的国家都需深思的重大课题。
与此同时,历史的演进早已印证:“师出有名”的正当性与“善恶的最终决定权”,从来都不是脱离现实的道德空谈,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与国家力量的强弱紧密关联。当一个国家拥有足够的实力扞卫正义、践行承诺时,其倡导的“道义”才会被国际社会重视,其认定的“善恶”才更易成为共识;反之,若实力孱弱,即便秉持再纯粹的正义,也可能被霸权国家曲解、抹黑,甚至连自身的生存都难以保障——这种“实力与道义”的辩证关系,在古今中外的国际关系中反复上演。
而在这之中,若我们将目光投向历史长河,在中国、欧洲各国乃至世界各国各民族不同历史时期的君主领袖中,便会发现无数因“实力强弱”与“战略选择”不同而走向迥异结局的案例:有的君主凭励精图治壮大国家实力,以正义之名凝聚民心,终成时代的开拓者;有的君主因固步自封导致国力衰退,即便坚守道义,也难抵外部威胁,最终沦为历史的遗憾者;还有的君主借“强权”之名行扩张之实,虽曾短暂称霸,却因背离正义、失去民心,最终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
至于春秋战国时期鲁国第二十一位君主鲁成公,其执政的十余年(公元前590年-公元前573年),恰是周王室权威彻底旁落、诸侯争霸进入白热化的“礼崩乐坏”乱世。彼时的中原大地,晋、楚两大霸主为争夺势力范围常年征战,齐国虽不复齐桓公时代的盛景,却仍以东方大国之姿觊觎周边小国,而鲁国作为周王室宗亲封国,虽手握“周礼尽在鲁矣”的文化正统,国力却早已在常年战乱与内部卿大夫势力崛起中走向衰退,沦为大国博弈棋局中的“棋子”。
彼时的鲁国,生存困境如影随形:东方面对齐国的持续施压,齐灵公、齐顷公时期多次出兵攻打鲁国边境,掠夺城邑与人口,甚至一度逼近鲁国都城曲阜;西南方则需应对晋国的“霸主号令”,作为晋国的“盟友”,鲁国不仅要定期向晋国缴纳贡赋,还要被迫派兵参与晋国主导的伐楚、伐郑等战争,损耗大量兵力与财力;更棘手的是,“尊王攘夷”的道义旗帜与“保全自身”的现实利益时常陷入矛盾——若坚守“尊王”之道,拒绝大国的不合理要求,便会招致军事打击;若为求自保而背弃道义,又会失去其他小国的信任,沦为诸侯眼中“失德”的国家。鲁成公即位之初,便面临齐国与楚国暗中勾结、欲夹击鲁国的危机,而晋国又因与楚国在邲之战中战败,无力及时援助鲁国,两难处境可见一斑。
为破局求生,鲁成公曾做出一系列努力:他深知鲁国国力不足以与大国抗衡,便将“结盟晋国”作为核心战略,即位当年便亲赴晋国朝见晋景公,主动表达归附之意,此后又多次派卿大夫出使晋国,巩固同盟关系;在齐国攻打鲁国时,他凭借与晋国的盟约,成功说服晋国出兵伐齐,在鞌之战中大败齐国,暂时解除了东方威胁;同时,他始终注重维护鲁国的道义形象,在诸侯会盟中坚持以“周礼”为行事准则,拒绝参与大国的不义之战,甚至在晋国要求鲁国出兵伐郑时,曾以“郑无大罪,伐之不义”为由委婉拒绝,试图在强权环伺中保留一丝文化与道义的尊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实力的差距终究难以逾越:鲁国虽靠晋国缓解了齐国的威胁,却也彻底沦为晋国的“附庸”,贡赋负担日益沉重,国内民生凋敝,卿大夫势力借机崛起,逐渐架空公室权力;而当晋国与楚国达成暂时和解、不再全力庇护鲁国时,齐国又卷土重来,鲁国再度陷入被动;鲁成公晚年试图通过联姻与郑国、卫国建立友好关系,以摆脱对晋国的过度依赖,却因国力微弱,未能形成有效的联盟。最终,直至鲁成公去世,鲁国的衰落趋势仍未逆转,反而在后续的鲁襄公、鲁昭公时期进一步加剧,卿大夫“三桓”(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逐渐掌控国政,鲁国彻底失去了重振的可能。
鲁成公的执政历程,恰似一面镜子,照见了弱国在强权格局下的无奈与困境:他有守成之心,却无回天之力;他懂战略谋划,却受限于国力短板;他想坚守道义,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他的每一次选择,看似是主动决策,实则是被大国势力推着走的被动应对——这种“看似有选择,实则无选择”的生存状态,正是春秋时期无数弱小诸侯国的共同命运,而鲁成公的故事,也成为“弱国无外交”“实力决定生存权”的历史注脚,在千百年后仍能引发人们对国际关系与国家存续的深思。
通过看鉴古今这些鲜活的案例,我们无疑也可以明白:国家的存续与发展,从来都是“实力构建”“道义坚守”与“战略抉择”三者的有机统一。没有实力支撑的道义,如同无源之水;没有道义引领的实力,终将走向歧途;而缺乏清晰战略的国家,即便兼具实力与道义,也可能在变局中迷失方向——这既是历史留给我们的启示,也是当下每个国家面对复杂世界时需秉持的清醒认知。
话说回来,就在此刻,只见王嘉和他的师兄妹与老师夫子左丘明先生,正在乡下故土书库探讨鲁成公在位十八年间面对鲁国内忧外患时所行举措。
同时还有鲁成公君主为政功过是非优劣评价,以及同时期其他诸侯国君主与周王室君主周简王施政为人评价,也成为他们交流讨论的重点。
书库的木窗透着暮春的微光,将书架上泛黄的竹简照得愈发古旧。王嘉蹲在书案旁,指尖拂过一卷《鲁春秋》,竹片上“成公三年,晋伐鲁,公如晋”的字样已有些模糊。他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左丘明,先生正用象牙小刀轻轻刮去竹简上的霉斑,苍劲的手指在“内忧外患”四字上稍作停顿:“成公在位十八年,恰似鲁地的麦收时节——看似风调雨顺,根茎里却早生了虫。”
坐在对面的大师兄赵鞅放下手中的算筹,案上的列国年表摊开着,鲁国的疆域图旁密密麻麻标着星象与灾异:“元年刚即位,就遇上宋、郑伐鲁,成公亲赴晋国求援,虽解了围,却不得不以汶阳之田贿晋。这步棋看似妥协,实则埋下隐患——晋侯此后三召成公朝见,稍有迟滞便以兵威相胁,鲁国沦为晋之附庸,哪还有自主可言?”
二师姐孟嬴却摇了摇头,她手中的《鲁语》正翻到成公“会诸侯于钟离”的记载:“诸位师弟师兄莫要苛责过甚。成公即位时年仅七岁,国政由季文子把持,他能在诸卿争权中稳住局面已属不易。你们看这卷里记的,他十五岁亲政后,立刻减免曲阜近郊的赋税,让流亡的农夫返乡耕作,三年间粮仓储量翻了一倍。若说对外屈膝是过,那对内安农便是功。”
王嘉突然指着竹简上的“筑鹿囿”三字:“可他三十五岁时耗巨资修鹿苑,甚至强征民夫围猎,致使郈邑一带农田荒芜,百姓怨声载道。季文子劝谏三次,他却以‘诸侯皆有苑囿’为由拒之,这难道不是失德?”
左丘明将刮好的竹简放在阳光下晾晒,声音沉静如古潭:“评价君主,当观其所处之势。成公之时,鲁国西有强晋虎视,南有楚庄王问鼎中原,国内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势力已尾大不掉,连历代君主倚重的公室军队,都要仰仗季氏的粮草供给。他若一味强硬,怕是早在亲政前就被诸卿废黜了。”他拿起另一卷《周本纪》,“你们再看同时期的周简王,即位次年便遇晋、楚邲之战,王室无力调停,只能派卿士单襄公前往观兵,回来后叹‘周之衰微,始于诸侯不朝’。简王虽想重振礼乐,却连王室祭祀的太牢都凑不齐,最终只能默许晋侯以‘霸主’身份号令诸侯——这不是简王无能,是时势已然如此。”
赵鞅翻到齐国的记载,眉头微蹙:“比起鲁成公的隐忍,齐顷公就张扬多了。他在位时大败晋军于鞌,却因嘲笑晋使郤克的跛足,引得诸侯联军伐齐,最终不得不割地称臣。可见君主的性情,往往能左右邦交成败。”
孟嬴却想起了楚国的事:“楚庄王倒是个奇人。他早年‘三年不鸣’,一旦亲政便灭庸、伐宋、问鼎中原,却又在邲之战后释放晋军战俘,还说‘武有七德,止戈为武’。这种刚柔相济的手腕,怕是鲁成公终其一生都学不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左丘明取过笔,在新削的竹简上写下“时也,势也,人也”六字:“列国君主如星辰,各有其运行轨迹。周简王守成却难挽颓势,鲁成公妥协却未失根本,齐顷公逞强而招祸,楚庄王雄才而称霸——他们的功过,从来都和时代的洪流、邦国的强弱、臣僚的贤愚缠在一起。你们读史,既要见人之所为,更要见人之所不得为,方能参透治理的真意。”
紧接着,就在这之后不久,只见王嘉忽然想起案头那卷尚未读完的《晋世家》,伸手抽出来摊在灯下:“说到晋国,晋景公的举措倒也耐人寻味。成公在位时,晋景公刚结束与楚庄王的邲之战惨败,却并未一蹶不振。他先是诛杀了战败的主将荀林父,以正军法,随即又重用郤克、栾书等良将,三年后便在鞌之战中大败齐军,重振晋威。”他指着竹简上“治兵邾南,甲车八百乘”的记载,“更难得的是,他还下令开垦河东荒地,允许奴隶以战功换自由,短短五年就让晋国粮仓盈满,连周天子都派使者来赐胙——这般知过能改、励精图治的魄力,倒比鲁成公多了几分锋芒。”
“可他晚年却因‘病入膏肓’的谶言,竟杀了桑田巫泄愤,最后落得溺死厕中的结局。”赵鞅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可见君主纵有雄才,若行事偏执,终究难脱性情之困。”
孟嬴这时翻到了郑国的记载,指尖点向“郑襄公”三字:“诸位还记得郑襄公吗?他在位时夹在晋、楚两大强国之间,日子比鲁成公更难。成公五年,楚庄王围郑,襄公赤裸上身牵羊出城请降,言辞谦卑得让庄王都不忍灭国;可转头晋军来援,他又立刻派使者携重礼谢晋,这般‘朝晋暮楚’,看似投机,却让郑国在夹缝中存活了下来。更难得的是,他私下里却命子产整顿田亩,制定‘丘赋’,让郑国的国力在隐忍中悄然增长——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生存智慧?”
左丘明闻言微微颔首,取过《吴太伯世家》:“南方的吴国也有位值得说道的君主,便是寿梦。成公十年时,寿梦正式称王,打破了吴国长期以来‘不与中国通’的局面。他派公子季札出使中原,观礼乐、习典章,回来后便在吴国推行中原的田制与军法,还请来楚国亡臣巫臣教吴人驾车射箭。到成公末年,吴国已能与楚国在淮河一带分庭抗礼——这位君主虽处蛮夷之地,却有兼容并蓄的眼光,比那些固守旧俗的诸侯,不知高明多少。”
王嘉这时又想起了秦国:“秦桓公似乎就逊色多了。成公年间,他屡次背弃与晋国的盟约,趁晋与楚交战时偷袭晋地,却被晋厉公联合诸侯击败,最后不得不签下‘令狐之盟’,反倒让秦国在诸侯中失了信义。此后数十年,秦国都被晋国压制在河西,再难东进——可见背信弃义,纵得一时之利,终会贻害长远。”
左丘明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扫过灯下的列国记载,缓缓道:“你们看,晋景公有功有过,郑襄公有屈有伸,吴寿梦有开有合,秦桓公有得有失。这些君主,或在强国环伺中挣扎,或在变革浪潮中求索,他们的举措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是否贴合时势、是否顺应民心的分别。”他指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就像这日升月落,列国兴衰也有其规律,读懂了这些君主的选择,才算真正摸到了历史的脉络。”
油灯的光晕里,竹简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晋景公的战鼓、郑襄公的降书、吴寿梦的礼器、秦桓公的盟约……一一在众人眼前流转,与鲁成公的鹿苑、楚庄王的问鼎、齐顷公的傲慢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幅波澜壮阔的春秋画卷。王嘉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那些遥远的君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个个在时代洪流中奋力掌舵的身影,他们的每一次划桨,都在历史的长河里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
暮色渐浓,书库的油灯在风中摇曳里再次次第亮起,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竹简堆上,恍若那些早已逝去的君主与卿相,正隔着千年时光,与这灯下的师生一同探讨着兴衰的奥秘。王嘉望着案上摊开的列国志,突然明白:评价古人施政,从不是简单的是非判断题,而是要在历史的褶皱里,读懂每个选择背后的无奈与坚守。
而他们的老师夫子左丘明丘明先生,在这一刻也是有意像先前那般测试他们代入鲁成公,如果他们是鲁成公,面对新一轮变数变局,他们又是如何破局呢?
不多时,只见身为人师的左丘明丘明先生,先是转咳几声,紧接着便转向朝他的一众学生们看了看,然后直抒胸臆的提问了起来。
至于他的学生,也是各自尽己所能发散思维,向老师和其他师兄姐妹说明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窗外的日头爬到了中天,透过雕花木窗,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左丘明先生放下手中的《鲁春秋》,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那几声叩击声不重,却像小石子投入静水,让方才还低声讨论的学生们瞬间静了下来。他清癯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那双看透了春秋兴衰的眼睛,此刻正缓缓扫过座中诸生,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稍作停留,带着几分审视,又藏着几分期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忽然,他微微侧过身,捂住嘴轻咳了几声,那咳嗽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滞涩,却又很快平息。他用袖口擦了擦唇角,重新坐直了身子,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方才你们论及列国君主,多是评点过往。可史书不是死文字,是活镜子。便说鲁成公,在位十八年,内有权臣掣肘,外有强邻环伺,若此刻天降变数——比如说,晋楚突然罢兵言和,转而联手施压鲁国献地,你们若是成公,该如何破局?”
话音落下,书斋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却又切中要害——鲁成公一生周旋于晋楚之间,从未真正摆脱依附地位,这样的假设,恰是戳中了他执政生涯的痛点。
王嘉最先站起身,他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声道:“弟子以为,当以‘缓’字为先。晋楚虽暂合,却各怀鬼胎,不过是想趁机攫取利益。可先派使者携带重礼,分别赴晋、楚说明鲁国困境,言辞需谦卑,却要暗中点出‘鲁若覆灭,下一个便是小国依附者’,勾起他们的忌惮。同时,火速召集国内卿大夫,清点府库,暂免百姓赋税,收拢民心,再加固城防,摆出死守之态。敌强我弱时,不急于硬碰,先拖垮他们的联盟再说。”他说话时,指尖在案上虚画着列国方位,仿佛已在心中布下了一盘拖延之棋。
孟嬴紧接着起身,她素爱研究礼仪,此刻眼中闪着思辨的光:“师兄所言有理,却漏了‘礼’字。鲁乃周公之后,身负周礼正统。可遣使赴周天子处,哭诉晋楚以强凌弱,违背‘兴灭继绝’的古训。再召集鲁国宗室与卿族,在太庙举行盟誓,昭告先祖与国人,愿与鲁国共存亡。如此一来,既能借周天子之威稍阻晋楚步伐,又能以宗族大义凝聚人心——毕竟,没人愿背负‘见弃先祖’的骂名。”她说着,轻轻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那衣袖间还沾着太庙的香火气。
赵鞅性子最是刚直,他“嚯”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剑随之一动,带起一阵风:“两位师兄师姐未免太过保守!晋楚联军虽强,却未必同心。可暗中联络对晋楚不满的小国,许以‘若退敌,共分原属晋楚的边地’,形成反制联盟。同时,精选国中勇士,组成死士营,趁夜奇袭晋楚联军的粮草营——打仗,打的就是锐气,断了他们的粮,再勇的兵也撑不住!”他声音洪亮,带着股杀伐之气,仿佛已看见夜袭的火光在旷野上燃起。
坐在末座的少年阿郑一直没说话,此刻涨红了脸,也跟着站起,声音细细的却很坚定:“弟子……弟子觉得,还可以用‘情’。鲁成公的妹妹嫁在楚国,公子偃娶了晋国公族之女,何不请他们从中斡旋?哪怕只能拖延几日,也能为加固城防争取时间。寻常人家遇难处,尚知求亲眷相助,国与国之间,亲谊虽薄,却也不是全然无用……”他说着,悄悄抬眼看向左丘明,见先生并未斥责,才敢继续道,“就像邻家打架,有亲戚从中说和,总比直接动手好。”
左丘明静静听着,等最后一个学生说完,才缓缓点头。他拿起案上的竹杖,轻轻敲击着地面:“王嘉的‘缓’,是识时务;孟嬴的‘礼’,是借正统;赵鞅的‘勇’,是出奇招;阿郑的‘情’,是存仁心。”他目光流转,“可你们忘了,鲁成公最该做的,是‘明己’。”
“明己?”诸生异口同声地反问,眼中满是疑惑。
“对,明己。”左丘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鲁国的根基是什么?是周礼传承之地,是百姓对‘周公故国’的认同。晋楚联手施压,看似是夺地,实则是想动摇这份认同。若成公能昭告天下,愿以曲阜为质,只要保住鲁国百姓与周礼典籍,甘愿称臣纳贡——看似退让,实则将自己摆在了‘守礼保民’的位置上,让晋楚背负‘毁礼灭文’的骂名。到那时,不用你们求援,自会有看重礼法的诸侯站出来发声。”
他顿了顿,拿起案上的《鲁春秋》,指尖点在“公如晋”“公如楚”等记载上:“成公一生看似软弱,却始终守住了鲁国不沦为晋楚附庸的底线,靠的从不是硬拼,而是清楚自己能舍什么、必须守什么。破局之法,不在他人,而在认清自身的根脉啊。”
书斋里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没人再说话。阳光移过案几,照亮了每个学生若有所思的脸庞。他们终于明白,先生要教的,从来不是具体的权谋,而是看透本质的智慧——就像鲁成公,他的每一步退让与坚守,都藏着对“鲁国为何是鲁国”的深刻认知。
左丘明看着学生们脸上渐渐舒展的神色,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史书是镜子,能照见过往,更能照见未来。而他要做的,便是让这些年轻的眼睛,学会在历史的褶皱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紧接着,在自己所说的一番话话音刚落下不久,在听到大家不乏活力又端正严谨的发表各自建设性的个人观点见解和个人看法,只见老师夫子左丘明丘明先生顿时便笑了,随后便也是说出了自己进一步个人见解补充,还有将这其中的一系列经验与教训告知自己的学生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刚落的一刹那,也顿时便引起众人的热烈交流讨论。
左丘明先生静静听着,脸上的皱纹在日光下渐渐舒展开来。方才还带着几分严肃的眼神,此刻像被温水泡软了的棉絮,透着温和的笑意。他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坐下,指尖在案上那卷《鲁春秋》上轻轻一点,声音里带着释然的轻颤:“好,好啊……你们方才所言,或持重,或灵动,或刚猛,或温厚,各有各的道理。这便是读史的妙处——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山头上看,能望见不同的云。”
他顿了顿,从竹篮里取出几枚刚摘下的梅子,分给学生们,酸涩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可你们想过没有,鲁成公面对晋楚施压,最该守住的‘根’是什么?不是城池,不是土地,是‘周公之邦’的名分。鲁国之所以能在列国中立足,凭的不是兵力强盛,是世人认它为周礼的‘活化石’。就像这梅子,酸涩是它的味,核里的仁才是能生根发芽的本。”
他拿起一枚梅子,用指甲轻轻划开:“晋楚联手,看似要地,实则是想试探周天子的底线——若鲁国这面‘周礼大旗’倒了,其他小国便再无依凭,只能任其摆布。所以,成公要做的,不是急着送礼,也不是忙着备战,是先去太庙祭告周公,将晋楚逼索之地的舆图摆在先祖灵前,哭告‘臣虽不才,愿以血肉护祖宗陵寝,断不敢以周公之地与人’。”
“这般做,一来可激起国内百姓的宗族之念,让他们觉得不是为君主守城,是为祖宗守土;二来可借周公之名向天下发声——谁敢动鲁国,便是动周礼,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贤道。到那时,不用鲁国出兵,孔门弟子、列国史官自会口诛笔伐,晋楚纵强,也得掂量掂量‘不义’二字的分量。”
说到此处,左丘明先生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慨叹:“治世如烹小鲜,急不得,也躁不得。你们方才的法子,都是‘术’,而认清明辨自身的‘势’,才是‘道’。鲁成公一生看似无甚建树,却能让鲁国在晋楚争霸的夹缝中安然存续,靠的就是他始终没丢了‘周公后裔’这个‘势’。”
他将剩下的梅子放回篮中,指尖沾着淡淡的果酸:“这便是读史要学的——不仅要学他人如何出招,更要学他凭什么能出招。就像你们,王嘉善‘缓’,可若不知何时该‘急’,便成了拖沓;孟嬴重‘礼’,可若不懂‘礼’是为‘理’服务,便成了迂腐;赵鞅勇‘奇’,可若忘了‘奇’需‘正’托,便成了鲁莽;阿郑重‘情’,可若不辨真情假意,便成了愚善。”
话音刚落,书斋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讨论声。
“先生说得是!弟子只想着拖延,却没料到‘祭告周公’这一步,既占了道义,又聚了人心,比单纯送礼高明多了!”王嘉抚掌道,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红热,方才的沉稳被此刻的激动取代。
孟嬴也点头附和:“是啊,‘礼’若离了‘势’,便成了空架子。就像鲁国的祭祀礼,若不是因为它是周公传下的,谁会在意?”她之前只想着借周礼施压,却没看透周礼背后的“势”。
赵鞅性子急,直接站起身:“那依先生之见,弟子说的‘奇袭粮草’便全然无用了?”
左丘明笑了:“有用,但需在‘祭告太庙’之后。先立住‘守土’的大义,再用奇招破敌,才是‘以正合,以奇胜’。否则,只会落个‘偷袭无义’的骂名。”
阿郑也怯生生地开口:“那……那‘亲谊斡旋’呢?”
“可做,但要让对方知道,鲁国不是求他们,是提醒他们——若鲁国亡了,他们在晋楚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这便是‘情’中带‘势’。”左丘明耐心解答,眼中满是欣慰。
阳光透过窗棂,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热闹的经纬图。有人翻找出《鲁春秋》中鲁成公祭告太庙的记载,指着其中“国人感泣,皆愿效死”的字句,与方才的讨论相互印证;有人争论着“势”与“术”的轻重,时而引经据典,时而面红耳赤,却没人真的动气——每个人都在这场讨论中,将先生的话与自己的见解反复打磨,像将粗糙的玉石渐渐磨出温润的光。
左丘明先生坐在主位,看着眼前这幕,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香混着梅子的酸,在舌尖漫开。他知道,这些年轻的头脑,已不仅仅是在复述历史,而是真正开始学着用历史的智慧,去拆解现实的困局了。
这便是传承吧——不是把史书背得滚瓜烂熟,而是让那些沉睡的文字,在鲜活的思辨中,重新焕发生机,成为照亮前路的火把。
此番在书库的交流讨论反思辩论,也无疑是让王嘉这小子更清楚的明白鲁成公执政时期鲁国内外处境,以及同一时期周王室和整个中原大地各路诸侯国的明争暗斗又暗示下一位君主鲁襄公新篇章开启之景。
此番书库再度论辩之事结束之后不久,他便独自一个人静静反思思考,同时后续也和他的师兄妹们一块儿继续交流讨论此行感悟还有后续可否举荐给老师夫子左丘明丘明先生更多生动研史之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书库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里面的谈笑声与竹简的气息轻轻关在另一重时空里。王嘉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边织出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方才讨论中那些忽明忽暗的历史细节。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可他掌心却还留着翻检竹简时沾上的微凉——就像鲁成公的执政生涯,表面上靠着妥协换来了十八年的安稳,内里却始终浸透着权臣掣肘、强邻环伺的寒意。
方才在书库,左丘明先生提及鲁成公临终前紧握季文子之手的记载时,他忽然读懂了那看似懦弱背后的沉重。一个七岁即位的君主,在三桓势力盘根错节的朝堂上,既要防着卿大夫架空公室,又要在晋楚的夹缝中讨生存,所谓的“筑鹿囿”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君主的“自在”,而减免赋税、收拢民心,才是他悄悄为鲁国埋下的伏笔。想到这里,王嘉忽然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田埂上耕作的农夫——他们弯腰插秧的姿态,和《鲁春秋》里“民返其里,岁谷丰登”的记载重叠在一起,原来史书上冰冷的字句,背后都是这般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田埂上的泥土,泥土里还带着春播的湿润。鲁成公时期的鲁国,大概就是这样吧?纵然有外患的阴霾,可只要百姓还在田里劳作,府库里还有余粮,这国家的根就断不了。而晋楚的明争暗斗、周王室的日渐衰微,不过是这根之上的风雨,能吹得枝叶摇晃,却撼不动深扎在土里的根须。他忽然想起先生说的“下一位君主鲁襄公”,那是个比成公即位时更小的孩子,年仅四岁便要面对朝堂的波诡云谲,这是否意味着,鲁国的命运,终将在权臣与公室的角力中,翻开更复杂的一页?
暮色渐浓时,王嘉回到了师门居住的院落。赵鞅正蹲在井边洗竹简,见他回来,扬了扬手里的木槌:“刚和二师姐合计着,先生说读史要‘见人见世’,咱们总对着旧竹简琢磨,不如去寻访些鲁国旧地?”孟嬴坐在廊下缝补书袋,闻言抬头笑道:“我想去汶阳之田看看,成公当年以田贿晋,后来季文子又设法收回,那片土地上,说不定还留着当年交割时的界碑呢。”
王嘉走过去,坐在石阶上,从袖中取出一卷自己抄录的《鲁语》,指着其中“襄公即位,朝于晋,晋侯享之”的句子:“我在想,咱们不仅要去旧地,还该找些经历过成公、襄公两朝的老人聊聊。前几日去镇上买竹简,听见杂货铺的老掌柜说,他祖父曾是鲁国的史官,说不定还藏着些未载入正史的见闻。”
“这主意好!”赵鞅猛地放下木槌,井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襟,“史书是史官写的,可百姓嘴里的故事,才是更鲜活的注脚。就像成公筑鹿囿,史书只说‘民怨’,可老人们说不定还记得,那鹿囿的匠人里,有多少是流亡归来的手工艺人,靠着这份差事才活了下来。”
孟嬴停下针线,眼中闪着光:“我还想做个‘列国年表图谱’,把成公、襄公时期的列国战事、会盟都标在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画出晋楚势力的消长。这样一来,鲁国在其中的位置便一目了然,比单读文字更直观。”
王嘉点头附和:“还可以仿先生的法子,把不同史书中关于同一件事的记载抄录在一起比对。比如《左传》记成公‘如晋’是‘被迫’,《公羊传》却说‘礼也’,这般对照着看,才能读出史官的笔锋里藏着的褒贬。”
三人越说越起劲,连阿郑也凑了过来,手里举着自己画的鲁国都城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公室与卿大夫的府邸位置:“我想画张‘鲁国权力图’,看看三桓的府邸是如何一步步逼近宫城的,成公和襄公面对的压力,说不定一看图就明白了。”
月光爬上院墙时,四人已将想法梳理成了一张竹简:从寻访旧地、叩问老者,到绘制图谱、比对史料,条条都写得仔细。王嘉握着那卷竹简,忽然觉得,读史从来不是为了评判古人的是非,而是要顺着那些文字的脉络,摸到历史的体温,就像此刻,他们谈论的虽是百年前的鲁国,可字里行间跳动的,却是与古人相通的困惑与求索。
“明日就把这些想法呈给先生。”王嘉站起身,月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笃定,“先生说,史书是活镜子,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镜子擦得更亮些,让后来人能从里面,照见更多的东西。”
远处的书库还亮着一盏灯,那是左丘明先生在整理当日的讨论札记。或许他早已料到,这群年轻的学生,会在史书的字里行间,走出属于自己的研史之路——这条路,既要踩着古人的足迹,更要带着当下的思考,才能让沉睡的历史,真正苏醒过来。
在此之余,他也将此番旅途关键的知识点与信息,记录在他原先准备的小竹简与小册子中,方便他日后回到现代之后,与现代相应的着作典籍进行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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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嘉呢,他也着手去寻找《左氏春秋》中记载着关于鲁成公第十八年的竹简草稿。
之后,他又通过自己阅读白话文的记忆,使用头脑风暴与情景再现法,进入这鲁成公第十八年的世界,进行游历。
关于所负责区域的竹简与书籍的整理工作,他也像往常一样,把他们先放到了一边,之后再做。
不多时,伴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化与交织。
他的思绪,很快便来到了鲁成公第十八年的世界。
说来也巧,就在这鲁成公执政鲁国第十八个年头,同时也是他执政鲁国最后一年的时候,和他执政鲁国先前其他各大年份诸事一样,也都发生了许许多多饶有趣味且耐人深思的事情。
鲁成公十八年的春天,周历正月的寒风还卷着残雪,晋国都城绛邑的朝堂上已溅起了血光。大夫胥童的尸身被弃于市,他那柄曾辅佐晋厉公诛杀三郤的剑,此刻正斜插在冻土中,剑穗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谁都记得,三个月前他还借着厉公的威势,将栾书、中行偃囚于宫中,如今却成了新君上位的第一份祭品——权力的棋局里,棋子的生死从不由自己定夺。
庚申日,这颗被风雪冻硬的日子,晋国又传出惊雷:国君州蒲(即晋厉公)被弑于旧都翼城的别宫。据说他临死前还在把玩着楚共王送来的玉磬,那清脆的碎裂声,成了他留在世间最后的回响。弑君的栾书、中行偃拥立公子周为新君,是为晋悼公。绛邑的百姓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看着新君的车驾从尸身旁碾过,车轮卷起的雪沫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几乎是同时,东方的齐国也举起了屠刀。大夫国佐的头颅被挂在临淄城门上,他那张曾在鞌之战中怒斥齐顷公的嘴,此刻被箭簇穿破,再也发不出半个字。只因为他反对权臣崔杼的田赋改革,便落得个“谋逆”的罪名——列国的朝堂上,刀光总比道理来得更直接。
就在这血雨腥风的正月,鲁成公的车驾却踏上了前往晋国的路。车轮碾过结冰的黄河渡口时,车夫听见主公在车厢里轻轻咳嗽。谁都知道这趟行程有多凶险:晋厉公刚死,新君立足未稳,去朝见无异于踏入龙潭。可鲁国没得选,汶阳之田还在晋国手里,季文子留在绛邑的质子还攥在栾书手中。车窗外,晋地的麦田里覆盖着薄雪,成公掀起车帘看了一眼,低声道:“若鲁国的麦子能长到这里,便好了。”语气里的无奈,被寒风卷得七零八落。
春天的脚步刚踩暖宋国的土地,楚共王的战车便带着郑成公的联军,像蝗虫般扑向了宋都商丘。楚军的“荆尸”阵法在平原上铺开,郑军的徒兵举着赭红色的盾牌冲锋,商丘城外的桑林被战火点燃,焦黑的枝桠间还挂着未成熟的桑葚。最让宋国人齿冷的是,前几年逃到楚国的大夫鱼石,竟带着楚军冲进了彭城——这座宋国的西部门户,成了鱼石向楚共王献媚的投名状。城破那日,彭城的百姓看见鱼石穿着楚国的章甫冠,站在城楼上接受楚军朝拜,而他们的祖坟,正被楚军的马蹄踏得粉碎。
鲁成公从晋国回来时,车驾上多了一面晋悼公赏赐的“彤弓”,却少了半车随行的礼器。他在绛邑待了整整三个月,亲眼看着晋悼公如何以十四岁的年纪,手腕强硬地诛杀栾书余党,又如何用“施舍”的姿态,将汶阳之田的一半还给鲁国。“新君不好惹啊。”季文子在城门口接驾时,望着那面彤弓叹息,成公却只是摆摆手,走进了宫城——他的咳嗽声,比去时更重了。
夏天还没过完,晋国的使者士匄便带着聘礼来了。这位新晋的上大夫穿着一身玄端礼服,在鲁国的太庙前宣读晋悼公的旨意,话里话外都是“诸侯需共辅王室”的调子,可谁都听得出,那是要鲁国派兵跟着晋国去讨伐彭城的鱼石。士匄的玉佩随着稽首的动作叮当作响,与太庙梁柱上的铜铃相和,竟像是一曲无声的胁迫。
秋高气爽的八月,杞桓公的车驾颠簸着进了曲阜。这位小国君主佝偻着背,在鲁国的朝堂上再三行礼,只求鲁国能在晋国面前为杞国说句好话——自从鄫国被莒国吞并,杞国便成了莒国下一个目标。成公看着他花白的胡子,想起自己年少时去晋国求援的光景,终究还是答应了。送走杞桓公的第二天,邾宣公又来了,他带来了邾国最好的桐木,想请鲁国的乐官为邾国谱写新的乐章。小国的生存之道,从来都藏在这些小心翼翼的示好里。
也是这年秋天,曲阜城外开始修筑鹿囿的围墙。民夫们挥着锄头,将原本的农田圈进国君的猎场,夯土墙的声音从早到晚不停歇。有老农夫拄着拐杖在墙外徘徊,看着自己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被划入禁区,忍不住抹泪——那片地里,还埋着他父亲为鲁宣公缴纳赋税时留下的木签。季文子第三次进宫劝谏时,成公正在鹿囿里试射新造的弓,箭矢穿透了一只奔跑的鹿,也穿透了季文子递上的谏书。“诸侯皆有苑囿,鲁国岂能没有?”成公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己丑日,鲁成公在路寝(国君处理政务的正厅)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据说他临终前,手指还指着墙上的《周公东征图》,那里画着鲁国初建时的辉煌。侍臣听见他低声念叨着“汶阳之田”“彭城”“晋悼公”,这些缠绕了他十八年的名字,终究成了他咽不下的牵挂。窗外的鹿囿里,新筑的围墙刚砌到一半,墙头上的茅草在秋风中摇晃,像在为这位一生妥协的君主默哀。
冬天来得又早又急,楚国和郑国的军队趁着宋国办丧事,再次侵袭宋地。彭城的鱼石站在城楼上,看着楚军的旌旗在雪地里移动,以为楚国的霸业能就此延续,却不知晋悼公的使者已快马加鞭赶往鲁国。
晋国大夫士鲂的黑甲上还沾着雪粒,他在鲁国的朝堂上,将晋悼公的盟书拍在案上:“诸侯联军已聚于虚朾,鲁国若想拿回全部汶阳之田,便该出兵助宋。”这话像一块冰,砸在刚即位的鲁襄公(此时年仅四岁,由季文子辅政)面前的席子上。
十二月的虚朾,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诸侯的盟旗上。晋悼公的车驾居中,宋平公、卫献公、邾宣公、齐崔杼的队伍分列两侧,鲁卿仲孙蔑代表鲁国在盟约上签字。墨迹未干,联军便向着彭城开拔——这场由晋悼公主导的会盟,成了鲁国在成公之后,重新站队的起点。
丁未日,鲁成公的灵柩被葬入曲阜的王陵。送葬的队伍里,有拄着拐杖的老臣,有抱着祭品的百姓,还有偷偷抹泪的质子家属。季文子捧着成公的谥册,在墓前高声宣读:“在位十八年,内安百姓,外结强邻,谥曰‘成’。”这简短的评语背后,藏着多少被晋楚裹挟的无奈,多少与权臣周旋的疲惫,或许只有王陵上的松柏知道。
雪落在新堆的坟头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远处的鹿囿围墙已经砌好,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来围猎。而鲁国的新篇,就在这风雪中,随着幼主襄公的即位,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话说回来,就在鲁成公执政鲁国第十八年,同时也是最后一年,周王室周简王十三年之际,在这一年的春天,周历正月庚申这日,晋国的天空像被泼了墨,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压在绛邑的宫墙上。栾书与中行偃的甲士们扼守着宫门,冰冷的戈矛在晨光里泛着寒芒。大夫程滑提着染血的剑,从内宫踉跄走出,袍角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洇开,像一朵朵骤然绽放又枯萎的花——晋厉公州蒲,这位曾试图以雷霆手段诛杀三郤、掌控朝政的君主,终究没能逃过权臣的反噬,倒在了旧都翼城的别宫之中。
下葬那日,只有一辆简陋的葬车摇摇晃晃驶向翼城东门外的乱葬岗。没有哀乐,没有送葬的臣僚,只有几个被强征来的民夫,低着头将棺木推入土坑。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是这位君主留在世间最后的余音。栾书站在城楼上,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葬车,袖中的手却已攥紧了另一道诏令——他派荀罃、士鲂快马加鞭赶往京师,去迎接那位流亡在外的公子周。
公子周被迎回晋国时,年方十四,清原的官道旁站满了鬓发染霜的大夫。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脸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眼神却清亮得像秋水,不见丝毫怯懦。面对躬身行礼的群臣,他平静开口:“我本想在京师安稳度日,从未奢望过这君位,如今身在此地,莫非是天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可百姓立君,是为了听他发号施令;若立了君却不肯服从,那君主还有何用?诸位要我登基,便在今日立誓效忠;若不愿,也请今日说清。要知道,恭敬顺从君王,才是神明所佑啊。”
大夫们听得心头一震。这少年的话不软不硬,却像一把尺子,量出了他们心中的犹豫与敬畏。栾书率先躬身:“臣等愿誓死效忠!”其余人纷纷附和,声音在旷野上回荡。庚午日,公子周与大夫们在清原订立盟约,歃血的那一刻,少年的指尖没有颤抖。他暂居在伯子同家中,每日除了读书,便是听荀罃讲晋国的政务,眉宇间已见沉稳。直到辛巳日,他身着玄端礼服走进武宫,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即位,是为晋悼公。当日,他便下令放逐了七位行事乖张、不合臣道的大夫,朝堂之上,风气为之一清。后来人们才知,公子周本有个哥哥,却是个连菽麦都分不清的痴儿,自然担不起国君的重任——天意,似乎早已在冥冥中做好了安排。
同一时节的齐国,也正被血腥味笼罩。因为此前庆氏作乱的旧怨,甲申晦(正月三十)这日,齐灵公派士华免带着戈矛闯入内宫朝堂。大夫国佐刚处理完莒国的边事,正低头整理竹简,冷不防见寒光劈来,仓促间只来得及偏过要害,戈刃却已划破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溅在案上的盟书上,染红了“齐莒盟好”四个字。国佐倒在地上时,眼睛还圆睁着——他大概至死都想不通,自己为齐国征战半生,却因反对崔杼的苛政、擅自诛杀庆氏余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宫人们吓得四散奔逃,纷纷躲进夫人的宫殿。《春秋》记载“齐国杀死他们的大夫国佐”,便是斥责他废弃君命、私自带谷地百姓叛乱的过错。可齐灵公的怒火并未平息,他又派清地的人去追杀国佐的儿子国胜,国胜的弟弟国弱吓得连夜逃往鲁国,大夫王湫则躲进了莱地。朝堂为之一空后,灵公任命庆封为大夫,庆佐为司寇,算是给了庆氏一个交代。不过后来,或许是念及国氏世代忠良,灵公终究还是让国弱回了国,继承国氏的爵位——这般处置,倒也算合乎礼法。
二月乙酉朔(初一),晋悼公在朝堂上正式临朝,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阶下鬓发斑白的群臣,开口便是一连串革新的政令:赏赐跟随自己流亡的臣属,免除百姓积欠的赋税,对鳏夫寡妇加倍抚恤;起用那些曾被废黜、屈居下位的贤人,救济贫困,援助受灾的郡县;严禁官吏作恶,减轻田租赋税,宽恕此前因厉公之乱牵连的罪臣;宫中用度一概从简,征调民夫务必避开农时——每一条都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任命百官的手腕:让魏相、士鲂、魏颉、赵武四位贤能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专司教育卿大夫的子弟,教他们恭敬、勤俭、孝顺、友善。任命士渥浊为太傅,让他研习太傅范武子治国的法度;任命右行辛为司空,让他效仿司空士蔿建造都城宫室的旧制。他还细致到连驾驭战车的官职都亲自选定:让弁纠主管车御,统辖全国的马政,要求御者们不仅要驾车娴熟,更要明晓君臣之礼;让荀宾统领各卿的车右,训练武士们既要勇猛有力,又要懂得审时度势。
他还规定卿大夫不得任用固定的御者,改由军尉兼任,以防结党营私。中军尉由祁奚担任,羊舌职为副手;魏绛做中军司马,执掌军法;张老为中军候奄,负责侦察敌情。上军尉是铎遏寇,籍偃为上军司马,专门训练步兵与车兵的协同作战,务必令行禁止。甚至连国君的六驺(负责驾车的侍从)都由程郑掌管,要求马匹也要训练得懂礼仪、知进退。
一时间,晋国的大小官职,个个都由百姓赞誉的贤才担任。被举荐的人没有一个失职,在位的官员也都坚守本分,授予的爵位从未超过其德行。军中等级森严,师不凌驾于正之上,旅不逼迫师,上下井然有序。百姓们私下里都说:“这新君,是真的为咱们着想啊。”晋国也因此重新成了诸侯的领袖。
也是在这年春天,鲁成公的车驾再次驶向晋国。此时成公已过不惑之年,鬓边早生华发,车辙碾过汶水的冰面时,他望着对岸晋国的土地,轻轻叹了口气——鲁国的命运,终究还是要系在这位少年君主的身上。车中随行的内侍递上暖炉,他却摆摆手,只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埂出神,那些田埂间的沟壑,像极了他执政十八年里难以填平的内忧外患。
夏六月,郑国的战车突然碾过宋国的边境。郑成公已是中年,亲自率军打到宋都的曹门外,紧接着便与楚共王的军队会合,联手攻打宋国,很快就占领了朝郏。楚国的子辛、郑国的皇辰又率军侵袭城郜,拿下了幽丘,随后合兵围攻彭城,将此前逃到楚国的宋大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接回彭城居住,还留下三百辆战车戍守,才班师回国。
《春秋》记载此事时用了“复入”二字,自有深意:凡是离开本国,被国人迎接回去并拥立的,叫“入”;恢复原有职位的,叫“复归”;由诸侯送回的,叫“归”;而用不正当手段回国的,才叫“复入”——鱼石等人靠着楚、郑的武力重返彭城,自然算“复入”。
宋国人得知此事,个个忧心忡忡,大夫西鉏吾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楚国真像对待自己人那样善待我们,施恩于宋,我们自然会归顺,不敢背叛。可如今这大国贪得无厌,把宋国当成边境城邑还不满足,反倒收留我们憎恶的叛徒,让他们掌权,等着机会来打我们——这看似是祸患,实则是转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他们尊崇诸侯的叛徒,分给他们土地,阻塞了宋国的交通要道,这是让坏人得意、让顺服的国家离心;他们触犯诸侯,又威胁到吴国和晋国,这般树敌,对我们反而是好事。再说,我们事奉晋国,不就是为了有个靠山吗?晋国定会帮我们的。”一番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
不久后,鲁成公从晋国回国,刚入曲阜,晋国的范宣子便带着聘礼来了。他此行一是为了回访,二是为了感谢成公亲自去朝见新君。鲁国的君子们都说:“晋国在这件事上做得合乎礼制。”毕竟,新君初立,便派卿大夫回访友邦,既显了诚意,也稳了诸侯的心——晋悼公的智慧,已在这些细微之处悄然显露。
夏日的阳光透过曲阜的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成公站在宫门前,望着范宣子远去的车驾,又望向晋国的方向,鬓边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忽然觉得,这动荡的列国棋局里,自己与周简王这般步入中老年的君主,恰似棋盘上的旧子,而晋悼公这颗新子的落下,正悄然改变着棋盘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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